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甩鍋二度
這是蘇奈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冥王哈迪斯。
真實的冥王, 與傳聞中長胡子怪大叔的形象大相徑庭，他長得與黑夜女神畫像中的人一模一樣：蒼白如紙的膚色，眼珠黝黑, 眼尾上挑，如果忽略眼睛心動的美少年。
他的長相如同愛神那樣青春, 五官也透着一股雌雄莫辨的美。
甚至連身形，也只是比蘇奈高了半個頭。
冥王黑長直的發絲垂落，鋪滿蘇奈的肩窩。
冥界的主宰，此刻正把智慧的源泉——頭顱擱在他肩上。
如果換個場景、忽視他的身份、以及不遠處蓄勢待發的三頭大狗的話, 兩個美少年相互依偎的一幕其實還挺唯美的。
蘇奈完全不敢動。
不敢動。
哈迪斯的目光從他的下颔, 垂落到他提弓的左手。
他本就暗沉的眼珠更加深黑，似乎從弓與箭的組合中聯想到某位性情惡劣的神明。
這也的确是他能幹出來的事。
“汪汪——！！！”
地獄三頭犬，終于無法忍受內心灼熱的愛意，它的眼睛仿佛變成了心形、舌頭甩出了狗嘴, 向它命定的愛人哈迪斯猛撲過來！
“嗷嗚——”
長了三顆頭的大狗向他狂奔而來, 蘇奈吓得閉上了眼睛，耳邊忽然響起動物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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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睜開眼, 又聽“pia”的一聲，地獄三頭犬連哈迪斯十米都沒靠近, 就挨了一記大逼兜, 整條狗都飛了出去。
狗狗的眼神充滿迷茫, 似乎在質問哈迪斯：你十分鐘前還不是這樣的！
蘇奈明顯聽到冥王磨了磨牙。
看來，金箭對冥王的時效已經過去了……終于過去了。
“汪嗚！”
冥王封心鎖愛，地獄三頭犬卻仍處于熱戀, 不死心地又撲了上來。
“pia！”
三只狗頭被按在牆上狠狠摩擦, 站起來後, 地獄三頭犬賊心不死，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哈迪斯，它的下場可想而知……
“汪——！”
“pia！”
“汪汪汪！”
“piapiapia！”
“汪汪汪汪汪汪！”
“piapiapiapiapiapia！”
……
“別、別打了！”連萬惡之源瞧着都有點不忍心，“我有、我有辦法，能令它冷靜下來。”
哈迪斯的目光移過來——
蘇奈弱弱伸出手指，戳了戳王座的方向，那上面插着一支箭。
“……愛神的鉛箭？”
蘇奈老實巴交地點點頭。
“是厄洛斯派你來的？”
蘇奈繼續點了點。
“你是厄洛斯的什麽人？”哈迪斯又問。
“我是、我是他的乙方啊不是！我的意思是……”
“汪嗚！！”
地獄三頭犬又雙叒叕來了！
這只狗為了求愛真的是拼了。
哈迪斯連手指頭都沒動一下，地獄三頭犬就被他不耐煩地再次“pia”飛。
“冥、冥冥冥冥王大人。”因為太害怕了，蘇奈緊張成一個結巴：“還是先解、解決一下這件事吧！”
哈迪斯目光陰郁地打量了他片刻。
……還行，竟然還沒有暴跳如雷，看來這位冥王大人的脾氣并不是很暴戾。
或者說……是因為“納西索斯”的外貌是他中意的類型？
早在冥王的臉離開他的肩頭時，蘇奈的外袍就一并被扯了下去，露出水藍色的發絲與真容。
蘇奈自信覺得：哈迪斯還是有被驚豔到的。
不然厄洛斯也不會選他。
哈迪斯瞥了一眼他腳下，那裏堆疊着黑夜女神的聖袍，女神的氣息掩蓋了活人的真相。
這個精靈不是亡靈——哈迪斯湊近時就已經知曉，揭開女神的聖衣後更是确定。
一個半精靈，如何能得到黑夜女神的聖物？一定是厄洛斯。
混沌五子中，厄洛斯也和這位黑夜女神姐姐關系最好。
哈迪斯動作淩厲地擡起手，屬于的厄洛斯鉛箭箭頭脫離王座桎梏，飛到他手裏。
“咔嚓——”
冥界的主宰捏斷了箭柄。
他的指甲顏色漆黑，指節蒼白瘦削，比箭身還要細上一圈。
哈迪斯拿餘光瞥了一眼地獄三頭犬。
“必須、必須是要受過愛神祝福的人才行。”蘇奈生怕他就這樣投出去，白白浪費一支鉛箭：“那樣才能發揮出鉛箭應有的效果。”
哈迪斯點點頭：“你來。”
蘇奈有些受寵若驚地接過箭：沒想到冥王是這樣的溫和脾性。
地獄三頭犬被揍趴在地上起不來，蘇奈小心翼翼地靠近，前者也只是有氣無力地擡起其中一根狗頭，厭厭地望了他一眼。
似乎受到心上人的拒絕，對它打擊很大。
它六只狗眼專注地盯着哈迪斯，好像在盯着一個始亂終棄的渣男。
哈迪斯：“……”
“動作快一點！”他催促。
“是、是！”蘇奈蹲到地獄三頭犬面前，小聲安撫：“一下就好，不疼的。對不起啊，我都提前跟你道歉了，你不要咬我哦。”
地獄三頭犬對他視而不見，狗心狗眼都是渣男。
內心長嘆一聲“作孽啊”，蘇奈拿鉛箭的箭頭試探性地往狗爪上一戳——
箭頭即刻沒入，從箭羽開始化為光點消失不見。
地獄三頭犬一愣。
愛火熄滅後，這頭追了蘇奈一路、被迷宮困了一天、再被主人親了一百多次狗頭、接着又被翻臉不認狗的主人毒打多次的三頭大犬，口吐白沫陷入昏迷。
如果它能口吐人言，一定會怒吼一句：水澤精靈，恐怖如斯！
它當初，就應該睜只眼閉只眼放蘇奈過去！
蘇奈松了口氣：說實話他有點怕狗。
眼前黑影一晃：是哈迪斯坐回了王座，正以一種準備秋後算賬的眼神睥視他。
事關小命，蘇奈拿出标準的土下座，規規矩矩趴在王座前：“哈迪斯大人，請聽您我解（jiao）釋（bian）啊！”
“嗯，你想狡辯什麽？”
“……”蘇奈裝作沒聽見，“這一切，都是……您的神殿會被其他神監聽嗎？”
哈迪斯仔細感覺了一下：“我并沒有察覺到其他神的澤息。”
“這一切！都是厄洛斯指使我幹的！哈迪斯大人！我都是被逼迫的啊！”
蘇奈毫不負責任地亂編：“他威脅我如果不幫他做事，就要令我愛上世間最醜陋的怪物，要我一輩子都和怪物生活在一起！他是神我只是個小精靈，我實在沒辦法反抗他，所以哈迪斯大人您要報複就去找厄洛斯放過我這個小精靈吧啊啊啊！”
這裏，蘇奈很茍的玩了個花招——他沒有承認讓哈迪斯愛上狗是自己的失誤，哈迪斯當然以為“幫厄洛斯做事”指的就是狗這件事！
鍋，就又這樣甩了出去。
熟練度+1
“嗯，知道了。”哈迪斯聲音平平。
咦？這麽容易就相信他了？
“那您打算怎麽處置我？”蘇奈忐忑不安地問——這才是重點。
“你應該擔心的是：厄洛斯會怎麽處置背叛了他的你？”
蘇奈暗自咬唇：“我、我不知道……”
如果厄洛斯知道的話，恐怕他胡謅的謊言，會在愛神的暴怒下化作現實。
哈迪斯的聲音毫無波瀾：“你應該知道後果。我不關心你說謊與否，因為無論如何你都會為你的言行付出代價。”
在蘇奈陷入恐懼時——
“除非，你聽命于我。”
蘇奈迷茫地擡起頭，哈迪斯正一手輕輕揉着額角，另一只手放在王座上自然垂落。
指尖的黑暗落入蘇奈眼底：
“您……您想讓我為您做些什麽？”
“很簡單：和厄洛斯讓你對我做的事一樣——我要你去奪走愛神的愛，再狠狠将他抛棄！”
？？？！！！
蘇奈不可抑制地瞪大了眼、張開了嘴：“您、您您您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嗎！？”
“玩笑？”哈迪斯的指尖輕輕敲擊額角。
他的眼神，是認真的！
蘇奈低下頭：“可厄洛斯是掌管愛欲的神靈，我、我攻略他豈不是地獄難度？”
“地獄？你是說塔爾塔羅斯？”
蘇奈決定換個說法：“這道題太難了！我不會做！我不會做啊！”
哈迪斯：“所以你認為我這道題很簡單？”
啊這……
“你也不用如此悲觀。”哈迪斯向他透露了一個秘密，“厄洛斯雖掌管愛與繁衍，但他的權柄其實并不穩固。”
……這話怎麽說？
“厄洛斯雖是原始神之一，但他的蒙昧時期太長，蘇醒的時間太晚，到現在仍未能完全掌握愛的權柄。”
哈迪斯并不介意告知他這一點：“他根本不懂愛，又何以掌控愛？”
那時候，哈迪斯正是以這句話質問了厄洛斯，結果招來了愛神執着的報複。
他以為祂在質疑他。
現在，哈迪斯垂眸注視送到眼前的“報複”，他的目光很輕，“報複”本人卻感到壓力山大：
“就、就算是這樣，可他畢竟是愛神啊！”蘇奈想想就覺得這道題實在太難了：他一個半精靈，要去奪走愛神的愛？
他當初之所以那麽幹脆答應了厄洛斯，不是因為哈迪斯這道題簡單，而是因為愛神的金箭！
有了金箭，哈迪斯連狗都能愛上，更何況是他？
如果說哈迪斯是道題，那麽金箭就相當于作弊器，愛神等于直接送給了他答案！
現在，哈迪斯讓他去攻破愛神這道題——
巨難。
巨難好嗎！！！
蘇奈可沒信心能完成任務。
哈迪斯直接給了兩個選擇：“做題——還是下地獄？選吧。”
“想必塔爾塔羅斯，會很樂意幫祂親愛的弟弟厄洛斯懲罰背叛他的人。”
蘇奈咂了咂嘴，這幅對神沒什麽敬意的模樣，令哈迪斯略微有些吃驚。
“好吧，您是冥王您說了算，但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竟然還敢提要求。
哈迪斯對這個小精靈的膽量越發好奇了。他沒有吭聲。
小精靈直接當他默認：“就是……我有一個朋友，她不小心死了，真的，她不是故意的！冥王大人，能不能請您放她回去啊？”
《不小心》、《放她回去》。
哈迪斯有點明白：厄洛斯找他來攻略自己的原因了——他隐隐察覺到了這只小精靈的特（恐）別（怖）之處。
“冥界才是亡靈的歸處，小精靈，你能把她帶去哪裏？”
“可是……可是她在冥界過得不好，在我來之前，她甚至連冥河都過不去，想要過河還得等一百年。”
“你是在質疑我定下的規矩？”
“……”小精靈短暫的沉默，“當然不是！您是冥王、偉大的冥界之主、神王宙斯的兄弟，我怎麽敢質疑您呢？”
“正是由于對您的權威深信不疑，所以我也篤信：制定規則的人，向來有權利改變規則。您一定有辦法讓亡靈離開冥界的對吧？”
“……”好像有哪裏不對，但是哈迪斯一時半會找不到他的邏輯漏洞，并且感覺很舒服。
“……我确實有這個權利。好吧，小精靈，只要你能夠令愛神心碎，我就放你的亡靈離開冥界。”
“啊啊啊贊美您的神光！”
哈迪斯突然反應了過來——
他有這個權利，這是事實。但他憑什麽要為了證明自己擁有權利、而去放那個什麽亡靈回去？
後知後覺被套路的冥王，咬牙切齒。
他很想立刻把這個敢坑神的精靈扔到塔爾塔羅斯地獄裏去，但是不行。
至少現在，還不行，還需要留着他去報複厄洛斯。
冥界之主陰冷道：“我要你向冥河女神起誓，用盡一切手段，令愛神為你神魂颠倒、令他的靈魂為你燃燒、他的聲音因你顫栗、他的理智為你颠覆。”
“我要他受盡愛情的折磨，在衆神面前出盡洋相，我要世界冷眼旁觀他的痛苦，我要他後悔今日對我所做的一切！”
“好滴。”蘇奈以客服般的甜美語調，“請問您還有什麽需求？”
內心不以為然的吐槽：不愧是冥界詩王，給出的方案措辭都這麽文藝。
“……你起誓吧。”不明原因的，哈迪斯不想再繼續說下去了。
蘇奈一字不漏地向冥河女神發誓。
方案既然給出了，接下來就是拟策劃——
“哈迪斯大人，我有個提議。”蘇奈以甲方專業的語氣，每提一個策劃都要向乙方确定：“當務之急，是将我送回到厄洛斯身邊去、并且還不能讓他起疑，您覺得呢？”
哈迪斯點頭，覺得有理。
“既然不能讓他起疑，那就必須讓他以為我完成了對您的攻略，您覺得呢？”
有理，哈迪斯繼續點頭。
“所以您恐怕得配合我演一出戲。”
……戲？人類自娛自樂耍猴一樣唱跳哭笑的鬧劇？
哈迪斯冷硬道：“我沒演過戲。”
“沒關系，因為您……”有一個問題，蘇奈觀察好久、也想問好久了：“厄洛斯如此捉弄您，您真的不生氣嗎？”
“怎麽可能？我非常憤怒。”哈迪斯面無表情道，“我已經在心裏罵了他一萬多次了。你看不出來嗎？”
果然——
冥王是個面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