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054
夜風輕拂。
随着烏鴉振翅,少年離開,露臺已空無一人。
淩晨。
尾崎紅葉坐在床沿。
她的腦海中,充斥着少主剛剛說的那些話,和說話時的神情。
——真是,和森醫生完全不一樣呢。
——少年人的純粹,和成年人的圓滑。
尾崎紅葉微笑着想。
眼前仿佛閃過森醫生往日的言行,恰到好處的、令人舒适的,承諾和利益都擺的清楚、也擺的暧昧;而少主,相處以來有威脅、有親昵,他是張揚的、又是內斂的,有時令人不那麽舒适,卻更真實,也更珍惜身邊的人。
兩者都很優秀,都可算她的盟友。
令人……
——難以抉擇。
森醫生更成熟,更能蟄伏隐忍,更能把港口Mafia經營得穩固;少主更青澀,甚至會天真地說出讓她去上學這樣的話,隐隐有放她離開Mafia的意思,要知道,少了她這個身兼多職的幹部,港口Mafia的運轉不知要停滞多少。
——其實一點也不難,不是嗎?
——她還是更向往那些柔軟的、不理智的、幻夢般的情感,向往黑暗中的微光,就如同14歲時,笑着跑向那個朝她伸出手、要帶她逃離Mafia這片泥沼的男人。
少主的身影,和男人的身影,似乎重合了。
Advertisement
尾崎紅葉視線有些模糊。
似哭似笑。
她仿佛看見14歲的自己站在眼前,天真爛漫,笑容融在光裏:你還是沒有長大啊,紅葉。
是啊。
恭喜啊,尾崎紅葉。
你……還是你。
第二天上午。
根據原本的日程安排,尾崎紅葉帶着兩個拎包的黑手黨小弟出門了,剩下安室透負責帶川上清和跟他的挂件織田去富士山游玩。
作為導游的安室透,眼看時間就要來不及,敲響了遲遲不出客房的川上清和的門。
“進來。”
門沒鎖?
安室透下意識地擰了下把手,半推開門,看到了內裏的景象。
黑發的少年正靠座在床上,背後墊了個枕頭,一副睡眼朦胧的樣子。
“該起床了川上君,會趕不上輕軌的。”
安室透踏進幾步,虛掩大門說道。
“那今天就不去了吧。”神代清和的聲音輕飄飄的,“到時就跟紅葉姐說我改主意去買新游戲了,那種要排隊購買的限量版。”
“……我們去排隊?”
“不用,有人幫忙排。”
安室透下意識道:“我剛剛還遇到織田君……”
“是代購啦。”
神代清和對外行降谷前輩解釋。限量版游戲可不是那麽好買到的東西,現在去排隊早晚了。黑發黑眸的少年招了招手,“安室前輩,進來的時候麻煩關下門,有件事情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安室透:“……”
“咔擦。”
安室透順手在門邊的插卡位拔出門卡,保證沒有別人能再直接開門進來,步履平穩地走到旁邊的沙發椅坐下,面上的神色已調整為溫和開朗的鄰家大哥哥模式,“川上君是有什麽煩惱嗎?”
“嗯。”
神代清和看着懸在眼前的淡藍色屏幕。
[特務科任務:拿下港口Mafia,成為橫濱的黑夜本身]
[進度:少主100%、首領80%]
記得上次看的時候,進度還是“首領50%”,而根據時間,變故就發生在昨晚淩晨。
神代清和早晨和搭檔安吾那邊确定了橫濱地下世界的動向,采用排除法,得出了符合邏輯的結論。
尾崎紅葉。
只能是尾崎紅葉。
而從結果反推過程,尾崎紅葉倒向他的原因清晰可見。
——這在港口Mafia位高權重,也被港口Mafia所束縛的女子,外表是開在黑暗中的毒花,豔麗而多刺,內裏卻仍然柔軟,仍會為情感所動。
——并且,仍有着14歲私奔時那樣的勇氣、決斷和憧憬。
她必定是在少主川上身上看到了森鷗外沒有的東西,而神代清和扪心自問,自己給予的太少,得到的又太多。
特務科的情報員心情複雜。
神代清和覺得自己需要一次心理咨詢。——恰好,在場就有一位兄弟部門的資深卧底前輩,肯定很擅長調節心态、久病(心理疾病)成醫的那種。——雖然黑衣組織的氛圍成謎,但降谷前輩都卧底好幾年了,他遇到的問題,降谷前輩肯定也遇到過吧?
想必也知道怎麽處理。
神代清和用略顯期待的神情看着安室透,然後開始交流心得的第一步:
“安室前輩,你是卧底吧。”
——掀其馬甲。
!!!
安室透瞳孔地震,面上的神情卻只是單純的疑惑,“川上君?”金發的青年似乎愣了愣,似乎是覺得非常荒謬地笑了出來,“你在說什麽呢。”
“我之前以為安室前輩是前警察現黑`道,因為安室前輩的外貌特征太明顯了,怎麽看都不是卧底的料……”黑發的少年說道,“但我昨晚睡覺前仔細想了想,幾年前的科技可沒有現在這麽發達,智能手機随處可見,理論上講,安室前輩還是有卧底的可能的。”
“只要把假身份的國籍換一換,就可以誤導黑衣組織的招聘人員……”神代清和随手拿了張床頭櫃上的說明書遞過去,“安室前輩,你能讀一下這上面的英文嗎?”
“……”安室透直接說結論,“我英語很标準。”
靠座着少年反而來了興趣,他坐直慫恿道:“讀兩句!安室前輩讀兩句!”
“……”
安室透繃着臉地讀了兩句。
神代清和滿意地點頭,“果然,不是日式英語。”黑發的少年用感嘆的語氣說道,“超可疑的。”
安室透:“…………”
你剛剛是不是發表了對國民的歧視性言論?
算了。
也是事實。
想起當年自己起早摸黑地糾正讀音的樣子,某公安警察失去了辯駁的力氣。
安室透失笑:“就因為這些,你覺得我是卧底?”
神代清和眨眨眼,在心裏先給降谷前輩道了歉,一句話終結話題,“或者我打電話問問琴酒先生,知不知道你的警校生經歷。”
陳述句。
證明其內心的篤定。
安室透凝視着重新靠在枕頭上的黑發少年,心頭沉重地思慮着對策,就聽對方道:
“開玩笑的。”
“我其實沒有琴酒先生的電話。”
神代清和善解人意地說,“這只是我和安室前輩的私人聊天,絕對不會洩露出去的那種,安室前輩不放心的話,可以到處搜一搜,這間客房絕對沒有正在運行的竊聽器錄音機之類的東西。”
咨詢好難。
但自爆身份是不可能自爆的。
看着專業地開始檢查的降谷前輩,特務科的少年情報員嘆了口氣,在降谷前輩看過來時張開雙手,友善道:“要搜身嗎?”
安室透打量了幾眼川上清和身上的冰絲睡衣,冷着臉去檢查挂在衣櫃裏的風衣了。
半晌。
安室透看着從風衣內外側口袋裏找出來的水果糖、打火機、口罩、鐵絲、鋼琴線、手術刀、微型攝像頭、微型錄音筆……确定它們都沒在工作,又檢查了一旁槍套裏的手`槍,滿頭黑線道:“你帶這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幹嘛?”
神代清和遲疑片刻,“因為機會總留給有準備的人……?”
犯罪的準備嗎?!
安室透忍不住瞪川上清和,而黑發的少年面對他的視線,只是滿不在乎地再次問,“搜身嗎?”
“……不用。”
其實這裏有沒有竊聽和錄音裝置根本無關緊要,因為川上清和可以通過尾崎紅葉直接聯系到琴酒,而自己除非現在把人滅口,否則搜不搜都一樣,最多打個時間差。安室透逐漸冷靜下來,問,“你先前說的,要聽我意見的事情是?”
看着黑發少年滿臉“終于進入正題了”的表情,安室透一陣無力。
啊,他就知道是這樣。
就因為所謂的“煩惱”,所謂的“私人聊天”,你就把我卧底的身份說開……
算了。
安室透早就發現,川上清和的三觀微妙地異于常人,或者說,他對許多身份立場的劃分沒有明确的認識,在別人看來可能是天崩地裂的事,對他而言不過是平庸無趣的日常,也不知道是怎樣的環境,才能培養出這樣的少年。
神代清和支着下颚思考。
唔。
怎麽描述好呢?
“安室前輩應該是警校剛畢業就準備卧底了吧,到現在也有幾年……這幾年裏,有沒有遇到真心待你的敵人?”神代清和整理着措辭,“明明你沒有付出多少,對方卻對你産生了感情,為了你的安全,決定抛棄原本的同伴堅定地站在你這邊,這種情況怎麽辦?”
有一個尖銳的、一直存在的問題:森鷗外倘若上位,真的會放過他這個少主嗎?
無論再怎麽僞造遺囑,在有少主的情況下傳位他人,都不合情理。
何況這個少主還是老首領強烈、親自指定。
盡管神代清和知道森鷗外實際不能把他如何,但尾崎紅葉并不知曉這點,因此,如尾崎紅葉這般內心柔軟的女子,與他之間的情感越深,就越為他考慮,而在他确實地表現出了對Mafia的适應和能夠管理組織的才能的情況下,尾崎紅葉不需太多掙紮,就會徹底倒向他。
安室透:“……”
啊,還有這種好事?!
Mafia少主的描述還在繼續,緊鎖眉頭很苦惱的樣子,“本來沒打算換到真心的,全是利益和算計多好,結果不小心就……總之,這種情況該怎麽辦?”
神代清和滿懷希冀地看向安室透。
安室透無辜地回看。
神代清和:“……”
特務科的情報員不可置信,“安室前輩,你人緣這麽差?!”
我才加入港口Mafia不到一個月,你加入黑衣組織都有幾年了啊?!
好拉胯啊。
失望。
“…………”
安室透額角的青筋歡快地跳起踢踏舞,不知為何拳頭感受到了種面對混蛋同期時的蠢蠢欲動,公安卧底咬牙切齒,“我人緣這麽差真是對不起了啊。”
神代清和沉吟兩秒,寬容地安慰道:“知恥而後勇。”
安室透想打人。
以上。
咨詢大失敗。
游玩的時間轉瞬即逝。
10日晚,神代清和跟前來送行的安室透約定明年還找他玩,在對方強顏歡笑的神情下,滿意地随尾崎紅葉回到橫濱。
一行人剛剛踏入港口Mafia的大門,某少主便收到了老首領的傳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