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那一鞭子的疼,讓桑念刻骨銘心,即便是在夢中都出了一身汗。
她被吓醒了。
夢境戛然而止,事實上,當年在她幫霍圳擋下一鞭後,那件事在她的記憶裏,也就這麽戛然而止了。
霍留松後續沒有追究霍圳,除了少數幾人外,幾乎沒有人知道霍圳身上還發生過這種事。
桑念坐在床上,蓋着條薄薄的空調被,頭頂上的空調風在呼呼地往外吹着,她将溫度調低了一些,繼而坐在床上發愣。
夏天天亮得早,才六點多,窗外就有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鑽進來,今天周六,她剛好可以休息兩天再去上班。
許久沒有夢到這麽真實的夢境了,桑念久久無法回神。
她自然是不相信霍圳會做出那種事情來的,可是自她挨了一鞭後,霍家人待她的态度就變得與之前不同,大約是內心歉疚的緣故,所以格外親切,且再也沒有人提起那天的事情。
有幾次,桑念偷偷問霍衍,對方都諱莫如深,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怎麽回事,那日她被霍圳抱去卧室治療傷口後,霍圳便随霍留松去了書房,具體是怎麽解決的,只有他們二人知道。
在那之後,沒人提,也沒人敢提。
時間久了,桑念也快要忘記當年還有這麽一遭,只是每次洗澡在摸到後肩那塊疤的時候,總像是在提醒她什麽。
許久沒有想起來的事,忽然夢到,讓桑念有一瞬的松怔,她緩了很久,才在一連串的咳嗽聲中抽離思緒,回到當下。
發燒的後遺症在周一去上班的時候,還剩下流鼻涕和咳嗽,一整天,桑念都戴着口罩,與同事們保持距離,生怕将感冒傳染。
到了中午吃飯的點,她沒去員工餐廳,而是準備到樓下打包一份盒飯,随便吃吃,反正也沒什麽胃口。
正值飯點,桑念将飯打包好拎到宣傳部專門開辟出來的空中花園吃。
花園裏有空調,溫度适宜,且分了好幾塊區域,有藤蔓遮擋,人也少,讓她自己一個人吃飯不會覺得太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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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包的盒飯有些粗糙,食材也不新鮮,桑念不是挑食的人,卻還是只吃了幾口就将筷子放下。
在她坐在藤椅上放松的時候,電話忽然響了起來,看見來電顯示,桑念抿唇,表情算不得好看。
猶豫半晌,她還是按下了接聽鍵,若是一次不接,可能今天一天她都不得太平了。
轉過身,去了個角落裏,壓低聲音對着那頭說:“喂?”
陳芳的聲音傳入桑念耳中,“喂,小念,聽說你自己找了工作,怎麽沒去你爸爸的公司啊?”
桑念大概能猜到她打電話來的目的,語氣很淡,“他的公司只要流水線工人,我去幹嘛?”
陳芳道:“你說得也是,那破食品廠沒前途,你到霍氏去還習慣嗎?工作累不累?最近有沒有空到我這兒來吃飯?我給你做你最喜歡的糖醋排骨。”
桑念聽到一半的時候便覺得不耐煩,每次找她的時候,都是這幾句說辭,連菜色都不知道變一變,她長舒一口氣,“你有什麽事就直說,我很忙,一會兒沒空接電話了。”
陳芳見她要挂斷,也不兜圈子了,“哎呀,這不是你叔叔他近來手頭有點緊麽,想問問你那邊有沒有餘錢,這兩年生意不好做,總要去打點打點的。”
桑念暗想,就一個五金店,要打點什麽,多半是又出去花光了,連貨都進不齊。
她不說話,那邊的陳芳有點兒急,“你說你爸那邊再怎麽着也比我們有錢,你随随便便拿點兒零花錢來又算什麽,而且你也自己賺錢了,逢年過節的又不過來瞧瞧,萬把塊對你來說不是稍微省省就出來了?”
桑念被她說得不由咳嗽起來,身心疲憊,“行了,我一會兒轉給你,但我告訴你,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別再打給我,我也不是你的取款機。”
她說完,不等陳芳回答,便直接将電話挂斷,把錢轉過去後,将陳芳的一切賬號都拉黑,不想再管。
手機餘額裏的錢還是那次幫霍衍玩牌贏了之後五五開分到的。
他們這群富二代不缺錢,玩牌不過是小打小鬧,規定的輸錢的最多不超過十萬,也不沉迷于此。
所以那日霍圳來後輸了些,最後餘下的數額不大,只有兩萬多,她不想再被陳芳騷、擾,便轉了一半過去,以後和他們劃清界限。
咳嗽還沒好,桑念嗓子癢得難受,做完這一切轉身,她的座位對面多出來一個人,也不知道在那坐了多久。
桑念咳個不停,暗忖剛才說的那些話,被聽到也确實夠丢人的,便想着将吃剩的飯扔掉,先走為上。
她上前打了個招呼,“霍總。”
霍圳手邊放着個保溫桶,蓋子開着,熱氣袅袅娜娜地往外飄散。
桑念只當他是來這兒吃飯的,奇怪之餘并未多想,整理好東西就走,但裝着垃圾的塑料袋卻被對方拽住。
“吃這麽點兒就飽了?”他問。
桑念自然沒飽,剛才陳芳的那通電話讓她更沒胃口了,于是她勉強點了點頭,“飽了。”
霍圳把她拉到對面坐下,“再吃點兒,這湯不能浪費了。”
川貝雪梨湯,潤肺止咳,一看普通人便不會經常喝這個,多半是有咳嗽症狀的病人才會喝。
桑念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碗,一時不知該不該吃。
霍圳也不催促,耐心等待,在他的注視下,桑念說不出拒絕的話,慢慢拿起勺子喝了起來。
便是她什麽都不懂,也知道,這湯是霍圳專門給她送來的。
但其實……不用的。
他不用對她這麽好,在這樣下去,她會自作多情,陷得更深。
“謝謝。”
霍圳認下了她這句謝,“晚上還有一碗,我讓人送你家裏去。”
“不用不用。”這樣讓桑念覺得有些惶恐,她不過是有點兒咳嗽,犯不着這樣,過個幾天也就好了。
霍圳不語,轉手将一個小盒子推到桑念手邊。
盒子淺紫色,上面的文字桑念不認識,但能勉強辨認出是一種藥膏。
“國外新出的藥膏,聽說對疤痕有效,你回去試試,如果有效果的話,我下次再托人帶。”
桑念渾身上下唯一的一處疤,就在右肩的地方,其實從鏡子裏看已經不怎麽真切了,但用手摸的話,還是能摸到凹凸不平。
女孩子都不希望自己身上留疤,而這疤還是因為霍圳的緣故留下的,她給自己送來這些東西,看得出來是想要盡力彌補。
這些年,霍圳對她态度越發柔善,桑念能大致猜到,是因為那一鞭子留下的疤。
霍圳覺得對不起她。
“謝謝。”桑念将藥膏收下,再一次道謝。
霍圳撚了撚指腹,複又開口,“桑念,你不用對我這麽客氣……”
他話說到一半斷了,被突然出現的一道聲音打斷了。
二人同時擡頭看去,竟是蘇靈漪。
也不知蘇靈漪怎麽找來的這兒,看見霍圳,笑容和話語都像是泡過蜂蜜,甜的有些膩味,“圳哥,你怎麽到這兒來了?桑念妹妹也在啊。”
霍圳沒動,手指從撚指腹變成了一下下敲着桌子,若是霍圳的助理在,就知道他現在已經動怒了。
“蘇小姐這是管閑事管到我身上來了?”霍圳說話不客氣,絲毫沒有掩飾自己不悅的意思。
蘇靈漪臉上的笑容凝固,“我不是這個意思,圳哥,我找你有點兒事。”
她說完,見霍圳不動,便朝桑念看去。
桑念明白她的意思,原本她也想走了,只是這會兒,突然生出了些叛逆來,又拿起勺子繼續将碗裏還沒喝完的川貝雪梨湯舀起來喝。
霍圳起身,蘇靈漪當她是要和自己說話,笑挂在唇邊,誰知霍圳是親自給桑念添湯,動作無比熟稔。
要知道,慣來只有別人伺候霍圳的份,而現在确是霍圳在伺候另外一個女人。
蘇靈漪一口氣不上不下的,氣得胸口起伏。
霍圳不朝她看,只說:“有事去會客室等我,現在午餐時間,我不見客。”
一句話,直接将蘇靈漪的身份打成了客人。
蘇靈漪無話可說,盯着桑念看了會兒,怒火從高跟鞋的“噠噠”聲中宣洩。
人走了,霍圳才問:“喜歡喝這湯?”
桑念垂着小腦袋,一副專心喝湯的模樣,“恩,甜甜的,好喝。”
霍圳等她将添的湯全喝了,才将方才沒說完的話接着說完,“桑念,如果遇到什麽事情,你可以告訴我,我會盡力幫你解決。”
桑念吸了吸鼻子,她感冒,鼻涕總是會不合時宜地留下來,喝了點川貝雪梨湯,這會兒倒是不怎麽想咳嗽了,她用紙巾擦了下鼻子,鼓起勇氣擡頭朝霍圳看去,“大哥,你不用因為我背上疤的事覺得歉疚,當時就算不是你,是霍衍挨打,我也會這麽做的,所以你不用對我這麽好的。”
她扯出一抹輕松的笑來,不等霍圳再開口,起身離開時語氣中有幾分恭敬,“霍總,我先回去工作了。”
看着她離去的身影,霍圳壓了壓眉心,心裏湧起幾分煩悶和急躁。
這種感覺和那天看見桑念坐上霍衍跑車時如出一轍。
繼而他無奈一笑,輕道一句,“小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