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往事
“二爺?”
靜姝得不到回答,怯怯地擡眼望着晏騁。
晏騁手上的溫度漸漸褪去,指尖涼得仿佛剛從冬日的冰窖中拿出來的一般。
他擺了擺手,神情帶上了一絲落寞:“沒事,你進去吧。”
靜姝沒有見過他這副樣子,她還想說些什麽,最後還是全部咽回了肚子裏,帶着滿腦子的狐疑進了山莊。
“二爺,是還有什麽事情沒解決嗎?”
拴馬的下人看見晏騁還站在山莊門口,以為是自己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連忙上前來問,生怕丢了飯碗。
晏騁怔怔地回神,搖了搖頭表示沒事。
望着山莊門口處被風卷起的一片泛黃的樹葉, 高高地揚向半空又晃悠着墜落。
“沒事就快進山莊吧,這天看起來是要下雨了。福溪山比幽都城氣溫低,這幾日恐要降溫。”
晏騁還惦記着宋錦書先前進山莊時面色不好,擡腳就往後院走。
正巧碰上晏池從後院主卧內出來,看見他沒好臉色地冷哼了一聲。
“大哥,錦書可還安好?”
晏池這幾日不知遇上了什麽喜事,氣色看起來好了許多臉上也常常帶着笑,所以這會聽見晏騁的問話也沒有板着臉訓斥他。
“在屋裏坐着,我知曉你早下定決心要好好待錦書,可你從前劣跡斑斑。錦書性子軟,三言兩語就能被你哄得心花怒放,你不要真的傷了他的心才好。”
晏騁乖乖受教,看着晏池走出了視線才輕手輕腳地往屋子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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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錦書正坐在桌子前望着盤子裏的糕點出神。
他其實并沒有因為靜姝的存在而生氣,看見靜姝時晏騁眼中的錯愕不是裝出來的。更何況,晏騁早已經将府中的家妾遣散了個幹淨,只怕連他自己都忘記了福溪山莊還藏着個靜姝。
真正令他在意的是靜姝說的那番話。
雖然知道是成親前晏騁的想法,現在的晏騁肯定不會這麽做,可宋錦書還是忍不住往那方面想。
原來晏騁他真的想過要休掉自己,只是把他當做一個生孩子的工具嗎?
如果晏騁沒有突然改變态度,如果他們沒有來福溪山莊,時不時等到自己生下孩子,晏騁就會把孩子抱走扔給他一封和離書?
那自己就只能乖乖地滾蛋,到時候家裏的人會怎麽看自己的父母,所有人都會覺得是父母沒有教好自己,才會讓他成親一年就被夫家休了趕回了娘家。
想到這裏,宋錦書低頭用衣袖在眼角處按了按,淺藍色的布料被淚水洇濕成深藍色。
晏騁走進房間時看見的就是這一幕,心髒像被人用針尖紮了一般,密密麻麻地泛着疼。
宋錦書按眼角的動作一頓,看見晏騁進來下意識地起身往床上走去,被晏騁中途攔住了。
“錦書。”
晏騁的聲音有些低,裏面帶着讓人心軟的讨好和卑微,聽得宋錦書心疼。
他不情不願地被晏騁拉到桌子邊坐下,往晏騁腿上坐的時候,伸手扶了一下木桌的邊緣。
“靜姝大概是兩年前被我藏到福溪山莊的。”
聽見晏騁一開口說的就是靜姝,宋錦書不太開心地動了動屁股,很快就感覺到身後有一個硬硬的東西抵上了自己的後腰。
“別動!”
晏騁伸手掐住了宋錦書尚且纖細的腰肢,他的聲音愈發的低沉,像是雨夜裏刮起的一陣狂風。
宋錦書立馬乖乖地坐直了身體。
“酉瀛年前,攝政王幹涉朝政,并且對太上皇用毒企圖篡位。幼帝傍晚夜起撞破了兄長的陰謀,得此救下太上皇一條命。攝政王全家被削去皇籍被貶為流民送往沙都邊郡。”
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宋錦書有些疑惑地看着晏騁,不明白他說這些的意義是什麽。
“當時的攝政王妃帶着剛剛及笄的女兒逃離了流民的隊伍,逃跑的路上兩人坐着的馬車意外失事,被我撿到的時候,攝政王妃早就斷了氣,而靜姝她也暈倒在馬車內。”
“你……你私藏了……”
晏騁捏了捏宋錦書的手,示意他聽自己繼續說下去。
“我将靜姝帶回了福溪山莊,找了大夫給她看傷,我原本想等她傷好了再交給官府。”
那年的記憶已經有些久遠了,晏騁以為自己會記得不清楚,卻沒想到真正說出來的時候仍舊歷歷在目。
“就在我将她帶回山莊的第二天,官府發了通告,說載着攝政王妃和公主的馬車在路上遭遇匪徒襲擊。王妃同公主雙雙遇害,明明公主就在山莊內,外面卻說找到了公主的屍體。那時候我就知道,有人在暗中幫助她們。”
靜姝年紀不大,從小就是被父母寵着長大的,在王府裏活得無憂無慮。
她沒見過生死,醒過來時眼神清澈得宛若嬰童。
她知道自己的父親成了弑父的罪人,也知道自己的母親為了保護自己死在了馬蹄下,可是她不想死。
尊貴的公主跪在晏騁的面前,求他不要把自己上交給朝廷。
流放的路途遙遠颠簸,她瘦得有些厲害,原本合身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背後嶙峋的肩胛骨凸起,額頭磕得紅腫。
身為公主的尊嚴在那一瞬間消失殆盡。
母親留給她的玉佩從袖間滑落,她抱着那枚玉佩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晏騁就是在那一刻心軟了。
“從今天起,幽都便沒有娉婷了。”
攝政王的女兒徹底消失在世上,取而代之的是福溪山莊一個不起眼的靜姝。
晏騁為她改了名字,還給她找來了夫子教她詩書禮節,讓她向從前一般無憂無慮地活着。
“後來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原本被流放的攝政王親屬也都免去了責罰相繼回到幽都生活。我問她要不要出去,她說她喜歡在山莊裏的生活。我沒有強迫她,就讓她繼續住在山莊內。”
晏騁把當初的事情說完,見宋錦書仍是沉默,就知道事情不是出在靜姝身上,而是靜姝說的那番話身上。
“我會說那些話都是年少無知,父母強行要我娶你,我心中不甘免不了在背後說幾句閑話。可錦書你知道的,我現在心中只有你一人,除了你我誰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