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彭姠之看出來了,紀鳴橙其實并不想同意她的同居計劃。
因為她在鋪床的時候一眼都沒看彭姠之,跟她擦肩而過想要出卧室門時,還留下一個嫌她堵門口了的眼神。
這就是直女啊,一點情趣都沒有,懷疑自己和另一個女的發生了關系,眼神竟然是“你擋着我了”。
要是她們家蘇唱,她們家向挽挽……
倒也不可能是她們家蘇唱,她們家向挽挽。
彭姠之看着紀鳴橙簡單清理了次卧的床鋪,然後走到主卧的衣櫃前,打開,蹲下,給她找被套。先翻出一套看起來有點舊了,她摸了一下,又放回去,從下面翻找出只睡過一次的一套。
“就,也不用那麽客氣,我不嫌棄你。”彭姠之站在門邊兒,看她蹲着那樣,突然有點不忍心。
紀鳴橙沒有談過戀愛,對這方面也不太開竅的樣子,不然也不會允許那種油膩男對她發“小姐姐”,她看起來怎麽說呢,像是特別聽父母話的那種,假如她媽媽給她打一個電話,說誰誰誰不錯,她就會在下班之後趕過去見面。
應該還會家教良好地、溫聲細語地吃完一頓飯。
她這樣的人,開車都不會超過30邁,等紅綠燈也不緊不慢的,眼看着綠燈要跳了,很早就開始減速。
她應該非常謹慎,也非常不喜歡自己的人生出現意外。
所以之前彭姠之不愛和這樣的女孩兒玩,是人人交口稱贊的安穩人生,也是一眼看得到頭的安穩人生。
像死水,沒有任何一個缺口的湖泊,永遠是死水。
靠天降的雨水積蓄遲緩的熱情,再用漫長的歲月等待幹涸。
此刻這樣的一個姑娘,曾經是不茍言笑的醫生,但蹲在衣櫃前,因為彭姠之而遲疑地摸了一把被套的質地,微小的動作說明,她有一點緊張。
在她的一生中,應該很少有這樣無措的時候吧。
哪怕她時常表現得平靜而溫和。
紀鳴橙擡手把耳發勾到後面去,抱着被子站起身來,白皙細嫩的側臉顯得她的面龐很單薄,然後她睜開有着漆黑瞳仁的眼睛,擡頭向上看,從上方的格子裏找出一套疊得齊齊整整的睡衣。
“紀鳴橙……”彭姠之突然就心軟了。
心軟得一塌糊塗。唉,也不知道自己剛在幹啥。
“先去洗澡吧,有一次性內褲,在洗手池下面,自己拆。這衣服過了水,我還沒穿過。”紀鳴橙遞給她。
然後抱着被套準備去鋪床。
彭姠之拉住她的手腕:“我能要你穿過的睡衣嗎?”
“?”
“你別用看變态的眼神看我好吧?”彭姠之欲哭無淚,“我不是告訴你,我失眠嗎,但很奇怪,那兩次我在你旁邊,就睡得挺好的,我感覺你那個沐浴露的味道,特別安眠安神,我想着,穿你的睡衣是不是也能有點效果啊?”
她耐着性子解釋。
紀鳴橙看看她拉着自己的手腕,示意她放開。
彭姠之縮回手,才聽紀鳴橙反問:“你是說,我沐浴露的味道,助眠?”
“對。”
“那你用我的沐浴露不就行了嗎?”
啊這……是啊。
彭姠之讪讪地往浴室走,當她沒說。
浴室的門一關,豔麗的女聲甕聲甕氣地從封閉空間裏傳來:“紀鳴橙!”
“怎麽了?”鋪床的手一頓。
“我那個好像快來了,肚子有點痛,你有沒有護墊啊,給我用一下,我怕弄髒你衣服。”
“也在洗手臺下面,用塑料袋裝着的一包。”
“哦那我随便用了啊。”
紀鳴橙沒再回話,專心給她把床鋪好。
等彭姠之洗完澡出來,紀鳴橙已經在主卧裏關好房門了,彭姠之探頭跟她說一聲:“我洗好了,你進去吧,我睡了啊。”
“嗯。”裏面應一聲。
“晚安。”彭姠之拉長聲音喊。
紀鳴橙沒回。
唉,彭姠之嘆口氣,還是讓她消化消化吧。
躺到床上,彭姠之才發現那并不是紀鳴橙的沐浴露的味道,她還打開了洗發水聞,也不是。那款沐浴露自己用過的,洗發水也就是沙宣,都沒有她曾聞過的帶着茉莉和橙皮的味道。
她很難說出體香這個詞,覺得好土又好猥瑣,但她此刻望着天花板中央吊下來的美式小燈,又有一點失眠。
好在枕頭是紀鳴橙用過的,還有一點殘留的味道,所以彭姠之沒有熬太久,在思索這究竟是有科學原理還是命運之手給開的挂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紀鳴橙是下午班,正好彭姠之也就錄幾個預告,可以晚點去。
因此她允許自己睡到十一點才起來,但有意外,她十點就醒了。
原因是,下面有點癢。
嘶……
想伸手撓,又覺得不衛生,硬生生忍住,蹭了兩下,然後爬起來,到衛生間上完廁所,仔細檢查是不是那個來了,也沒有。
于是她洗完手,又洗漱完畢,走出去,看到正在吃早餐的紀鳴橙。
“煮蛋器裏還有一個。”紀鳴橙一面剝雞蛋,一面說。
“牛奶在冰箱旁邊的流理臺上,你要喝的話自己拿一盒。”
彭姠之用手指作梳子,把長卷發撥弄到後面去,點點頭,轉身往廚房走。
“等等。”
身後傳來紀鳴橙清淡的聲音。
“怎麽了?”彭姠之回頭。
“你,”紀鳴橙側臉看她,“你走路怎麽不太對?不舒服嗎?”
“沒有啊。”彭姠之風輕雲淡地瞥她一眼,到廚房拿蛋出來剝。
但紀鳴橙專注細節的眼神沒有放過她,在她扭捏地走出來,坐到對面,然後交換了四次二郎腿,仍舊難耐地蹙起眉頭時,紀鳴橙放下手中的牛奶,認真問她:“到底怎麽了?”
“你在我家,要是不舒服了,應該跟我說。”
而且,她還是醫生。
彭姠之小小地鼓了鼓腮幫子,鳳眼一悠:“我那個,下面有點癢。”
她看見紀鳴橙的喉部一滑,眼神不由自主地掃一眼她的下腹,又飛快挪開,抿抿嘴角,跟她确認:“之前有這種症狀嗎?”
“沒有。”
紀鳴橙想了想:“你下午幾點去錄音?”
“四點半。”
點點頭,紀鳴橙拿出手機發微信。
“你,幹什麽?”彭姠之還舉着半個雞蛋。
“找我們醫院婦科的同事給你加個號,查一查。”紀鳴橙頭也沒擡。
“我靠,我怎麽就要去看婦科了啊?”彭姠之沒反應過來,再說了,這事問過她了嗎?怎麽搞得像通知一樣。
“嗯。”紀醫生沒有解釋的意思。
“不是,”彭姠之伸手,一把按住她的手機屏幕,“你什麽意思啊?看不看醫生,我自己不知道啊?我用那個什麽特殊的沐浴露洗一下再看嘛。”
紀鳴橙的手指被彭姠之按着,也沒有再反抗,而是輕柔地抵在彭姠之的掌心裏,涼涼的。
她思索了一下,潤了潤嘴唇,低聲道:“上次沒有用指套。”
輕輕帶過一句,她又說:“女性的生理構造,是非常容易感染的。”
彭姠之眨兩下眼,聲音也放輕了:“你,你擔心我啊?”
天啊,怎麽這麽負責任啊,為什麽這麽負責任的是一個女人啊?
“我沒有擔心你,只是,我是一個醫生。”
紀鳴橙把手從彭姠之手心裏抽出來:“趕緊吃。”
“吃完我們一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