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談心

安晴詫異地看着镯兒:“你不是……”

镯兒沖安晴一笑,小厮并未多在意,只低頭記錄下镯兒所說,還随口道:“竟真的有女子要做廚子。”

小厮說完就去記錄下一個人,安晴上前拉住镯兒雙手:“镯兒,你不是說你不是來……”

镯兒難掩臉上興奮,小聲道:“十五兩銀子! 十五兩!做廚子,一年就可以賺這麽多!”

安晴被镯兒激動的神色逗的撲哧一笑,心下明白了過來,便露出了替她高興的神色。

這邊镯兒開心的手腳都不知要往哪裏放了。

镯兒是并不聰明,但此時機會都被遞到了嘴邊兒,要是不抓住機會,就不是不聰明的事兒了,而是傻。

镯兒開心的把手臂在空中晃動了幾下,最後直接一把摟住安晴:“安晴,太謝謝你了,要不是遇到你,我根本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安晴捂着嘴巴笑:“你不用謝我,這真的是你自己的緣分。”

小厮記錄完名冊,返回前方,那山羊胡也沒再說什麽,只是道:“三日後知味樓再見。”

他說完,一群人又順着後門原路返了回去,只剩下衆人安靜的站在原地,片刻後,激烈的讨論聲響起,混在一團,也聽不清大家到底說了什麽。

安晴拽着镯兒一路出了知味樓,卻不是從來時前廳走,而是從另一條廊下繞了出去,這樣剛好不用再穿過前面,從旁邊路過前廳時,镯兒聽見裏面一片哄吵,好不熱鬧。也許安晴所說的那個“派發會”還在進行中吧。

安晴帶着镯兒來到隔了一條街的茶攤,為镯兒點了杯淡茶,镯兒不好意思喝,幾番推脫下來,安晴故意板住了臉:“镯兒,我是真心想與你做朋友,這只是一杯茶水,你要是不承我的情,我可要生氣了。”

镯兒這才坐下。

安晴在镯兒對面坐下,若玉卻沒去坐到安晴身旁,而是一個邁步,跨到了镯兒身旁坐下。

镯兒捧着那碗茶正要喝,被若玉的動作驚的手一個不穩,有茶水便從碗中蕩了出來。若玉好似被逗笑了,問:“你是怕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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镯兒搖搖頭,茶杯中熱氣氤氲,蒸在了镯兒臉上。

她倒并非是怕若玉,也并非沒有和年齡相仿的男孩一處玩耍過,也許是因為不熟悉的緣故,镯兒總是有些緊張,并第一次有了“自己是女子,男女有別”的念頭,雖然若玉還未開始成長,身量也并沒有比镯兒高了多少。

安晴用手摸着茶碗邊緣,并不是想要喝茶,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镯兒。

安晴問道:“他叫什麽名字?”

镯兒一愣,卻偏偏聽明白了這句是在問誰:“江向歌,我們村裏都叫他二江。”

安晴笑道:“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他看着很親切,镯兒你也是,我昨天就想要和你們做朋友了。”

镯兒點點頭:“嗯,他就是很親切的人,從來不會亂發脾氣。”

安晴是個很活潑健談的人,镯兒之前從未和同齡的小夥伴這般親昵的相處過,一番交談下來,镯兒只覺得十分開心,不知不覺茶水已經添了好幾碗,日頭上升,是到了中午。

安晴擡頭看了看太陽:“镯兒,我接下來還有事,不然我一定拉着你聊到天黑,好舍不得你呀。”

镯兒其實也有些留戀,但她還是揮了揮手:“沒事,你們去忙,我也該回去了。”

告別了安晴和若玉,镯兒已經是喝了一肚子茶水,十分飽漲,有些不舒服。

镯兒索性不再閑逛,徑直回了客棧。

镯兒沒有鎖門的習慣,所幸屋內也并沒有存着什麽值錢的東西,推開自己房間門,镯兒正想一個飛撲躺到床上,卻被眼前所見弄得愣了一下。

江向歌正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趴伏在桌面,頭埋在臂彎裏,似乎睡了。

镯兒輕手輕腳的靠近他,江向歌的确是在睡着,只露出了半張臉在手肘外,似乎睡得不安穩、或是做了不太好的夢,長眉有些微微皺着。

镯兒正在思慮是拿床薄被給江向歌披上,或是把江向歌叫起來讓他回到自己房間的床上再睡,正思慮着,江向歌自己卻悠悠轉醒了。

他一睜眼,看到的是镯兒正擰着身子,一副躊躇的模樣,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要向前還是向後。

江向歌輕輕笑出聲:“你在做什麽呢?”

镯兒回頭:“我是想給你拿個被子。”

江向歌搖搖頭:“不用,我睡醒了。”他甩了甩手臂,似乎是被他自己給壓麻了,然後兩人面對着對方,同時問出:“你去哪裏了?”

江向歌示意镯兒先答,镯兒複又想起白天所經歷的事情,自己竟然就這麽稀裏糊塗的進了知味樓,這麽一想,原本已經有些平複下來的心情又雀躍了起來,話語一下子都沖到口邊,竟不知道要先說哪句話。

江向歌看着镯兒一下有些漲紅的臉,安撫道:“莫急,慢慢說。”

镯兒緩了一口氣,先挑着最主要的一句說了:“我是知味樓的廚娘了!”

看着江向歌露出有些詫異的表情,镯兒心中莫名多了一些得意。

江向歌問:“這是怎麽回事?”

镯兒雖然不會太學舌,但還是把今天所經歷的事情都從頭到尾捋了下來,一一說給了江向歌聽。

江向歌沒表現出什麽情緒,只是靜靜聽着镯兒說。镯兒把今天在知味樓的好一通經過說出,最後感慨道:“昨天你還說帶我去知味樓,我沒有去,結果今天我就自己跑了過去,還正好碰到知味樓招工這種好事。”

镯兒最後想用個詞語來總結一下,那詞卻在嘴邊怎麽都吐不出口,只得嘆道:“真是好巧啊!”

江向歌道:“的确是陰差陽錯。”

他并沒有什麽反應,看不出高興或是不滿,只是很平靜地樣子,镯兒故意問他:“你是不是不開心呀,因為以後我一年就能賺十五兩銀子了,你可不要嫉妒噢。”

江向歌這才微微笑起來:“我為何要嫉妒?……镯兒,能夠去這知味樓,你很開心?”

镯兒理所當然的點點頭:“我當然開心啦。”

如果镯兒只在家賣豆腐豆漿,其實一年忙碌下來也有得賺。

但問題就出在镯兒老爹好賭、奶奶生病,家裏需要用錢的地方就是個大窟窿,難以堵住,這才一直會有入不敷出的感覺。

也正是因為如此,镯兒才會對金錢尤其注重,做豆腐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沒有人一年到底都想要吃豆腐。

镯兒其實并沒有仔細思考過這些,甚至可以說從未想過如此的深入,但到底是有一種直覺在。

所以在知味樓的時候,镯兒只稍微猶豫了一瞬,就做出了當廚娘的決定,現在回想起來,她依然不後悔白天所做的決定。

江向歌點了點頭:“那就好。”

然後他伸了個懶腰,捂着嘴打了個哈欠:“我去房裏再睡上一會兒。你若有事再來找我。”說着就起身出了門。

镯兒呆呆地點了點頭,她覺得江向歌似乎有哪裏不對,雖然他對镯兒的态度依舊十分溫和,卻是十分不溫不火的模樣。

镯兒原本以為江向歌會為她去知味樓這事,江向歌會或高興或吃驚,但他表現的十分平淡,似乎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镯兒并不期待他是這樣的回應,不由得生出了一種一拳打在軟棉花上的感覺。

但江向歌已經出了門,镯兒不好再追問,她被獨自留在房間,在屋裏站了片刻,不知為何心裏突然有些不服氣,遂輕輕用腳踢了踢地面:“哼。”

镯兒百無聊賴的在房間裏一直呆到了近天黑,也沒見江向歌睡醒過來找她,直到肚子都餓的咕咕叫了,镯兒這才終于按耐不住跑去找江向歌。

她跑到江向歌房間的門口,透過門的縫隙沒有看到什麽光亮,應該是沒有燃燈,镯兒輕輕敲了一下門,門并沒有被鎖住,随着镯兒的力道輕輕打開了一個小縫。

镯兒輕手輕腳的将門推開,有十分淺淡的光亮透着窗鋪在室內,镯兒适應了一下這昏暗,才能夠逐漸看清楚東西。屋內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大床,江向歌本應在那床上睡着,但床上被褥被疊的整整齊齊,絲毫看不出有被躺過的痕跡。

江向歌不在房內嗎?

镯兒正生出這樣的疑惑,就聽見角落裏的桌旁傳來衣料摩挲的聲音,镯兒跟着聲音看過去,江向歌正筆直的坐在桌前,一手撐着腮,他許是因為镯兒來,正側着臉,臉藏在陰影中,看不清神色,但镯兒卻能感覺到江向歌正在看着自己。

他向镯兒打了個招呼:“镯兒。”他的聲音暗啞,不複往日輕柔通透。

镯兒真的有些被江向歌吓到了,她連忙上前:“你坐在這裏幹什麽呢?”

她一邊說,一邊去觸江向歌的肩膀,剛一碰到,就被激的一個激靈,江向歌的身體十分涼,帶着許多寒氣,也不知道到底在這裏坐了多久。

镯兒把塞在桌子下方的另一個椅子拖出來,坐在江向歌附近,江向歌默不作聲地看着镯兒動作,镯兒坐下後伸手扯住江向歌的袖子,輕聲:“二江,你在幹嘛?”

镯兒從小到大,從未見過江向歌這般模樣。

似乎有什麽事正壓在了江向歌的心上,繁複又沉重。

镯兒起先只是有着隐隐的感覺,且直到現在,這也只是镯兒隐隐的猜測。镯兒并不是感覺敏銳的人,實在是因為她太過了解江向歌,所以她才知道一定是有哪裏不對。

江向歌沉默了一會兒,就在镯兒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江向歌卻開口了:“镯兒,別怕,我只是遇到了一些問題,正坐在這裏思索。”

镯兒點點頭:“噢。”

江向歌似乎被逗笑了,他輕輕笑了一下:“你‘噢’什麽?你此時不應該是問問我遇到什麽事情嗎?”

镯兒想了想,卻實在不知道要問什麽:“那我問你——你這屋子好黑,要燃蠟燭嗎?”

江向歌搖了搖頭:“先不燃,咱們倆就這麽聊會兒天,行麽,镯兒?”

镯兒點點頭:“好。”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镯兒道:“二江,我腦子很笨啊,你問我也沒什麽用,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會解決所有事情,就像我們小時候,我餓了肚子去找你,你會拿出好多吃的,把我肚子填的飽飽的。

而且你那麽厲害,你能認識好多種類的山貨,還能背許多詩、寫很多字、講很多道理,還會寫字,還會賺錢……什麽都難不倒你的!”

江向歌本來是撐着腮,聽了镯兒這一席話,漸漸的,改為用手捂着額,他無奈的笑:“镯兒,快別誇了,我并沒有你說的那般好。”

镯兒肯定的點了點頭:“你就是這麽厲害!”

江向歌被镯兒這麽一攪和,也逐漸沒了方才那股沉重的氣息,他輕輕戳了戳镯兒額頭:“你還說你腦子笨,要我看,你真是聰明着呢,還怪會哄人的,從哪裏學的嘴這麽甜?我之前怎麽沒發現?”

镯兒嘻嘻一笑,伸手去取了火折子,點燃了燭臺,慵懶的暖色彌散開來,讓江向歌看起來終于有了些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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