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035（二更）
天蒙蒙亮。
萬物仍在沉眠。
叫早的鬧鐘尚未響起，坂口安吾便猛地睜眼自床上坐起，茫然地大口喘氣。
他做了個噩夢，夢中有個黑衣的死神，在窗外直勾勾看着他，尖利的指甲在窗玻璃劃動，發出令人痛不欲生的尖銳刺耳之聲，就如同——
“呲喇——”
坂口安吾乍聽這聲音，不适之餘，有點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很快他的神色恢複清明，戴上枕邊的眼鏡，拉開窗簾往外看去。
只見一窗之隔的玻璃外，飛着許多鳥兒。
麻雀、烏鴉，還有……還有他不認識的鳥，輪流撲扇着翅膀，用尖銳的爪尖刮他的窗戶。
……都可以看到玻璃上的劃痕。
坂口安吾失去了表情。
見他起床，一只烏鴉排衆而出，大聲叫喚，坂口安吾反應了會兒，試探道：“小七？”
“嘎嘎！”
額，應該是吧？
可烏鴉都長一個樣啊！！
其他鳥兒都飛走了，只留烏鴉還在窗外，坂口安吾打開窗戶，便見這烏鴉飛進卧室，徑自落在他枕邊的手機旁，“嘎嘎！”
……是讓他聯系搭檔的意思。屬于約定溝通動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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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小七啊。
坂口安吾滿頭黑線：“小七啊，以後不要這麽叫醒我了，我又不是迪士尼公主，不需要這種童話場景……”群鳥叫早什麽的，真的承受不住。
“嘎嘎！”
“好的好的，我知道你這時候來肯定有急事，也差不多快到我起床的時間了——”
“嘎嘎！”
“別催，催也沒用，你覺得清和前輩起了嗎？”
“……”
小七沉默了。
“……”
坂口安吾同樣沉默：所以，不敢打擾清和前輩，敢打擾我……又是被當軟柿子捏的一天嗎，心疼自己。
【小七有急事找你。
——安吾】
收到郵件的時候，神代清和正坐在織田作之助開着的車裏，準備去接太宰貓貓。
降谷前輩走的時候沒有大張旗鼓，卻也沒有遮遮掩掩，相信一貫只會打打殺殺的Mafia行動部隊裏偶爾也能出兩個有腦子的，遲早會發現追殺目标離開了橫濱。——金發黑皮還是太顯眼了。
等到老首領反應過來追殺情敵無望，就會把視線重新落在他身上，然後發現他沉迷吸太宰貓貓……
唔。
大概會再次調整他的課程時間，或者加重他的課業，讓他沒空再去找小夥伴？
以上，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
說不定今天就是帶太宰貓貓玩耍的最後一天。
唔。
這樣的話，還是不要氣太宰貓貓比較好吧……但太宰貓貓張牙舞爪的樣子也超可愛！！
而且，萬一小七的事情真的很急呢。
神代清和稍作思考，回複郵件，讓安吾轉告小七直接過來，恰在到達小診所時，和從天而降的小七會和。
“嘎嘎！”
[早上好，主人！]
太宰治的臉色果然一瞬間就變了：“臭烏鴉？！”
“嘎嘎！”
[主人等我，我先教訓教訓這臭小鬼！]
接下來，是貓鳥大戰2.0。
因為場地的不同，小七有了更靈活的作戰空間，眼看着小七以戰鬥機的眼鏡蛇機動動作炫技般攻擊防禦，原本被張牙舞爪的太宰貓貓吸引的神代清和嘴角瘋狂抽搐，這只烏鴉又學了什麽啊？！
——這難道就是學無止境？！
眼看他們短時間分不出勝負，神代清和微笑着睜眼說瞎話：“溫馨的晨間活動結束，我們去吃早餐吧！”
“嘎嘎！”
[好的主人，咱們吃什麽？]
太宰治：盯——
神代清和若無其事地回以微笑。
烏鴉，在日本被視為“神鳥”，甚至被當做“立國神獸”，日本的空中唯有烏鴉可以恣意飛行。
因此神代清和把烏鴉帶進早餐店沒被阻攔是完全合理的。
……甚至還被圍觀了。
“嘎嘎！”
[主人，這家的秋刀魚不錯啊！]
“媽媽媽媽，我也可以養一只烏鴉當寵物嗎？”
“哥哥的小鳥好乖——”
“它真好看！”
小七昂首挺胸，目露睥睨。……雖然眼睛太小不明顯。
“嘎嘎！”
[這些幼崽雖然長得普通，但眼光特別棒！]
神代清和：“……”
我真是替他們謝謝你啊。
三人很快離開這家靠近小學的早餐店，驅車前往神代清和提的今日第一個地點——海邊。
車裏，吃飽喝足的小七把“急事”激動地說出。
“嘎嘎！”
[主人主人，我找到合适的老師了！就是那種風情萬種的大美人！]
“嘎嘎！”
[上次聽主人和眼睛仔說的時候我就記下了，沒想到她真的會來這裏！是夜鷹兄弟告訴我的！]
神代清和：“……”
這個夜鷹是貓頭鷹嗎？你的交友範圍是不是又拓寬了。
“嘎嘎！”
[她還是好萊塢的大明星呢！找她準沒錯！]
神代清和微微一怔。
本來他沒有太在意小七說的“老師”，無關相信與否，而是人和鳥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鬧烏龍是常有的事。但對方是好萊塢女星的話……事情突然變得靠譜起來。咦，說起來小七竟然知道好萊塢，真是鳥中博士啊。
“她叫什麽名字？”
“嘎嘎！”
[貝爾摩德！之前養我的那個老頭就是這樣叫她的！]
等等。
貝爾摩德……好像沒有叫這個名字的好萊塢女星吧。為防萬一，神代清和手機上網搜了搜，看着谷歌給出的英文單詞“Vermouth”——即味美思酒、苦艾酒，又搜了搜橫濱近幾日的娛樂新聞，陷入沉思。
彙總一下。
如果不是小七搞錯了的話——遮掩好萊塢女星身份、偷偷來到橫濱、身負酒名代號/外號的大美人……
——仿佛大片開場。
有意思。
看來小七的上一任主人——用它的話來說只是飼養員，似乎也不是什麽普通人。
神代清和無意識地撫摸着懷裏小七純黑的羽毛，思索着什麽，突然聽到一個幽幽的、像是從地底深處傳出的聲音：“說完了？”
“……！”
太宰治表情冷漠，棒讀道：“原來清和能跟烏鴉說話啊，好神奇呢。”
“！！！”
神代清和，鏟屎官失格。
黑發的少年飛快跟小七低聲交待幾句，打開車窗把它放飛，這才關上窗戶，露出讨好的笑容，重新面對鳶眸的貓貓。
自有一番低聲下氣喪權辱國割地賠款不提。
用駕駛座的織田作之助的話來形容，某少主的神态和語氣，跟他在Lupin酒吧分享的、那個夾在老婆和小三小四之間的官員莫名有幾分神似。
海邊。
朝陽将萬物染上層淡淡的金，這片海域是片難得遠離人類的污染的海域，海水帶着種恍若生命初始的、純粹的淡藍，再和上這淡淡的金，美的仿佛幻想。
“怎麽樣，風景不錯吧？”
黑發的少年笑着和小夥伴分享這秘密基地，“我以前累了的時候經常來這裏休息。”
避開人群，避開煩惱。
已經盲打并發送了郵件給搭檔的神代清和，得以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眼前的太宰治身上，看着鳶眸裏映出淺淡的金，拉着太宰治慢慢在礁石間行走，來到個海風小些的位置，一起坐在塊平整的礁石上。
這是個視野不錯的觀景位。
四周荒無人煙，遠望海天相接，清一色的藍和白，連沙灘都鋪着細軟的白沙，織田作之助停好車，才慢悠悠地跟上跑遠了的兩人。
紅發青年想到自己的夢想。
……在能看到海的房間裏，寫小說。
——少主說的很有道理，是他一直沒有動筆，才一直沒有把握續寫。
——等空閑下來試試吧。
織田作之助來到礁石邊的時候，只聽太宰治道：“面對自然，人類真是渺小啊。”鳶眸的小少年語氣飄忽，“人活在這世上，到底有什麽價值呢？”
神代清和聞言立即拿起手機，并使用戰術轉移，“織田君你最年長，你來說。”
壓力頓時來到織田作之助這邊。
“啊，這個嗎……”
同樣找了塊礁石坐下，紅發青年思考了會兒，“我不知道。”
“不過我看的小說裏，就是夏目先生的《明暗》裏，主人公對殺手說過一句臺詞——‘人是為了救贖自己而生的。在将要迎來死亡之際便會理解吧。’”織田作之助說道，“自從我不再殺人後，一直都在思考這句話的意思。”
他有點苦惱，又很坦然，“還沒有想出來。”
太宰治：“死亡嗎……”
鳶眸的小少年的臉上，是種奇異的神往。
神代清和想到他和尾崎紅葉聊起太宰時，對方說過的話——“太宰那個小鬼，自殺了不止一次。妾身雖未親眼所見，但聽森醫生抱怨，太宰試圖把升壓藥和降壓藥拌在一起吞服，還提出想要森醫生給他配置能夠無痛死亡的藥物。是個麻煩的小鬼。”
的确。
是只麻煩的貓貓呢。
黑發的少年冷不丁道：“不許。”
太宰治：“？”
神代清和認真地看着小夥伴：“價值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僞命題。農民認為風調雨順有價值，記者認為新聞有價值，警察認為守法的國民有價值……你明白的，每個人都只能看到自己的世界。”
太宰治靜靜看着他。
“而在我眼中，哪怕是再常見不過的一株花、一棵草，靜靜生長在路邊，也有其價值。”黑發的少年語聲溫柔，“或許哪一天，這樣的景色就會讓詩人得到靈感，讓疲憊的游子得到來自家鄉的慰藉。”
“太宰，你對我來說，很有價值。”
“不如說你是我進入這個糟心的Mafia組織以來最大的驚喜。”神代清和說着，話鋒突兀一轉，“對了太宰，你也喜歡我對吧？”
？？？
太宰治有一瞬的茫然，随即反應過來某人說了什麽，下意識地反駁：“沒有！”
“真的不喜歡？”
黑發的少年滿臉不信。
太宰治實在忍不住吐槽了：“你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啊？”
“嗯哼。”
神代清和表示：他超——有自信的。
作為被橫濱所有貓咖拉了黑名單的資深鏟屎官。
沒辦法，只要他多去幾次，貓咖的貓咪就全都圍在他身邊，少有願意搭理其他客人的，為了營業額，貓咖的老板們只能揮淚拉黑某人，也是十分符合邏輯的。
就是這麽有貓緣。
——沒有不喜歡他的貓貓！！！
黑發的少年臉上明晃晃寫着“我知道你喜歡我不用狡辯”，看得太宰治想撲過去撓他，卻聽對方道：“去動物園的那天，在車上，太宰不是很擔心我的健康嗎？”
太宰治：“……”
神代清和露出得逞的笑容，搖着手指道：“既然太宰不想我死，那我也不許你死。很公平，不是嗎？”
太宰治：“…………”
沉默，難言的沉默。
暫時想不出破局的方法，鳶眸的小少年轉移話題，“你剛剛拿手機做什麽？”
說着的同時，太宰治已伸手撈起小夥伴的手機，神代清和來不及阻止，就被太宰治看到了手機屏幕——
上面一位位發量稀疏的哲學家。
原以為對方可能是去搜索“人的價值”之類的問題的太宰治：“………………”
“哈哈，這個嘛……”
神代清和心虛地提了提唇角，“我是想，你小小年紀就開始思考哲學，額……反正、總之、就是那個……”
可惡，手機亮屏的時間設的太長了。
少年情報員暗暗總結經驗教訓。
“清·和！！”
響徹海域的磨牙聲。
織田作之助看着“太宰動手、少主躲過，太宰腳滑、少主接住，太宰抓住機會打到了人……”這樣的畫面，心如止水。
習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