第35章
秦卡被子上還放着他奮筆疾書寫的記錄, 聽到秦然的話後,他滿臉驚恐地擡起頭,想着莫廣那一張死人臉跟他在雙人病房裏, 因為見不到他的心上人, 所以氣息越發陰森。
開玩笑, 莫廣讓他大半夜從樓上滾下去,打着假石膏就是為了能夠跟他心上人住一間病房, 不是為了跟他在同一間病房裏大眼瞪小眼的。
秦卡打了個哆嗦, 擠出個笑幹巴巴道:“秦少您開玩笑了。”
秦然一臉認真規劃道:“我沒有開玩笑,我覺得最前面的雙人就病房很好,既安靜又沒有人打擾。”
最面前的雙人病房離這個博安病房有着一段距離,屬于早中晚遛彎好幾遍也不一定能夠碰見的距離。
他覺得再合适不過了。
博安想到昨晚被莫廣攆回的舉動,也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覺得這個提議很好。
直到半個小時後,病房門被秦宇推開,後面跟着毫發未損的莫廣。
那時的秦然正在跟病床上的博安暢想未來, 他開心地指着隔壁病床叨叨道:“但時候我就把我的被子枕頭都搬過來。”
“你喜歡玩數獨嗎?我叫我哥在前面放一張桌子,把我的書都帶過來……”
每一個角落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完全已經想到隔壁病床那對主仆卷鋪蓋滾蛋後的樣子。
直到秦然的手指興致勃勃地指到了面無表情盯着他的莫廣。
他面前的男人臉色冷若冰霜,渾身上下毫發無損,就連昂貴西裝上的皺褶都一絲不茍,看不出半點車禍的痕跡。
“……”
“……”
秦然默默收回手,對着博安小聲道:“要不我們換去隔壁病房吧?”
隔壁病床的秦卡兩人不走, 他們走。
秦宇挑眉道:“什麽換病房?”
“這間病房不是挺好的嗎?你去上學了,博安還有人照應。”
就是隔壁病床的兩人照應博安照應得太好, 讓秦卡一直隐隐約約有着種動物般的警惕感。
他抿唇, 好一會, 才悶悶輕聲道:“我覺得太麻煩傑西卡了。”
隔壁病床上的秦卡熱情洋溢道:“不麻煩不麻煩。”
莫廣撩起眼皮子不鹹不淡地瞥了他一眼,秦卡立馬噤了聲。
秦宇大刀闊斧坐在椅子上,聞言不在意大咧咧道:“都是一個病房的,再說了不是有護工嗎?”
說吧,他擡頭望向莫廣啧道:“我還以為你真要跟你的傑西卡住進一個病房了。”
“火急火燎趕過去,還以為是多嚴重的車禍,沒想到連皮都沒有蹭破。”
“不過你那司機要得休息一陣子了。”
“你是不是最近得罪了什麽愛出陰招的人?”
莫廣只冷笑一聲,并不說話。
秦宇了然,就憑着莫廣這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脾氣,估計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恐怕連自己都數不清。
病床上的博安臉色卻變了變,他鼻尖下意識聳動了幾下,臉色馬上就難看了起來。
他在莫廣周身的氣息中聞見了昨天淩晨的味道。
秦宇瞧着莫廣依舊是一副沒有任何情緒變化的模樣,他勸道:“你還是查一查最近周圍出現了點誰什麽人。”
這場意外的車禍不像是一場蓄意陷害,倒像是一場明目張膽嚣張至極的警告。
粗暴又簡單。
莫廣瞥了一眼病床上的秦卡,眼神看上去無波無瀾,但莫名其妙就讓秦卡頭皮有些發麻。
莫廣身邊最近新出現的人,除了秦卡就沒有其他人了。
秦卡将腦袋搖成了撥浪鼓道:“莫總,我這腿還瘸着……”
秦宇也下意識随着他眼神望向了秦卡,等回過神來後拍了拍大腿道:“你望他做什麽?他幹不出那麽有計劃的事。”
忽然,一道聲音小心翼翼帶着躊躇插了進來道:“好像是我。”
“……”
在一衆瞬間望過來的目光中,博安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唇,遲疑開口道:“莫總的車禍,可能跟我有關。”
他猶豫繼續道:“可能是我的仇家找上門了。”
“……”
莫廣眼皮子跳了好幾下,仇家?
年紀輕輕就有仇家?
是博安當初在地下拳場惹的人?
秦宇噎了噎,他望着病床上博安打着石膏,淺金色頭發柔軟,一雙琥珀眸子看上去幹淨清澈,這樣一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人也有仇家?
而且仇家還追到了這裏,做出了這種嚣張至極的挑釁舉動。
這年頭保镖的經歷都那麽驚心動魄?
在一群不可思議的眼神中,唯獨只有秦然的看上去最為正常,旁人的愣然是震驚,他的愣然是失落。
博安的仇家對莫廣出了手。
但博安早上不是才說,他是他最親近的人,所以仇家最容易對他出手嗎?
怎麽現在這個仇家對莫廣出了手?難道在那個仇家的眼裏,對博安最重要最親近的人其實是莫廣?
秦然早上剛拼好的世界觀有些搖搖欲墜,他薄唇動了動,擡頭倔強小聲道:“會不會搞錯了?”
秦宇也回過神來,他也對博安遲疑道:“你再好好想一想,是不是弄錯了?”
怎麽可能會有人為了對博安尋仇,對莫家人出手?
一個權利沒有多大的小保镖,一個有權有勢的家族少爺,這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不應該對誰下手嗎?
對莫廣下手,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博安聞言似乎有點不太确定,他鼻子又動了幾下,然後對着莫廣猶豫道:“莫總,您能過來一點嗎?”
莫廣冷着臉,皺着眉走了過去。
他剛走過去,博安就半跪在病床上,傾身在他的頸脖上認真嗅了嗅。
“……”
莫廣下意識就僵在了原地,頸脖那塊皮膚傳來溫熱濕潤的吐息,他能夠感受到博安挺拔圓潤的鼻尖時不時碰到他那塊皮膚,還有微長的發絲搭在他皮膚上。
有些癢。
這個姿态太過于親密,也太過于暧昧,只要稍稍一偏頭,博安看上去很柔軟的唇就能撞上他的喉結。
很快地,博安便直回了身子,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鄭重認真道:“我沒弄錯。”
莫廣身上蕭平的氣息雖然很淡,但是絕不是他的錯覺,并且這個氣息比昨日夜裏更加嚣張。
博安神色凝重道:“确實是我的仇家找上門來了。”
“……”
在場卻沒有人理會一臉凝重的他,而是統一地保持了沉默。
秦卡一臉震驚望着博安,似乎是不敢相信有人敢直接湊到莫廣面前,跟個狗狗一樣聞了好幾秒後,結果還沒被丢下窗戶。
但是細看後,他更加震驚地發現,莫廣那張又冷又硬的死人臉上,雖然沒有任何變化,但耳垂紅了一點。
秦宇也是瞪大了眼睛望着博安,不知道博安怎麽有勇氣直接湊上去。
以前在聲色場所,多的是一些姿色絕佳的小姐少爺想扒上莫廣,不只是為了莫廣身份,更是因為他那張皮囊和一身禁欲的氣息,再加上漠然的姿态,使人的征服欲空前強烈。
但沒有一個成功。
最大膽的那個陪酒少爺,偷偷在酒裏下了藥,當他端着那杯下了藥的酒,笑吟吟地想枕在莫廣懷裏時,被莫廣抓着頭發,平靜地輕聲說再靠過來,就讓他把全場的酒都喝了。
包括下了藥的那杯。
把那陪酒少爺吓得落荒而逃。
但如今卻能夠僵硬在原地,任由博安在他頸脖出細細聞嗅。
好半晌後,秦宇神色複雜道:“真的是你的仇家?”
博安點了點頭,看上去有些愧疚,他咬牙道:“我會盡快解決的。”
秦然抓着他的手,看上去有點着急,嗓音倔強道:“不是說你的仇家只會找你最親近的人嗎?”
“是不是認錯了?”
莫廣耳朵動了動,不動聲色地擡頭地望向了博安那一邊。
博安撓了撓頭,小聲道:“是這樣的沒錯……”
秦然倔強道:“你有沒有他聯系方式?”
他頭一次那麽兇悍,像是兔子被整鍋端了糧草一樣。
博安下意識道:“啊?”
秦然兇悍道:“你把他聯系方式給我。”
“我來跟他談。”
他要跟這個沒腦子又沒眼色的仇家好好談一談。
他是博安親自官方認定的最親近的人,那仇家要找麻煩也應該找他,而不是找莫廣。
如今找上莫廣,這不就是意味着莫廣才是博安最親近的人嗎?
那沒腦子的仇家是怎麽尋仇的?
指不定跟上次綁架他的那群綁匪是一夥的,連九九乘法表都算不清,
博安愣愣道:“我沒有他的聯系方式。”
另一邊的秦宇則是被吓得魂飛魄散,他連忙緊張道:“你去談什麽談?”
能撐得上是仇家的,裏面的糾紛何止是一兩句能夠說得清楚?
秦然梗着脖子倔強道:“跟那個仇家說清楚。”
“別找錯人!”
莫廣眉頭輕輕動了動,面上帶着少見的愉悅,他對着博安不動聲色道:“讓他來。”
他就勉勉強器地擔起博安身邊最親近人的這個名頭。
在這次車禍中受輕傷的林藝,莫廣也決定翻四倍工資,補償精神損失。
博安也有點摸不着頭腦,蕭平行事随心所欲肆無忌憚,不知怎麽就選上莫廣來折騰他。
這是打算逼他出來?
博安抿了抿唇,他擡頭帶着歉意道:“莫總,對不起,您給我幾天,我會盡快處理掉這件事。”
莫廣盯着他還在打着石膏的手臂,眯起眼睛,不知道面前人要怎麽解決這件事。
明明只要開頭求他幾句的事情。
面前人卻像是完全沒有那個意識,一臉沉思琢磨着自己該怎麽解決這個問題。
秦然在一旁有點急,像是恨不得能夠找到那仇家,揪着那仇家的領子,讓他明白到底該針對誰。
但最終,博安只是擡手摸了摸他的頭,安慰他最好不要認識他的仇家。
他的仇家很令人讨厭。
在博安安慰秦然時,莫廣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地撩起手腕上的袖口,又慢條斯理道:“傑西卡,拿藥水過來。”
秦卡立馬接上話,大驚小怪道:“您剛才在車禍中受傷了嗎?”
果不其然,博安下意識偏頭望向了他們這邊。
秦卡拿着藥水,遞給莫廣時,他壓低嗓音委婉道:“莫總,您傷口好像有些不大明顯。”
傷口何止是不大明顯,簡直就是拿藥水再晚一點就要愈合了。
莫廣手腕上只有一條細細蹭破了皮的傷口,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到。
莫廣不大高興,他嘴硬道:“怎麽就不大明顯?”
他舉起手,在燈光下強調道:“那麽明顯你看不到嗎?”
博安已經完全看了過來,他伸着腦袋,面色猶豫,似乎是不知該該不該主動地提出自己要上藥水。
好在莫廣沒讓秦卡上藥水,也沒讓他上藥水,而是背對着他們,自己一個人搗鼓着上藥水。
秦然蔫吧地趴在病床上,看上去頗為失落,還時不時擡頭望向莫廣的傷口,眼裏滿是羨慕。
仿佛十分希望受傷的那個人是自己。
直到在秦然去上課時,他還是一副蔫吧的模樣,路過莫廣時,還伸着脖子去望莫廣的傷口。
莫廣則是一臉淡然地抱着手,壓根就沒給他機會看那個傷口。
秦然背着挎包,看着一天到晚都待在病房的男人,他終于忍不住道:“莫大哥,你不用去上班嗎?”
莫廣瞥了他一眼道:“不用。”
秦然憋了一下,轉頭往外走時終于憋不住在心底第一次如此憤然。
一天到晚那麽閑,公司遲早破産。
病房門關上後,莫廣舒心了,他望向博安慢條斯理道:“你打算怎麽解決你仇家?”
病床上的博安想了想,然後猶豫一下道:“打一架吧。”
莫廣:“……”
他望着吊着石膏的博安,重複道:“打一架?”
“你說你這幾天解決掉,解決的辦法就是跟你仇家打一架?”
他簡直是被氣笑了,面前人吊着石膏,前不久剛扛着人從高空墜落,現如今還要跟仇家打架?
真不怕被仇家弄死?
博安抿了抿唇,他開口低聲道:“用不了幾天。”
“明天應該就能解決了——”
不出意外的話,明天蕭平應該就會主動找上門來。
聽到“明天”這兩個字眼,莫廣眼皮跳了跳,瞬間就想到了影視劇裏仇家見面的場面,兩人拿着兩把砍刀互拼,其中一個還他媽斷着手打着石膏。
兩人就跟簽了生死狀一樣,不要命地互砍,最終在滿地的血水中決出勝負,将仇恨抵消。
然後結果說不定就是博安兩個胳膊都沒有。
眼皮狂跳的莫廣深吸一口氣,态度格外強硬盯着博安道:“明天你跟我出去辦事。”
博安一愣,他躊躇道:“莫總,我明天也想去辦事。”
“能換成後天嗎?”
換後天?讓兩個胳膊都沒有的博安跟着他去辦事?
莫廣怒火燃了上來,不容置喙強硬道:“必須明天。”
博安還想什麽,就看到莫廣面無表情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明天你哪裏都不能去,必須跟在我身邊辦事。”
“辦完我的事,我陪你去辦你的事。”
博安:“……”
他小聲道:“您也可以叫傑西卡……”
莫廣冷道:“他沒用,辦不了。”
低頭啃着蘋果的秦卡:“……”
第二天清晨,天際堆砌着厚厚的烏雲,時不時滾着悶雷,看起來異常陰沉。
博安一大早看起來就格外焦慮,似乎某種動物,提前察覺到危機,格外警惕煩躁。
他跟着莫廣去辦事,本想速戰速決把事情搞定,但沒想到莫廣口中的辦事是去上班。
而且因為他手上骨折,他在公司不僅不用像以前一樣要泡咖啡,反而像個大爺一樣坐再會客室等着莫廣下班。
下午四點,莫廣估摸着時間也快到了,兩人要互砍,也不會選擇這個時間互砍,于是施施然地從辦公室裏走出來,帶着博安去辦他的事情。
博安自然是沒有事情要辦,他唯一要辦的事情就是去找蕭平一次性把事情給解決。
但是如今莫廣在他身邊,他自然不可能會主動找蕭平打一架解決事情。
于是最終的結果便是兩人一同趕回醫院。
陰沉沉的天空飄着細雨,從市裏面回醫院的那條路意外地發生了嚴重的堵車。
權衡之下,司機便換了一條偏僻遙遠的公路回醫院。
博安坐在副駕駛,他偏頭望向窗外淅淅瀝瀝下起的雨,鼻尖全然是雨水的潮濕味,眉頭不自覺地深深皺起。
忽然,他渾身都緊繃了起來,嗓音也跟着緊繃起來道:“停車,把我放下來。”
他聞到了蕭平的氣息。
就在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
小豹子:下去幹架
長了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