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罰
蘇奈已經三天沒照過鏡子了。
三天前，附近的仙女偷偷告訴他：因為他拒絕了精靈們的求愛，精靈集體向複仇女神涅墨西斯告了狀。
涅墨西斯對他降下神罰：只要他敢照鏡子，他就會深深迷戀上鏡中的倒影，在鏡前枯坐而死，屍體會化成一朵水仙花。
聽起來就像個鬼故事。
因此，盡管都穿過來三天了，蘇奈也還是不知道自己現在這副身體長什麽模樣。
他雙手杵着臉頰上的軟肉，趴在窗臺上，望着外面的世界深深嘆了口氣。
根據他三天來的觀察：這個世界是古希臘神話世界，人神共存，二者地位懸殊，力量也天差地別。
也就是說：複仇女神想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螞蟻那樣簡單。
蘇奈又嘆了口氣，餘光躍進一抹橘黃。
一位穿橘黃色紗裙的仙女小跑過來，興沖沖地朝蘇奈招手：“納西索斯！”
納西索斯正是蘇奈這副身體的名字——據說他是河神與水澤神女的孩子。
在納西索斯出生時，他的母親得到了光明神阿波羅的預言：納西索斯未來會成為全希臘最俊美的美男子，但同時他也會因為過于迷戀自己的外貌而死。
為了保護兒子，水澤神女将他送進了森林深處遠離城鎮和鏡子的地方居住。
說起來納西索斯也算半個精靈，怎麽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啊……
“厄科！”蘇奈笑着朝森林中的仙女打招呼。
山林仙女厄科——或者該稱呼她為寧芙更合适，在希臘神話裏，寧芙就是仙女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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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正是這位好心的寧芙跑來提醒他不要照鏡子，蘇奈因此對厄科很有好感。
厄科仰起頭，怔怔地看着蘇奈。
不管多少次，厄科在見到蘇奈時，都會被少年驚人的美貌震撼到。
她定了定神：“怎麽了？你看起來怎麽悶悶不樂的？”
“親愛的厄科，我的情況你也知道……”
蘇奈往窗臺上一趴：“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解除我身上的詛咒啊！”
厄科努力仰起頭，望着窗臺上沮喪的美少年，笑了笑：“別擔心，我親愛的朋友，對于施加在你身上的殘酷神罰，我已經想到辦法了！”
“真的？！”
蘇奈“嗖”地一下擡起頭：“什麽辦法？”
厄科臉上泛起敬重而神秘的色彩，指着一個方向問：“你猜，我在那邊看到了什麽？”
“什麽什麽？快說！別賣關子了！”
少年着急的模樣，令厄科忍俊不禁：“我看到了宙斯，奧林匹斯的主宰！偉大的衆神之王！”
蘇奈：“……你說的那個宙斯。”
厄科：“嗯嗯！”
“是那個到處和女人鬼混的宙斯嗎？”
厄科：“嗯嗯！他現在正和一位寧芙約會。”
不愧是你，宙斯。
蘇奈不明白：“那關我什麽事？”
“宙斯是偉大的存在，如果他肯眷顧你的話，你身上的神罰，說不定就能解除了！”
……啥？
意思是要和老種馬睡上一覺？蘇奈瘋狂搖頭，渾身寫滿抗拒：“我不去！”
厄科已經“噠噠噠”跑上樓，雷厲風行地把蘇奈拖出了屋子：“只是見一面，宙斯是懂得憐惜美麗的神王，肯定不舍得讓你這麽美麗的存在就此凋零！”
蘇奈抱住路旁的樹：“別天真了！怎麽可能只是見面啊？我對糟老頭子沒興趣！讓我凋零吧！讓我凋零吧！”
厄科不肯放手：“可你是我的朋友，你凋零了我會傷心的。”
兩人正僵持間，一朵造型奇特的雲突然氣勢洶洶飛了過來。
雲上，托舉着美麗莊嚴的女子——她是掌管婚姻與家庭的女神、神王宙斯的妻子。
宙斯的妻子、神後赫拉此時眉宇緊緊擰在一起，雙瞳中更是燃燒着憤怒的火焰。
厄科臉上迅速浮起大事不妙：“不好，是赫拉！”
承載赫拉的雲，筆直朝厄科所指的方向飛了過來。
那個方向上有宙斯和他的情人，赫拉——顯然是來捉奸的！
厄科下意識就想跳起來阻止赫拉，蘇奈一把按住她：“你幹什麽去？”
厄科指指天上：“赫拉來了！我得去提醒宙斯……”
蘇奈撇撇嘴：“你又不是他媽，管那麽多幹嘛。”
厄科驚愕地看着他。
和本地的土著不同，穿越過來的蘇奈，對神王神後及一系列寧芙精靈沒什麽敬畏感。
他連這些神的.名字都記不住。
趁厄科愣神的功夫，代表赫拉的雲彩已經筆直地飛過兩人頭頂，降臨到不遠處的樹叢中。
遠遠的，響起宙斯的驚呼和讨饒。
蘇奈拉住厄科的手臂，迅速帶她遠離家暴現場。
厄科沉默地跟在他身後，看着蘇奈拉住自己的手，失落道：“沒有宙斯，你身上的神罰該怎麽辦？”
蘇奈反應過來：“你，你難道是為了我才想去阻止赫拉？”
厄科紅着臉點點頭。
“……嗚，厄科你真好。”蘇奈感動地抱住她的手臂，臉頰貼在上面輕輕蹭了蹭。
厄科摸了摸他的頭發：沒想到少年竟然是這樣的性格。
察覺到自己正在被摸頭，蘇奈配合地拱了拱，厄科只覺得心底母愛的部分被狠狠擊中了。
更加決心要幫助蘇奈破除神罰。
“雖然厄科你很善良，但是以後千萬不能再冒險做這種危險的事了！”
蘇奈擡起精致的小臉，嚴肅道：“你想啊，赫拉，那可是神後！作為掌管婚姻與家庭的女神，有人破壞了她的家庭，她肯定比誰都憤怒！你這個時候撞上去，你傻不傻呀你？”
厄科後知後覺白了臉。
如果不是蘇奈攔住她，屆時憤怒的赫拉，會對她降下什麽可怕的神罰，都還未可知……
“謝謝。”厄科真心向他道謝，“我以後保證不會再多管閑事了。”
話音一轉，厄科也同樣要告誡蘇奈：“不要在任何地點說神的壞話，也不要有任何亵渎神的舉動——就算在四面都是牆的房子裏。不要試圖蒙蔽神的耳目，神無處不在。”
“否則，神會降下很可怕的懲罰。”說這話時，厄科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陰森可怖。
蘇奈認真記下了，旋即眼睛彎成了月牙：“嗯！我記住了。”
面對笑容如此爛漫的美少年，厄科不禁再度發起了愁：“唉……可惜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寧芙，能力弱小，不能幫你解決問題。”
蘇奈用力擺手：“沒事！大不了以後一輩子，我都不照鏡子就是了。”
厄科：“倒也不用這麽悲觀，宙斯固然是偉大的存在，但奧林匹斯的其他神也同樣偉大，要不……咱們去求求其他神祇的庇護？”
蘇奈眼睛亮了亮：“你是說……複仇女神？求她收回對我的神罰？”
這回輪到厄科搖頭：“複仇女神極少收回自己下達的神罰，估計不會寬恕你。”
蘇奈扁起嘴巴：“厄科，這不公平。”
“我又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只是拒絕了別人的求愛，這犯法嗎？憑什麽剝奪我選擇愛情的權利？複仇女神她憑什麽懲罰我？簡直沒點道理……”
“噓！噓！”厄科連忙撲上來捂他的嘴，“她畢竟是神！”
……忘了希臘神都不太愛講道理。
“那該求誰呀？”
除了複仇女神，附近還有兩座神廟。
一座是光明神阿波羅的神廟，另一座則是愛神厄洛斯的。
“厄洛斯？”蘇奈怔住。
阿波羅他認識，是宙斯和勒托之子，掌管光明和預言之神，奧林匹斯十二位主神之一。
厄洛斯……厄洛斯是誰呀？
作為在現代社會長大的人，蘇奈對古希臘神話的了解，僅限于童年回憶《奧林匹斯星傳》。
“你不認識厄洛斯！？”
厄科張大嘴巴、瞪大眼睛，看蘇奈的眼神，像在看一位原始人。
蘇奈回以她無辜而迷茫的眼神，清澈得像頭小鹿。
他是真的不知道厄洛斯是誰——這也太離譜了吧。
厄科說服自己對方離群索居，不知道實屬正常……嗯，實屬正常。
她主動開口解釋：“厄洛斯是最初的五位原始神之一，在混沌神後便誕生了他，是掌管愛情與欲望的最古老的神。”
“混沌神又是誰？”
“……”厄科緩了一下才回答，“是最初的神。”
在希臘神話中，混沌神名叫卡俄斯——或者稱祂為黑洞更加準确。
最初的世界只有一片虛無，在混沌神代表的黑洞中，誕生了五位原始神，由這五位原始神衍生出新的神系，例如天空與海洋之神，才漸漸有了世界如今充滿生機的模樣。
厄洛斯——就是五位原始神之一，他的傳統藝能就是向生靈們射出愛情之箭，點燃彼此的愛意促進萬物繁衍。
“那不就是丘比特嗎？！”蘇奈脫口而出。
“丘比特？噢……那好像是厄洛斯的化身之一。”
蘇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看來這個世界，和他童年回憶中的希臘神話不太一樣。
在厄科的科普中，蘇奈得知厄洛斯是原始神，美神不叫維納斯而是叫阿芙洛狄忒，他們也不是母子關系，阿芙洛狄忒是三代神，和厄洛斯這位初代神差了整整兩代。
“那厄洛斯一定很厲害吧？”蘇奈眼神亮晶晶的，“初代神！一定比複仇女神要強吧？複仇女神是幾代？”
“這個……論神力的話确實是初代要更強，但厄洛斯和複仇女神掌管的權柄不同，情況很複雜，我解釋給你聽……”
懂了，就是厄洛斯要更厲害。
蘇奈迫不及待地問：“他的神廟在哪兒？”
厄科又猶豫了：“你真的要去向厄洛斯禱告嗎？”
“對啊，他更厲害嘛！”
“……其實光明神阿波羅也很厲害。”
“那就阿波羅吧！”
厄科：“……”
怎麽回事，這種挑白菜的既視感，一棵不行換另一顆，一定是她神經産生錯亂了吧？
那可是光明神和原始神啊！
懷着複雜的心情，厄科帶領蘇奈朝阿波羅的神殿走去。
神殿不遠，穿過郁郁蔥蔥的樹林，大概一個小時後，兩人就走到了。
剛到殿門口，兩人意外被神侍給攔下：“回去吧，阿波羅大人近日暫時無法聆聽你們的祈禱。”
厄科驚訝道：“發生什麽事了？”
似乎有些難以啓齒，神侍并沒有告訴他們，幾句話将他們打發走了。
厄科叉腰：“哼，可別小看我打聽消息的能力！”
厄科在神殿附近的集市轉了一圈，回來後，能言善道的她果然打聽出了一些東西——
“納西索斯！納西索斯！”
遠遠的，厄科就朝他高高揚起手臂，臉上挂着吃到大瓜的興奮。
蘇奈連忙迎了上去：“打聽到了嗎？阿波羅究竟出什麽事了？”
厄科拉着他躲到太陽照不到的樹陰底下，這才一臉八卦地告訴他：“阿波羅他啊，愛上了一個女人！”
蘇奈：“啊？”
“女主角據說是河神與大地之母蓋亞的女兒，名字叫做達芙妮。”
這個故事蘇奈知道，童年回憶裏有講：
阿波羅嘲笑了掌管愛情之力的厄洛斯，厄洛斯為了報複，決定要讓他嘗嘗愛情的苦。他給了阿波羅一記金箭，又給了達芙妮一記鉛箭。
金箭點燃愛情之火，鉛箭熄滅。
中了金箭的阿波羅瘋狂愛上了達芙妮，然而鉛箭使她對阿波羅只有厭惡。
他追，她逃，他們都插翅難飛。
故事結尾，達芙妮為了逃避阿波羅的求愛，在河神父親的幫助下變成了一棵月桂樹。
阿波羅此刻正靠在月桂樹下撥動琴弦、黯然神傷呢。
厄科：“所以阿波羅大人沒功夫管其他閑事……話說回來，你和那個達芙妮，一個變樹，一個開花，同屬植物科，還挺有緣。”
蘇奈：“……”
《變樹》、《開花》、《同屬植物科》、《有緣》——
不愧是《能言善道》的厄科。
蘇奈無奈反問：“這緣分給你要不要啊？”
厄科笑嘻嘻：“我開玩笑的啦。”
蘇奈聳聳鼻子，露出一副下定決心的表情——
他是絕對不會變成達芙妮那樣的！絕對！！！
“那就去找厄洛斯。”蘇奈光速決定。
失戀的阿波羅是指望不上了，蘇奈擡起頭張望：“供奉厄洛斯的神廟在哪個方向？趁太陽還沒下山，咱們趕快出發……”
“真的要去找厄洛斯嗎？”
厄科臉上寫滿了“你再好好想想”。
“怎麽了？厄洛斯有什麽問題嗎？”
厄科張開嘴巴，又謹慎地閉上——根據傳言，那位古神的心胸可與針眼媲美，阿波羅僅僅只是嘲笑了他一句，就遭到了聳人聽聞的報複。
厄科只能通過眼神，瘋狂暗示眼前的美麗少年：愛神的性格可能不是很友善。
蘇奈：？
“厄科，你眼睛抽筋了？”
“……”
有句話說得沒錯：容貌越美，神經越粗。
很遺憾：阿提卡森林中最美麗的少年沒能看懂她的暗示。
“厄科？”
厄科嘆了口氣：“走吧，厄洛斯的廟宇在那邊。”
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其他神祇的廟宇，距離阿提卡森林最近的也有三百多公裏，等走到那兒，恐怕蜜蜂都能來采集納西索斯的花粉了。
厄科只能祈禱傳言是假的，愛神實際是一位集誠實、謙遜、助人、真善美為一體的正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