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別丢下我

許遲猶豫了一會兒,終于垂下眼簾,落寞的道:“…那就算了吧,我走了。”

那眼神悲傷得好像他放棄的不是一把匕首,而是自己結婚五十年的發妻。

君夜心裏一動,人生頭一回居然有了罪惡感,雖然只有那麽一絲絲,比米粒大不了多少,但它就像沙礫一樣,硌得人良心不安。

“好吧,算你贏了。”君夜無奈妥協了,把匕首扔給他,半真半假的警告,“不許再有下次,否則你知道後果。”

許遲伸手穩穩地握住刀柄,順勢插進武裝腰帶中,眼裏的悲涼瞬間褪盡。他看也沒看君夜一眼,甚至連句謝謝都沒說,很沒良心的扭身走了,門都沒關。

君夜嘆笑了一聲,卻沒再追究了。

剛才送藥的侍者還守在門口,見許遲出來,便恭敬的鞠了一躬,右臂向旁邊伸開,意思是要為他領路。

許遲的目光在他白色的面具上停留了一刻,很快就又移開了。

說實話,他分辨不出這些侍者的區別,對他們也沒有任何好感。他總覺得這些人就像綁着細線的木偶一般,冷漠又麻木,就連城裏的’路人’,都比他們可愛多了。

許遲回到公寓時,大約是早上六點,天際盡頭已經隐約露出一點兒微光,空氣中充滿了秋天特有的清爽味道。

他順着樓梯走上去,經過樓下鄰居家時,他擡手想要敲門。指關節剛要碰到門板,忽的又頓住了,幾秒之內,他做了一個小小的決定,放下手,轉身打算離開。

但是門裏面的東西認出了他的腳步聲,飛快的跑了過來,擡起身子用爪子使勁的撓門。

“汪!汪汪汪!”

許遲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門把手咔噠響了一聲,房門被地雷撲開了。

這只蠢狗猛搖着尾巴,咧着嘴笑,特別開心的撞在許遲膝蓋上,不住的扒着他的褲腿,臉上好像在說:怎麽才來接我,都等了好久了。

傻狗毫無自己已經被送養他人的自覺,還以為許遲只是在跟他玩捉迷藏,殷切的等了一整夜,終于把人給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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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遲心情複雜的看着它,他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小玩意,新奇之外還帶着點兒小感動。

最後他裝模作樣的嘆息一聲,“行吧,以後有我一口飯吃就有你一口狗糧,跟着爸爸走吧。”

算是完成了‘養着它玩’到’養它一輩子’的歷史性轉變。

許遲回到公寓,拿出鑰匙開門,一進去就看見愛德華守在客廳。

兩人異口同聲,“沒受傷吧?”

許遲搖搖頭,順手把門關上,“算是有驚無險吧,你們那邊呢?”

愛德華簡單的把事情講述了一遍,看得出他對這次的失敗感到很受挫,畢竟是幾個人花費好幾天時間不眠不休的找到懸崖的最短點,再細致的制定計劃,結果就被壓倒性的實力直接給毀了。

比起生理上的疲憊,心理的挫敗感更強。

許遲安慰他,“沒事就好,以後還有機會。”

愛德華嘆了口氣,“我覺得除非咱們長出翅膀,要不然不太可能逃出去了。”

翅膀兩個字觸碰到了許遲腦海裏的某根神經,那一瞬間他好像想到了什麽,但是地雷又搖尾巴咬他的褲腳向他撒嬌,一下子把他的思路打斷了,那個靈感如同一個微小的光點似的,倏然沉沒在黑暗中。

許遲彎腰摸了兩把狗頭,苦笑道:“人怎麽可能長出翅膀,那不是鳥人嗎?啊,對了,別人呢?”

“李玟和李伍去了醫院…”

許遲詫異,“李玟怎麽知道李伍在醫院?”

“因為李伍回來過一次,狀态不大好,李玟又把他送回了醫院。”愛德華簡單的解釋道,“李伍說你沒事,安娜他們就先回房間休息了,畢竟折騰了通宵。”

愛德華拍了拍沙發,讓他坐過來,然後給他倒了杯茶。

他大概是看出許遲的精神不太好,有些話也是憋在心裏早就想說了。他輕聲道:“阿遲,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其實幹咱們這一行的,早就注定将來會死于非命,萬一…要是某天我或者安娜死了,你也得好好活下去。”

許遲扭開頭,生硬反駁,“我不會讓你們死的。”

愛德華嘆了口氣,“人都是會死的,你得接受這個事實,尤其是現在這個情況。阿遲,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覺得這件事因自己而起,就得竭盡全力為別人負責,但你不需要這樣,你也是受害者。”

許遲沉默不語,眼眶發紅。

愛德華繼續道:“其實我已經想過最壞的結果了,也許到最後,只有你一個人活下來,但是你要記住,我和安娜不會怪你,我仍然希望你的餘生過得快樂。”

“…又要扔下我一個人?”許遲忽然抓住了愛德華的手,用力的握着,身體的顫抖順着掌心傳遞了過來,他啞聲質問,“又要像四年前那樣,只剩下我一個人嗎?”

他的記憶已經被君夜的強迫引導搞得亂七八糟,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

“經常和我一起喝酒玩槍的大叔,那天渾身是血的倒在我面前,上周還在我面前炫耀女朋友照片的青年,那天被子彈射穿肺部痛苦的死去,他們都是我朝夕相處的兄弟,但他們戰死之後卻連留給家人的撫恤金都沒有,甚至大多數都沒有家人,我們只有彼此,但是大家都死了…”

許遲痛苦的彎下腰,死死的抓着愛德華手,額頭抵在對方的手背上,“然後你現在告訴我,就算你們死了,我也要高高興興的活下去?怎麽可能?!我就該死在四年前的山林裏,這樣就不會有這座城鎮,也不會有什麽狗屁游戲了!”

愛德華震驚的看着他,他敏銳的感覺到手背上一片濕潤——許遲哭了。

他在愛德華面前露出軟弱怯懦的一面,就像一個從小被人排擠的小孩,好不容易找到了唯一的朋友,緊緊的拉着愛德華的手,聲音帶着顯而易見的哭腔。

“別丢下我,就當我求你了,就算是死也帶我一起。”

“我真的不能忍受,像四年前那樣的事了…”

愛德華把自己的手抽出來,然後張開手臂抱住了他,撫摸着他的後背,暗綠色的眼睛深沉似海,“你放心,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十二年前我把你從緬甸帶出來,就絕不會抛棄你。”

他輕拍着許遲顫抖的後背,不斷的安慰着他。

大概是許遲小時候很少被人哄慰,所以擁抱和撫摸對他來說很有效用,大概幾分鐘之後,愛德華感到懷裏的身子安靜了下來,他松開許遲,從桌上抽出紙巾,為他擦拭眼角的淚。

爾後他忽然意識到這個動作有些不妥,便把紙巾塞進他手裏,短促的道:“自己擦擦,然後回房間休息。”

許遲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今天的事別跟安娜說,好吧?”

“當然,我會為你保密的。”愛德華拍了拍許遲的腦袋,“行了,回屋去吧,你也一宿沒睡了。”

許遲點了點頭,站起來離開了客廳。

他确實已經累了,雖然精神還很亢奮,但身體上疲憊是無法忽視的,幾乎是一沾枕頭就睡了過去。

他感覺自己就睡了一兩個小時,因為基本上都沒做夢,很快就被餓醒了。

許遲掀開被子,迷迷糊糊的爬起來,想去廚房找吃的,推門的時候還被地雷絆了一跤,不愧是名副其實的‘地雷’。

許遲走進廚房,拉開冰箱門,撲面而來的冷氣讓他清醒了一些,這時候他才發現客廳裏坐滿了人,許遲奇道:“你們都聚在這兒幹嘛?”

安娜舉起手機,“來短信了,下一場游戲在十點鐘開始。”

“哦…”許遲伸手從冰箱第二層拿出一塊包裝好的牛排,“上午十點?不是說晚上嗎……”

許遲的目光落在窗戶上,停頓了一下。

玻璃外星光燦爛,夜色朦胧,俨然已經是晚上了。

許遲驚了,“我睡了這麽長時間?”

安娜無奈道:“現在都晚上九點四十了,你要是再不起來,我就要進你閨房叫你了,許大小姐。”

許遲懶得理她,喃喃道:“只有二十分鐘了。”

然後他悻悻地把牛排放回冰箱裏,從櫥櫃中拿了一包芝麻味的壓縮餅幹,外加一杯冰水,晚餐從高檔西餐廳的标準直線下降為悲慘的宅男生活,從’活着是為了吃飯’變成了‘吃飯是為了活着’。

許遲用五分鐘填飽了肚子,和幾個人一起坐在客廳枯等了一會兒,終于牆上的時鐘走到了十點整。

那一瞬間,幾乎所有人都緊張了起來,屏氣靜聲的等待着游戲的開始。

但是什麽也沒發生,電子表屏幕上的秒數不斷跳動着,很快便到了十點零一分。

愛德華忍不住吐槽道:“阿遲,是你家的表壞了,還是他遲到了?”

許遲據理力争,“我家的表是 MADE IN CHINA,質量好得很,不可能壞的。”

他四下張望了一下,忽然發現房門下面的門縫裏透出白色的光芒,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走廊上的等是黃色的護眼燈來着。

許遲頓時明白了,攤了攤手,走到門前,推開房門,然後扭頭看向愛德華他們,“看來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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