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7

下午三點。

深秋的陽光透過玻璃幕牆,把寬敞的幹部辦公室映得明亮,和服女子正娓娓說着什麽,黑發少年的目光好似在看她,又好似沒有。

神代清和正專注地凝視尾崎紅葉手邊書桌上的擺件。

仿佛突然對其表面幾何狀的花紋産生了非凡的興趣。

好尴尬啊。

作為異能特務科的情報員,在這裏一本正經地聽Mafia的幹部吹異能特務科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

謝邀。

已社死。

神代清和終于體會到網友說的“尴尬到腳趾摳出三室一廳”是怎樣的感覺。

可惡,以前都是他讓別人這樣的。

尾崎紅葉仍在講述。

“異能特務科就如惡鬼一般。”

謬贊謬贊。

“無論黑手黨壯大到何種實力,都不得不提防萬一哪天招惹到了異能特務科就會遭到徹底鎮壓。”

不不不,異能特務科的構成是少而精銳,無論損失誰種田長官都心痛到難以呼吸,特務科完全不想和Mafia剛正面的。

“聽說在異能特務科中,有着極為強悍的異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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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要看你對強悍的定義了。

“更為可怕的是,據說異能特務科的特工極其擅長潛伏,往往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融入一個組織,橫濱地下世界的争鬥之中,就有異能特務科特工攪動風雲的影子。”

啊這,他好像也這麽幹過……

宛如公開處刑的科普終于告一段落,全程保持嚴肅正經的神代清和感覺臉有點麻,黑發少年借着低頭喝水的動作揉了揉臉,再擡頭時已換上好奇的表情:

“有這麽厲害?那首領大人在橫濱這樣……我是說,怎麽沒有異能特務科的特工出現呢?”

尾崎紅葉陷入沉默。

病入膏肓的老首領的殘暴,港口Mafia上下有目共睹。

某一天,附近街道的紅發少年全都被殺,只因一個紅發少年在老首領的車上畫了開玩笑的塗鴉;某一天,某個集體宿舍的儲水槽被投毒,住戶盡皆死亡,只因敵對組織的幹部有微弱的可能會躲在那個集體宿舍。

若不是信息時代的洪流滾滾而來,互聯網普及全國,老首領甚至想在附近張貼告示,要将說港口Mafia壞話的人處死,告示附上對告發其他說壞話者的懸賞。

雖然許多事情只在夜晚發生,天亮前港口Mafia的底層會收拾所有屍體,留下作為掩飾的痕跡,但真正屬于地下世界的人,多少對其有所耳聞。

異能特務科不可能不知道。

……是政府上層有什麽考量嗎?

“紅葉桑,你莫非是信任異能特務科的?”

從和服女子的沉默中嗅出了什麽,黑發少年饒有興致地支起下巴,“你不贊成這樣無智暴戾的行為,卻也知道自己無法阻止,于是希冀有人能夠站出來,終結掉那個制造這一切恐怖的源頭——”

“你在埋怨異能特務科至今還沒有動作?”

特務科的優先度在森鷗外之上啊。

換言之,如果特務科能夠幹掉老首領,紅葉桑就不用和森君結成松散的同盟。

這就是民衆對政府部門的信任嗎?

某情報員是真的沒想到Mafia幹部有一天也能被他歸入“民衆”的行列。

唔。

突然覺得Mafia的某些成員都比阻止異能特務科制裁這個喪心病狂的老首領的政府上層要強。

神代清和想了想廣津柳浪,又瞧了瞧眼前的尾崎紅葉,突然覺得這個港口Mafia首領的位置,得到以後似乎也不是不能一直坐下去。

到時轉個型?

Mafia最初于意大利西西裏島起源之時,可不是如今日本黑`道的模樣。

“沒有。”尾崎紅葉平靜地否認,“我只是在想,以港口Mafia如今的體量,應該是不值得異能特務科的特工潛伏的。”

對上那雙仿佛能看穿她內心的、純黑的眼眸,多少有了幾分抗性的尾崎紅葉話鋒一轉,又道,“又或許,已經有特工潛伏進來,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

潛伏進來的神代清和:“…………”

巧合,都是巧合。

他又不是自願的。

——如果可以換人的話,這個港口Mafia少主誰要誰拿去,他在特務科控場不香嗎?

——深入敵營雖然可能獲得巨大的收獲,但也有巨大的風險啊。

黑發少年飛快完成了自我心理疏導,并感覺今天的和服女子身上多了層自己人光環,幹脆向她打聽起消息來,“森君現在在做什麽?”

尾崎紅葉詫異地看他一眼,稍作沉吟,這位主管情報的幹部直言,“表面看,森醫生在醫院裏兢兢業業地工作,在被首領拒絕後,最近幾天都沒有再來過總部大樓。”

這樣嗎。

神代清和有所預料地點點頭,突然想到一點:“等等,森君在醫院哪個科室?”老首領不至于連這個也管,而作為從總部空降的醫生,森鷗外大概率能自選科室,這麽說來的話——

尾崎紅葉:“兒科。”

神代清和:“…………”

——是他害了日本的花朵。

森·鷗·外!!!

穩住。

森鷗外不可能露出破綻的,就算他內心再蕩漾,表面也絕對可以欺騙大部分人,更別說孩童,日本的花朵不會受到什麽影響的。

嗯。

下午茶時間到。

神代清和選了甜甜的奶茶和甜甜的蛋糕,尾崎紅葉看着黑發少年優雅的吃相和刀叉上與優雅不怎麽相符的甜品,忽然道:“你這樣針對森醫生,就不怕太宰知道嗎?”和服的女子輕笑,“我聽說,你們是朋友。”

神代清和眨眨眼:“當然。”

他反問:“紅葉桑和太宰很熟悉?”

“你知道的,我和森醫生……”尾崎紅葉道,“那個小鬼,有時候會來我這裏。”

“太宰是怎麽稱呼紅葉桑的?”

“……紅葉姐。”

為這話題的跳躍停頓一秒,尾崎紅葉看着突然挂了副親切笑臉的黑發少年,不解道:“怎麽了嗎?”

“那我也叫紅葉姐吧!”

神代清和興致勃勃地表示,“我跟着太宰喊。”

尾崎紅葉:“…………”

她常常因為跟不上川上和太宰的腦回路而格格不入。

“今天的紅葉姐,似乎格外讓人有傾訴欲呢。”黑發黑眸的少年放下刀叉,話語間似乎在暗示着什麽,他腳抵地面讓坐着的電腦椅轉了90度,正對着這位女性幹部,托腮道,“唔,怎麽說呢,森君和太宰的關系并不是普遍意義上的師生關系哦。”

“紅葉姐沒有發現嗎?”

黑發少年唇角勾起奇妙的弧度,純黑的眸子吸附光線,“森君,是太宰觀察世界的窗戶。”

尾崎紅葉:“……窗戶?”

神代清和吸了口奶茶,慢慢咀嚼着嘴裏的珍珠,好半晌才道:“假設你生活在一個密閉的房子裏,你從書本中從電視上了解着豐富多彩的外界,你想去看看,但你從沒出去過,你會怎麽做?”

尾崎紅葉似懂非懂:“我需要一扇窗戶,從窗口觀察真實的外界……而森醫生恰逢其會。”

“不,是太宰選擇了森君。”

神代清和糾正。

尾崎紅葉不太理解:“據我所知,是森醫生一年前救了入水的太宰,把他收為學生的。”

神代清和:“…………”

等等。

入水是怎麽回事?!

這居然還是一只會自殺的貓貓嗎?!

神代清和震驚,神代清和不說,神代清和表情自若,“不管太宰如何聰明,他的年齡擺在那裏,沒有大人帶領,很多地方不會向他敞開。”

“而在衆多成年人中選擇森君,是因為……”黑發的少年頓了頓,繼續道,“森君足夠安全。”

尾崎紅葉的驚訝肉眼可見:“安全?!”

“因為森君是太宰最熟悉、最能把握的那種大人。”神代清和嘆息道,“懷抱着算計和利用,永遠冷靜地評估着一切,以利益為導向做出行動,不會沖動,不會做出邏輯之外的事情,一切脈絡都那麽清晰,那麽有跡可循。”

為什麽太宰治會對這種人熟悉?你又為什麽會知道得這麽清楚?

尾崎紅葉終究沒有問出口。

“噓。”

神代清和笑起來,語氣親昵,“更多的事情,紅葉姐最好不要知道。”

其實很好猜。

只要在相同的環境待過。

無論是太宰治所掌握的、各方面遠超社會平均水平的、顯然由精英教育而非學校習得的知識;又或者太宰治偶爾顯露的談吐和見識中,區別于大衆應知曉的那一部分;甚至于太宰治跟随森鷗外的這個選擇……神代清和都有着強烈的既視感。

——破綻太多。

——跑出家門的幼崽,還沒有太多閱歷,不知道自身某些異常的部分是異常。

……或許也有在他面前比較放松的原因?

說回“窗戶”。

那些等級森嚴的大家族啊,孩子們從小就被種種算計包裹,目之所見的大人多半都活得像臺計算利益的機器,在這樣的環境中長成的、聰慧的孩童,對揣摩如森鷗外這樣的人的心思,再有把握不過。

甚至于,森鷗外還是那些家族長輩的簡化版。

更理智、更穩定,行事更有章法。

神代清和已離去。

過了好一會兒,确定黑發少年不會再折返,尾崎紅葉打開辦公室附帶的休息室的小門,“他走了。”

躺在休息室的床上·太宰治:“哦。”

“他好像知道你在。”尾崎紅葉猶豫着說,“你……聽出了什麽嗎?”

尾崎紅葉本該依照和太宰治的約定繼續試探下去的,可在黑發少年微笑着拒絕透露更多時,她卻沒有再問。

——尾崎紅葉很明顯地感覺到,少主說的是真的。

——更多的事情,她最好不要知道。

“啊。”太宰治睜着無神的鳶眸,以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那家夥,和我一樣啊……”

或者說,曾經一樣。

後來又經歷了什麽,才變成如今的川上吧。

太宰治慢騰騰從床上爬下,只覺意興闌珊,對萬事萬物都暫時失去了興趣,他游魂般返回森鷗外做地下密醫時的小診所後連着的小平房,躺在房裏的木板床上發呆,直到夜幕漸深——

好像忘了什麽。

大概是晚飯吧。

“叮咚。”

【……又給前輩點了六個香槟塔刷業績,加油!

——川上】

太宰治:!!!

鳶眸的小少年一個鯉魚打挺坐起,在森鷗外的小診所裏翻箱倒櫃,抓出一把現金去大路上攔出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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