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UOOW
沈言金做完白日夢，也不看回複。手機一扔，合上筆記本，站起身去廚房接了杯水喝。
當初裝修時，他有意留足了廚房的空間，還在裏面裝了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站在高處，可以睥睨整座城市的風景。此時正值午後，朦胧溫暖的陽光灑下來，金燦燦的一片，分外柔和。冬季一個難得的大晴天，連寒意都消散了許多。
窗外，高樓大廈，市井街道，老舊城區裏彎彎繞繞的小巷子。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陌生又熟悉，帶着一股說不出的懷念。
濱城這些年變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變。
倏然，一陣電話鈴聲響起，打碎了這片刻的寧靜。沈言金回神，放下杯子，回到客廳。
電話是陸輝打過來的。
“喂？小金子，你起過了？”他聲音裏聽起來還帶着宿醉後濃濃的疲憊，說話也大個舌頭，捋不直似得，“嘶，我這頭咋就這麽疼呢……”
沈言金說：“還能因為什麽，喝得太少了呗。”
“靠。”陸輝樂了，“我就奇了怪了，你昨天喝得比我還多點，憑啥你就這麽有精神，我就這麽沒勁兒呢，難道這就是年輕的力量？”
沈言金聽出他在插科打诨，笑了下：“行了，有事說事啊。”
陸輝那頭頓了下，知道自己這發小不愛搞這些彎彎繞繞的，便幹脆單刀直入道：“小金子，你爸媽他們知道你回來了。”
聽到“爸媽”這兩個字，沈言金背部的肌肉猛然繃緊，又慢慢地放松下來。
他捏着手機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骨節凸起，用力到微微發白，可聲音倒是一如往常：“行，我知道了。”
“小金子……”
陸輝欲言又止。
他和沈言金自小穿一條褲子長大，對于沈言金家裏那點兒破事門兒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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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濱城還是個相當封閉的小城鎮，沈言金退學打電競，屬于純純的逆天行為。那時候鬧出的動靜之大，陸輝直到今天都記得。沈父沈母極力反對，連打帶罵，奈何沈言金很有計劃和準備，早早地就把退學申請遞了上去。
這一手先斬後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沈父沈母無法，只好把沈言金鎖在家裏，不允許他出家門一步。
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讓沈父沈母改變了心意，把這個不孝子趕出了家門。沈言金也挺硬氣，帶着一身的傷，拉着個行李箱就往火車站跑。
他走的時候陸輝和幾個朋友還去送了。
深夜的火車站裏，燈光微黃，清瘦的少年嘴角帶着青紫，走路還一瘸一拐的。看到他們來了，很熱情地揮揮手，跟沒事兒人似得。
陸輝問他到底怎麽回事，沈言金卻避而不答，只笑着搖搖頭。
和朋友簡單地道了別，十七歲的沈言金頭也不回地去了離家數千裏遠的雲市，一去就是五年。
這五年，沈言金一次都沒回來過，也和他們這些朋友斷了聯系。且就陸輝所知，就連沈父沈母，他都一次沒聯系過。
他似乎早就将這個小鎮抛之腦後，忘得一幹二淨。
有時陸輝也會奇怪，五六年的深厚友誼和親生父母，說斷就斷，難道沈言金就是這麽一個能輕易将所有感情抛之不顧的冷血動物？
可他又覺得不是。
“你別擔心了。”沈言金語氣聽來依舊輕快，“對了，難得回來一趟，抽個時間，把老海他們喊着，大家一起吃個飯吧。”
“行啊，這不肯定的嘛。”
別人的家事，一個外人也不好多說什麽。見沈言金轉了話題，陸輝便也點到為止，哈哈一笑，滿口答應了下來。
挂了電話，沈言金不勝煩心地抓亂自己的頭發，都說人倒黴起來喝涼水都塞牙縫，果不其然，壞事兒都是一群一群出現的。
他坐回電腦前，鼠标移到WL客戶端上的排隊按鈕上，半天沒點下去，沈言金還算有自知之明，他自覺現在的心态扛不住傻批隊友的暴擊，猶豫幾分，還是放棄了排隊。
轉而拿起手機，熟練地鑽進了RedMoon的超話。
這次他吃一塹長一智，先是謹慎地檢查了自己的賬號沒登錯，然後才安心地欣賞起超話裏段明月的美圖。
刷到最新熱門時，他手指一頓，眉頭也擰了起來。
這條熱門的PO主是個老粉，微博裏經常放些月神的照片和同人圖，還有月神直播時遇見的趣事。沈言金在粉絲群裏和她聊過幾次，兩人還算相熟。
這次，她PO的就是月神今天直播時的圖片，下面還帶視頻，配字：“月神破戒打字維護！酸了！好羨慕這個路人小姐姐！”
段明月為人爽快，性格也挺開朗，直播或和人雙排時常常騷話不斷，但他從來遵守一個鐵則——游戲過程中，無論對面和隊友說什麽，他都不會回複，頂多一個表情。
就沈言金在職業圈聽到的傳聞，這個習慣似乎是因為段明月剛打職業的時候因為排位打字被人惡意整過，禁賽了四場，直接葬送了整個隊伍進入季後賽的希望。
那是KW隊伍唯一沒進季後賽的一個賽季，自此以後，段明月就幾乎不會在游戲過程中和人互動了，只有在準備階段時，會憑心情回一回隊友。
然而現在，段明月竟然公屏打字維護一個路人？還是個小姐姐！
沈言金登時酸得咬牙切齒，好像吃了一百個檸檬，酸意止不住地往上湧。
他從以前就很清楚自己是gay，喜歡同性。所以粉段明月的心情，一半是崇拜，一半是愛慕，也就是俗稱的“男友粉”。
沈言金自己也覺得自己挺魔怔的，以前同樣身為職業選手，處在同個圈子裏還好，現在他退了役，俨然和其他的粉絲沒有任何差別，這份心思也就愈發不切實際且容易破碎了。
好在段明月人如其名，個子高長得帥家世好，卻從來片葉不沾身，即便是在隊內有女人的情況下，也從沒傳出過什麽不好聽的緋聞。像個月亮似得，沒人能染指。
像這樣的情況，以前可從沒發生過。
沈言金忍着沒看視頻，而是先點進了評論區探探虛實。
熱評第一條。
【我怎麽感覺月神和小姐姐還挺甜的呢？＃狗頭＃狗頭】
熱評第二條。
【太甜了太甜了，真的好好磕，流淚，月神這麽高冷一男的，連Lucida的雙排邀請都拒絕了，竟然當衆表明想和小姐姐雙排，他們是真的！】
熱評第三條。
【哈哈哈哈小姐姐真的好可愛，手法又那麽犀利，還幫月神怼人。最關鍵的是月神居然也幫小姐姐說話了！太甜了吧！】
靠。
一條條看下來，沈言金是越看心越涼。
他雖然是男友粉，但絕不是腦殘粉，相反，他很理智。
如果哪天段明月有了女朋友，沈言金也只會是祝福。
可是……
即便再怎麽清醒豁達，有些心酸始終是避免不了的。
他深呼一口氣，點進了視頻。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個“野豬”拱到了段明月這顆“大白菜”。
十分鐘後。
沈言金滿面通紅，把臉埋進手臂裏，是真的沒臉再繼續看下去了。
而耳機裏，段明月輕輕地笑了一聲：“聽你們這麽一說，默契好像是有點好，要不這把打完我問一問影子小姐姐？”
BOOM！
沈言金感覺自己的頭好像要炸開了一樣，身上所有的血都一股腦往上湧。
剛剛那個手法犀利的AD竟然是段明月！
他他他還質疑段明月的實力，問他射得準不準？
還喊段明月哥哥？？
段明月還回複自己了？？？
拱了白菜而不自知的野豬竟是我自己！
驟然從酸滋滋的路人變成甜蜜蜜的主角，沈言金一時有點承受不起這個落差。他木木地聽着段明月打字時鍵盤清脆的聲響，猛然站起身，去廚房又倒了杯水喝。
邊喝邊慶幸地想：還好自己用了個沒人知道的小號，雖然Sliver名聲已經很臭了，但這事兒又是另一個層面的爆炸，人要臉樹要皮，要是真被知道，那沈言金就可以換個星球居住了。
方才還因為陸輝的電話而郁悶不已的心情驟然晴朗，沈言金哼着小曲兒，給視頻點了個贊加轉發。
【@月神的甜心輔助：o(*////▽////*)q好甜！磕到了！//@月光涼涼如水：月神破戒打字維護！酸了！好羨慕這個輔助小姐姐！［視頻］［截圖］】
轉完鑽進粉絲群，果不其然群裏已經全面開花，紛紛讨論這個路人姐姐究竟是何方神聖，甚至還有人從打發和出裝習慣上做了各種分析，提了電競和直播圈裏好幾個名字出來，其中就有Sliver在列。
好在沈言金早已被豬隊友磨平了棱角，加上懶得游走，一直跟在AD身邊，這才讓他免除了最大嫌疑。
沈言金看着群內小姐妹們叽叽喳喳的要麽酸要麽羨慕，心中油然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優越感——
那個特殊的、讓段明月破例的人，是自己。
盡管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恐怕段明月轉個頭，就會忘記，但這不影響沈言金把它珍之重之地揣進心裏。
還是那句話，他是男人，而段明月是直的，且職業五年，他兩連個好友都沒有過，想發展什麽關系根本就是天方夜譚，不可能的事兒。
沈言金會幻想，但不會臆想，能這樣不經意地擁有一件秘密回憶，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微信提示音叮咚響起，沈言金回過神，發現有個新的好友申請。
誰會在這個時候找他？
沈言金點了進去，随即一愣。
加他的這個人，昵稱一目了然，備注也很言簡意駭。
【貓球直播-許郝：您好，我是貓球直播的負責人，想請問一下Sliver，有沒有簽約直播平臺的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