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2(九更)

風更大,雨更急。

風雨似要将世間一切埋葬。

Mafia們封鎖了出入寫字樓的路線,将金發的青年逼入廳堂,很明顯是在圈定戰場。

安室透試過往外沖,但很快被迫回返——

他們居然帶了火箭炮!!

這真的是應該在鬧市區使用的裝備嗎?!

簡直夢回中東。

金發黑皮的公安卧底神情冷冽,紫灰色的眼眸透露出一種刀口舔血的鋒銳,直直盯着眼前英倫管家打扮、看似更合适出現在大宅或者宴會上的老者,“……異能者?”

其實他知道這是誰。

在确定追殺自己的是港口Mafia、又有本地兄弟部門的情報員在,安室透自然是向坂口安吾請求了情報分享的,而坂口安吾則将神代清和本次任務前、特務科收集的那些情報有選擇地分享給了他,重點當然是可能參與追殺的那些。

比如黑蜥蜴。

比如其百夫長廣津。

對方的異能力、異能力是——

戰鬥很快打響。

沒了大樓錯綜複雜的地形,安室透的攻擊少有建樹。

但這些年的卧底生涯,到底給了他許多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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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發黑皮的公安付出腹部中彈的代價,躲開了黑蜥蜴廣津的異能力。

大廳裏還有留存的家具,安室透眼睜睜看着差點作用在自己左臂上的斥力将單人沙發彎折,後怕湧上心頭,化作額頭的冷汗。

如果沒躲開的話,他一定會死在這裏。

那樣的手臂,絕不可能支撐他繼續戰鬥。

“年輕人,你似乎知道我的異能。”廣津柳浪目露欣賞,沉着道,“你很出色,也很神秘,只可惜……生命短暫。”

港口Mafia有約法三章。

絕對服從首領的命令、絕不背叛組織、受到攻擊必要加倍奉還。

第一條是最重要的,而殺死眼前這個年輕人,就是首領的命令。

——這樣的話,就是敵人了。

——作為港口Mafia的元老,将港口Mafia視為歸宿的黑手黨,廣津柳浪從不會因為欣賞敵人而手下留情,他認為唯一表達這種欣賞的方式,就是用全力讓對方迎接沒有痛苦的死亡。

“其實像我這樣上了年紀的人,是很注重休息的。”

“真希望快點結束今天的工作啊。”

随着話音而來的,是令人目不暇接的拳腳。

在這樣的頻率下,很難使用槍械,可如果近身格鬥,就完全落入對方的異能力生效的範疇了。

只能往外逃。

安室透冷靜地想。

真是的。

這就是行動組的日常嗎?

不。

黑衣組織的行動組似乎挺安逸的,就算是內卷之王琴酒,也很少見到這樣的大場面……

真該讓他們都來橫濱轉轉。

——我明明只是個情報員啊!

安室透小心地掩蓋自己的意圖,讓交鋒越來越靠近打開的窗戶,他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門外看守的Mafia因為對黑蜥蜴百夫長的信任而松懈,僅有一次的松懈——

快想想辦法,一定有辦法!

電光石火間,黑發黑眸的“少女”的面龐閃現在腦海,唇瓣開合似乎在說着什麽,語聲逐漸清晰——

“……直接和廣津先生打申請就可以。”

态度随意而自信。

廣津柳浪的面龐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看見單面眼鏡上細微的劃痕,安室透以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急促道:“廣津先生我是川上的朋友!”——趁着對方分神的一瞬,金發黑皮的青年狼狽而靈活地從窗口翻出,一秒的停頓後,交火聲和呼喊聲,在雨幕中重新奏響。

老爺子邁出大廳。

“追。”

這場狩獵在別墅區停下。

港口Mafia的黑蜥蜴沒有撕碎他們的獵物,有人不甘地問:“不能再追了嗎?”

廣津柳浪緩緩嘆了口氣,“回去吧。”

“哈、呼哈……”

安室透大口大口喘着氣,肺部如同燒灼般炙熱,他全身都在滴水,雨水、血水。

但他不敢放松。

直到身後的追擊聲消失了好一會兒,安室透才停止奔跑,慢慢走着找了個屋檐,背靠牆壁、身體緩緩滑落。

賭對了。

即使是特殊時期瘋狗般的港口Mafia,也不敢在這聚集了橫濱衆多富人的別墅區使用重火力,因為“普通市民”和“權貴”……始終是有區別的。——在某些人眼裏,雲泥之別。

“……”

安室透本該為自己的死裏逃生感到慶幸,心頭卻是一片難言的悲哀。

他愛着日本這個國家。

可有時也會迷茫。

職位越高、接觸到的越多,上層的渾濁就更易顯現。那樣的泥潭般的存在,高高在上地統治着一無所知的、勤勞地為生活努力着的國民們,制造着一樁又一樁永遠不會被審判被報導的案件……

安室透甩了甩頭。

那就從他這裏開始努力吧,就像他以往做的那樣。

在黑衣組織爬到更高的位置,掌握更多的信息,将這個深深紮根在日本的黑色組織連根拔起。

金發黑皮的公安卧底深深吸了口氣,起身邁開腳步,前往下午勘測好的地點。

“呯呯!”

連貫的兩聲槍響!

清晰的槍聲讓議員家的小姐身軀微微顫抖,奔跑和喊殺聲似乎近在耳畔,又很快遠去。

過了很久,議員家的小姐在大自然的風雨聲中驅散了恐慌,取而代之的,是随之而來的好奇和躍躍欲試。

——她已在溫室裏生長太久。

——久到對危險失去概念。

這個無聊的夜晚因可能存在的、未曾親眼見到的火并增添了色彩,議員家的小姐不客氣地指使她的兩個保镖:“你們快去看看發生了什麽,外面到底怎麽了?”

“小姐……”

“夠了!快去!”

保镖們對視一眼,同時看到對方眼底的無奈之色。

在雇主家的小姐再次發脾氣前,稍矮的保镖走出了別墅,高大些的留守,不一會兒,稍矮的保镖回轉,帶來了一個消息。

“金發的男人?”

“是的小姐,那應該就是被追擊的對象,是個危險人物……”

議員家的小姐直直地盯着他,眼睛裏漾着奇異的情緒,“你剛剛說,他的膚色很深,是巧克力色嗎?”她追問,“眼睛是不是紫灰色的、下垂的狗狗眼?”

稍矮的保镖:“…………”

沒人會注意這麽多細節吧。

雖然只能确認發色和膚色,但議員家的小姐明顯興奮起來,她提着裙擺,笑容滿面地在廳堂中轉圈:“是Asmodeus嗎,一定是Asmodeus!他來找我了!Asmodeus怎麽會被追殺,對了,那個女人,那個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女人!Asmodeus一定是發現了,我才是最好的!”

“你!”

議員家的小姐站定,擡手指着稍矮的保镖,“快點,悄悄的,把Asmodeus、把那個金發的男人帶回來!”

“……小姐?!”

這離譜的操作自然讓兩位保镖難以接受,但雇主家的小姐只是傲慢地擡高下巴,說出了堪稱絕殺的話:“如果你們不聽話,我就告訴爸爸,你們趁他不在猥亵了我。”她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你們不會想知道後果的,對吧?”

室外的風雨,襯得室內愈發安靜。

或許是因為白日的奔波,或許是因為這難逢的雨夜,神代清和回到宿舍不久便覺得困倦,早早洗漱睡下。

黑發的少年做了個夢。

噩夢。

那些細細碎碎的聲音又響起,仿佛時代最後的餘燼,不甘地想要重燃,有個男聲在其中顯得尤為清晰:

“日本不能亡在我手裏,我、我是日本的罪人……不,我不是……我會拯救日本!”

“銀狼來殺我了,那條走狗是不是來殺我了?”

“我才是正确的、我們才是正确的!”

……

男人颠三倒四地說着什麽,手舞足蹈、神态瘋癫,許多含糊的詞句都聽不清楚,男人時而發怒、時而祈求,時而還念誦幾句和歌,然後男人的視線,突然和他的對上。

他的視角——

在高臺。

被狂熱的人們所圍繞的高臺。

男人仿佛恢複了理智,整理衣裝虔誠地跪下:“神子啊,您會庇佑您忠誠的信徒嗎?”

他沒有說話。

只是靜靜俯瞰。

他好像已經這樣很久了——

俯瞰這世間,悲歡離合,不過是新瓶裝舊酒,日光之下,再無新事。

男人似乎又陷入了瘋狂,男人沖上了高臺,那張和他有幾分相似的臉頹靡不堪,男人急促地喘息着道:“神子,不,清和……清和你看看爸爸,你會幫爸爸的對嗎?——清和,我是你的父親!”

良久的沉默。

空間仿佛凝固,狂熱的人們也停下絮語,扭曲的面孔上似是被鑲嵌上去的、如同劣質玻璃珠的眼睛,直勾勾看向高臺的中央。

風雨如晦。

那也是一個雨夜。

他聽到自己清冷的聲音:

“可。”

……

手機振動,神代清和猛地從夢中驚醒。

黑發的少年木愣愣地呆坐許久,消化着這突如其來的、或許是記憶的夢境,神色突然古怪起來。

記得武裝偵探社的福澤社長,以前就是政府的殺手“銀狼”?

望見保镖第一次到來的身影之前,安室透便已經扔掉了剛才用來播放槍聲和奔跑喊殺聲的微型錄音筆。

腹部的傷口還在流血。

安室透又去除左肩的包紮,撕開左肩的傷,讓它呈現出和腹部的傷口同樣新鮮的模樣。金發黑皮的公安卧底将用過的醫用繃帶塞進風衣口袋,又把還藏着不少彈藥和槍支的黑色長風衣扔進同色的黑夜。

破綻都舍去。

——即使議員請的保镖足夠小心,先聯系橫濱警署詢問情況,警署也只會告知:Mafia的确在附近火并過。

而他,就是那個被追殺的……虛弱的、倒黴的、陷入絕路的牛郎Asmodeus。

——在線等一個善良美麗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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