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成人

十年時光,荏苒如電。

這一年,十二年一屆的仙門試煉大比,終于又到了開啓的時間。

凡是在大比中勝出的年輕一輩優秀弟子,可以得到為數不多的名額,前往萬刃冢。

而萬刃冢中,藏着無數兵魂,有緣人就能獲得機緣,挑選到上古神兵,又或者尋找到兵魂殘片,融合在自己的兵刃中。

這天,蒼穹派所在的千重山腳下,各家仙宗子弟絡繹不絕,人頭攢動。

浩大寬闊的引鳳臺上,四周松柏長青,仙草茵茵。

三排長隊依次分開,各家子弟規規矩矩地排着隊,等待造冊登記。

左邊的隊列最前方,閃爍着四個金字“醫宗藥宗”;

右邊的隊列,則是同樣龍飛鳳舞的四個字“術宗禦宗”;

而最中間的隊列最長,站在其中的少男少女們,則最是器宇昂揚、盛氣驕人。

——“武宗劍宗”!

左邊隊伍末尾,幾個年輕人穿着藏藍色短袍,腰間系着白色腰帶,羨慕地看着隔壁:“還是修武的門派好,一百個名額中,武宗就占了整整一半。”

其中一個圓臉少女臉帶酒窩,形容可愛,笑着接口道:“你也不看看天下劍宗刀宗有多少。攤到每個門派頭上,名額比咱們藥宗可還少呢。”

“就是,大門派的話,一家就能占好幾個名額。”

正在閑聊,就聽見他們身後有人聲音清亮,笑着問:“怎麽占啊,難道還不參加比試,就直接晉級不成?”

衆人一回頭,只見新來了兩位少年,正排在隊伍末尾。

一個少年身着着普通麻衣,眉目平庸、臉帶笑意,只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格外明亮有神。

渾身上下,只有烏黑發間束着一個金環,式樣極簡,卻烨烨生輝。

除此之外,就是他手中搖着的一把扇子也格外搶眼。

白玉扇柄,精鋼扇骨,扇面覆蓋着不知什麽材質的軟緞,隐約透着黑色和點點金沙,搖動起來,金沙微閃,宛如活物。

而他握着白玉扇柄的手仿若無骨,搖動起來,更顯得修長漂亮,仿佛比那美玉也不遑多讓。

他身邊站着另一個少年,和他穿着一樣的麻布服飾,顯然是同一門派。

可這少年的相貌卻是一等一的好,一張秀致精巧的臉,比旁邊的女修似乎還小點兒,膚白細膩如玉,站在那少年身後,偶一擡頭,眸子卻暗沉沉的黑。

見衆人回頭,那個相貌平庸的少年更加笑意盈盈:“諸位仙君好,我和師弟從南方夷嶺一帶來,不太了解中原大門派的事,見諒啦。”

幾個藥宗的弟子看看他們身上的麻布衣飾,心下了然:果然是蠻夷之地來的小門派,難怪什麽都不懂。

可是這少年笑容可親,又有禮貌,倒也有人願意熱心作答:“對啊,就比如這次輪到蒼穹派主持大比,他們家就有保送名額的,剩下的才是各家劍宗刀宗分。”

問話的少年揚了揚眉,露出點好奇之色:“那蒼穹派中,現在最傑出的新一代弟子是誰?”

“這你都不知道?那自然是寧程仙君門下的弟子,寧奪啊。據說是難得的天才,兩年前已經結出金丹,據說快要突破到中期凝實境了!”

少年明亮的眼睛瞪得溜圓:“……哇哦?”

仿佛驚嘆了一聲還不夠,他半晌又加了一聲:“哈!”

對面那個酒窩少女看他眼神呆滞的樣子,“撲哧”一笑:“這兩年各家劍宗都傳遍啦,蒼穹派繼寧晚楓之後,又出了一個天縱奇才,十五歲結丹、十六歲得師門正式賜劍呢。”

那少年不知怎麽,似乎有點出神,半晌才輕輕嘆了口氣。

正要說話,忽然身邊的藥宗弟子們紛紛使了個眼色:“來了來了,神農谷的人。”

各家弟子全都屏氣息聲,看着遠處走來的一行人。

全都身着淡綠衣袍,衣角上繡着靈芝圖案,一個個身懸利劍,唯獨為首的一個小公子打扮與衆不同。

同樣是綠色衣袍,色彩卻是明亮的翠綠,腰間一抹銀色絲縧腰帶,發間簪着淡黃色神柳木簪,簪子下面墜着一顆華光四溢的明珠,襯着一張臉俊秀稚氣,眉宇間有絲掩不住的傲然驕矜。

一行人根本沒來到隊伍末尾,簇擁着那小公子,徑直穿過衆人,向最前面去了。

少年身邊的小師弟目不轉睛,看着那行人走遠,忽然開口:“他們不用排隊的麽?”

旁邊有人小聲噓道:“小聲點,那可是神農谷。藥宗中最大的門派了,排什麽隊。”

他遙遙望着那小公子背影:“那為首的是誰?”

“神農谷的小公子木嘉榮呀!”旁邊的人熱心地八卦,“木谷主唯一的獨苗,才十六歲。對了,聽說他本來有保送名額的,可是偏偏要下場比試。”

旁邊的人悄聲笑起來:“小孩子心性,想早早地揚名立萬嘛!”

那美貌小師弟眼神閃動,忽然道:“這麽小就急着出來行走,家裏人不怕他死得早麽。”

一群人都驚得呆住了,紛紛扭頭看他,卻見他那漂亮的臉龐上神色平常,絲毫看不出惡毒,仿佛只是随口說說而已。

可就是這樣,才叫人覺得驚悚。

他身邊的師兄趕緊咳嗽一聲:“哈哈,我們南疆之地民風淳樸,我這小師弟一向口無遮攔,大家莫怪。”

衆人紛紛扭頭,小心翼翼離他倆遠了點:淳樸個鬼啊,這叫淳樸,那天底下就沒壞胚子了!

笑臉少年伸着修長脖頸,使勁往神農谷那邊瞧,腳下悄悄一動,好像就想去追。

那說話惡毒的小師弟湊在他耳邊,極輕地道:“少主哥哥,我随你一起去啊,順便毒死那個小公子。”

原來嘛相貌普通的少年正是易容了的元清杭。他用力瞪了厲輕鴻一眼,小聲道:“別胡說!”

要命了,這孩子小時候雖然性格乖戾些,也沒這麽動不動就要弄死人啊。數年不見,扭不過來了,貌似歪得很厲害啊!

嗚呼……這麽個移動的毒罐子,得時刻壓着,絕不能叫他往外冒壞水。

兩人跟着隊伍前移,很快,排到了他們。

元清杭遞過手中的信物玉牌,沖着登記的弟子道:“南疆藥宗,七毒門。”

他指了指身邊的少年:“我叫黎青,我師弟叫黎紅。”

接待弟子在名冊中找了找,遞給他一枚鑰匙:“貴門派兩個推薦名額。比試期間,入住松竹苑的西邊雅室。”

元清杭卻沒走,笑吟吟道:“麻煩再登記一下,術宗那邊的大比,我倆同樣也想試試。”

負責登記的劍宗弟子一愣,旁邊有人探過頭來,仿佛看着個傻瓜:“小兄弟,別怪我多嘴。擅長什麽,就報什麽。你以為是撞大運嗎?”

元清杭苦着臉:“我會一點兒醫術,也會一點兒符篆陣法,可都是半瓶子醋。多報兩項,萬一哪邊能混個末位名次呢?”

報完名的人全都轟然而笑,接待的弟子沒辦法,只得幫他倆全都登了記。

元清杭笑吟吟接了鑰匙,跟着前面的人一起下了引鳳臺,穿過一座布飛濺的小山峰,來到了一座建築群前。

不愧是家底豐厚的超級門派,接待遠客的雅舍足足有百餘套,白牆青瓦,依着山勢,掩映在一片靜谧雅致的蒼翠之間。

雅舍有大有小,早早就有蒼穹派外門弟子迎上來,一個個相貌端正,神态略帶傲氣。

七毒門屬于遠方小門派,居所自然是最小的那種,和另外兩家小門派住在一套雅舍中,兩人分了一間寬敞的西廂房。

掏出鑰匙進去,裏面的八仙桌邊,竟然赫然有幾個人!

一個中年女人坐着,相貌蒼老、身材卻婀娜纖細,身後立着兩個容顏俏麗的婢女。

元清杭一個箭步沖過去,笑嘻嘻沖着女人喊:“紅姨!”

厲輕鴻也同樣喊了一聲:“娘。”

女人一雙美眸中露出淡淡笑意,招了招手:“來,坐下。”

元清杭又向着她身後的兩個婢女笑着叫:“霜降姐姐,谷雨姐姐,好久不見。”

霜降的眼圈兒紅了:“小少主……”

元清杭十年前跟姬半夏走時,并沒有帶婢女過去,霜降從小服侍他長大,自然是牽腸挂肚,臨別時是個小小孩童,今日再見,卻已經完全是長身玉立的少年。

厲紅绫打量了他幾眼:“如今不是小少主啦,個子高了這麽許多。”

元清杭凝視着她,微微一笑:“可紅姨一點也沒變。”

厲紅绫道:“在姬半夏身邊學得倒是挺多,油嘴滑舌都會了。”

元清杭親熱地幫她倒了一杯茶:“姬叔叔又古板又少話,哪會教我這些?我說的是真心話。”

厲紅绫橫了他一眼,伸出手,在臉上扒下一層薄如蟬翼的面具,一張美若明霞的臉露了出來。

修煉到了金丹以上境界,衰老就慢得多,厲紅绫自負美貌,又比尋常人更注意容顏保養,果然十年如一日,美貌和以前毫無二致。

她身後,霜降道:“少主也摘了面具呗。”

厲紅绫皺眉:“不行。他以前畢竟和寧程和木青晖他們照過面。”

雖然是十年前的事,可是就算只和幼年時有一點相像,也不能冒險。

厲紅绫道:“七毒門來參賽的那幾個人,已經被你姬叔叔除掉了。山高水遠,也沒人來求證。你們放心大膽冒充就好。”

元清杭點頭:“好。”

厲紅绫瞥了他一眼:“姬半夏果然教導得好,那些婆婆媽媽的習性都改了?”

元清杭若無其事地道:“姬叔叔要殺人,大概就是真的該殺。”

旁邊,厲輕鴻詫異地看着他,睫毛忽閃着,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厲紅绫又道:“明日第一場大比,你們倆放開手腳施展。争奪的不僅僅是萬刃冢的入場名額,藥宗大比的優勝獎勵,你們更不要放過。”

元清杭展顏一笑:“就算我不行,鴻弟也一定可以的。”

厲紅绫冷道:“什麽叫不行?我送去的醫藥手冊和典籍難道少了,還是我每年親自去指導你一個月不夠?”

元清杭哈哈一笑:“那是那是,鴻弟得個第一,我第二就好。”

厲紅绫啐道:“少托大,還真當神農谷的人都是草包嗎?”

她轉頭看向兒子,淡淡道:“若是勝不了木家的人,就不用回來見我了。”

厲輕鴻低垂下頭,輕聲回應:“知道了,娘。”

厲紅绫盯着他,緩緩道:“別忘了自己的身份,記得輔佐小少主,一切聽他吩咐。”

……

厲紅绫又坐了一會兒,才帶着霜降和谷雨起身離去。

外面有人送來了飯菜,元清杭和厲輕鴻在房間裏用了飯,早早地歇下。

兩個人分別近十年,中途厲輕鴻也曾經跟着厲紅绫去探望過幾次,可每次都來去匆匆,兩個童年玩伴終究日漸疏遠。

這一次終于可以結伴而行,元清杭自然高興萬分,來的路上這幾天,兩個人又漸漸熟稔起來。

房間裏有兩張床,被褥熏着淡淡花木香,元清杭躺在床上,思緒萬千,翻來覆去睡不着。

沒一會兒,就聽到身邊床上的厲輕鴻開口道:“少主哥哥又在想那個小藥童了吧。”

元清杭也不隐瞞,興沖沖道:“畢竟是僅有的熟人嘛。鴻弟,你說那個木小七在不在那群人裏?”

厲輕鴻不吭聲,睜着黑漆漆的眼睛望着房頂,手中一根毒針轉來轉去,幽幽發着冷光。

元清杭不覺有異,又道:“我說一定在。他那麽小就築了基,沒道理不被選來參加大比。”

厲輕鴻輕聲笑了笑,有絲古怪:“來了也是敵家。”

元清杭摸着自己腕上的手镯,嘿嘿一樂:“他不會與我為敵的。”

厲輕鴻酸溜溜道:“都快被你折磨死了,他不會記仇?”

元清杭自顧自地笑了一會兒,忽然又道:“他長相俊,我肯定能一眼認出來。”

厲輕鴻在黑暗中暗暗咬了咬牙:“男大十八變,長大後變醜的多着呢。”

元清杭在床上支着下巴:“才沒有。鴻弟就越變越好看嘛。”

說實話,長大後的厲輕鴻的确比小時候還要好看得多。

小瓜子臉長開了,幼時蒼白的膚色如今也潤澤晶瑩,除了眼神稍微有點深不見底、不容親近,随随便便站在人群中,便是一個翩翩美少年,很難不被注意。

厲輕鴻指尖的毒針終于輕輕一閃,收了起來。

他低低道:“少主哥哥才真的好看。”

元清杭哈哈大笑:“好啦好啦,兩個大男人,躺在床上互相贊美,好像有點兒不要臉。”

厲輕鴻不說話了,半晌均勻的呼吸響了起來。

月色溶溶,周圍飄着陌生的花香,往玲珑小窗外看去,一棟棟仙家雅舍靜靜伫立在山色中,有的房間還亮着隐約的光。

元清杭的手,悄悄摸着袖子中藏着的那只古樸圓镯。

法器随着他的手腕自然變粗,完美地卡在手腕上。随着一呼一吸,溫暖地滋潤着他的靈脈,多年來一直如此。

他等了一會兒,偷偷翻身下了床,抓起面具戴在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

元寶:深夜去見我的小夥伴!

小七:不認識你,長得這麽醜哦,我的小魔頭比你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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