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郁金府
郁金府、京城。
朱雀大道兩旁綠柳成蔭,遍地柳絮似雪。
年輕嬌豔的姑娘和年輕英俊的少年不顧氣候微涼,早就換上輕薄衣裳,招搖的賣弄風姿。
皇親國戚,王侯貴胄、公主王孫如過江之鲫,個個頭上滿飾珠翠鮮花,身穿绫羅綢緞,閃亮光鮮的搖曳在大街小巷。文人雅集,女眷們詩詞花酒會,一派欣欣向榮。
葛天王以往喜歡看葛氏宗親和自己賜姓的葛氏大臣圍繞着自己,歌功頌德、談玄說妙,或是穿的像天庭神仙一樣、站在承天樓上讓百姓瞻仰。這幾日接連收到壞消息,沒心情玩耍。看左右只覺得不順眼,看後宮佳麗,嬌媚的皇後,胖美人、瘦美人,歌舞起來也有幾分不歡暢。
葛謹風雖不是他心愛的兒子,卻是嫡長子,又是太子。
再次提審葛淼,不多時,廷獄派人擡來一個門板,門板上有剝皮山豬似得一個人,散發着一股濃重的藥味。
廷尉拜上:“天王命我等嚴刑拷打,實不敢留情,只怕把人打死了也撬不開口。”
天王蹲在門板前面,伸手揪着發髻把人腦袋拎起來,仔細看了看,确實是葛淼本人,也不嫌血污,就在他臉上擦了擦手:“阿淼,你十三歲跟随我左右,我起兵時你是我的親兵,後來做了前鋒,先鋒官,将軍,我不曾虧待你,你怎麽能把我兒子弄丢呢?如今堂堂一國太子,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這個天王的顏面何存?”
葛淼硬撐扣頭:“罪臣實在不知。”
太子叫我們千萬不要洩露,在內宮中的事,必須聽他的。說出太子在卧虎寨不難,難的是皇後和群臣會借此發難,又說他丢人——被綁上山确實丢人,去別國做了人質都夠丢人的,何況是身陷匪窩。倘若太子能說降那個寨主,或曉以大義,或是誘以金銀爵祿,叫他們護送他回來,那情況就不同了。
天王暴怒道:“打碎你這把賊骨頭,你也敢說不知道!?”
廷尉:“天王息怒,臣已經拷打了五日,訊問數次,供詞雖然稍有出入,但大致相同。”
葛淼:“屬實是盜賊作亂。”
天王恨恨的戳葛淼的傷口:“火焚仙機井,宰殺縣尹,太子失蹤,一路穿州跨府驚擾百姓,你罪該千刀萬剮。商鹿要是能追查出來,還則罷了,如果查不出來,他和你一起上刑場!直娘賊,把朕的大魏當成什麽地方!敢在朕的國運之地為非作歹,南柯府那老豬狗只知道在槽子裏吃食,屁事不幹,仙機縣那誰連帶着舉薦他的狗東西,都得抓來下獄!死了的都得刨墳掘墓,不許安息!”
葛淼昏昏沉沉,想起昨夜那個錦袍客的提示,雖然不知道那人是敵是友,但天師和太子的關系卻很好,太子也說過,天師絕不會在危急時刻袖手旁觀。有氣無力的等天王罵累了,大約罵了小半個時辰:“天王,何不問一問天師,他老人家能掐會算,必知端低。”
天王老臉一紅:“倒顯得我治家無方,山河動蕩。也罷,天師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我就舍下老臉去,問一問他。叫太醫來,給阿淼治一治,現在別弄死了。要是太歲死了再拿阿淼陪葬。”
沐浴更衣,恭恭敬敬在道觀外焚香祭祀,天王蹲在兩張高桌落在一起的法壇上。
沒過片刻光景,天師就出現了,踏着宮殿樓閣之間的空氣,緩步從遠處走了過來。晚霞多嬌媚,照在天師的銀絲山河氅上,輕紗飄飄,渾身上下流光溢彩。
天師生的童子面貌,臉龐和身上都沒有一絲皺紋,一頭白發中只有幾縷黑發,行動時追風踏月、舉手間賣弄神通。
天王看了無數次,每次都覺得震驚,再拜:“神仙!!”
莊陽子卻問:“你請我下凡,定有要事。莫非是為了太歲?”
葛謹風的乳名就叫小太歲。
天王高呼:“真神仙也!正是弟子的兒子,前往仙機縣取水時,忽然遺失。拷問從人,個個含糊其辭,說不清根由,就說是盜賊四起。”
莊陽子微微颔首,一甩拂塵,掐指尋紋。一陣眉頭舒展,一陣愁眉不展:“陛下暫且安心,太子自有奇遇。”
天王立刻放心,又聊了幾句,不敢多耽誤神仙閉關修煉,轉身離開。
莊陽子回到道觀中:“更衣!我親自走一趟,去瞧瞧他是活着的奇遇,還是死了的奇遇。”
……
卧虎寨的事物繁多瑣碎,葛謹風不到十天功夫,記了半本出售私鹽的賬,幫鬥毆的男女老少評理五次,斷案兩回,教了八個學生,夜裏還要被寨主揪住對談,講述一些大魏官場上盤根錯節官員關系,以及兵法、歷史。
而文蜀除了厲兵秣馬和習練自身武藝之外,就是打坐練功,到晚上讀一讀兵法,倒頭就睡。
現在正在被城裏請來的裁縫量身量,定做喜服。
葛謹風又累又煩,還有幾分隐秘的興奮,他頭一次跳脫出太子的身份,全憑自己的智慧去做一個人,做一些事,第一次并不用考慮雙方背景就去斷一個案件。事情雖然很小,他卻以小見大,自己繼任天王之後,會有多麽快活:“琴童,人生恍若大夢。”
琴童淚眼汪汪,只覺得太子一生太慘了。
葛謹風卻笑:“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而今塵盡光生,照破青山萬朵。”
裁縫:“相公穿衣裳有什麽喜好?是要收緊一些,還是放寬袖子?”
葛謹風正要說話,只聽屋外大聲喧嘩,人們紛紛扔下手裏的東西往外跑。
他直接往外走,琴童囑咐道:“腰身放松,袖口收成箭袖,我們公子喜歡前後開片的褲子,合圍也行,別在正面交疊。”
來了一個壯年道人,打翻了十幾個人,闖到山上來:“聽說文寨主又要成婚,三番五次便宜了小白臉,莫非看不上俺?叫她出來!我要和她賭鬥!我贏了她,她就得給我做老婆!”
段玉衡段玉嬌倆人直接把風公子拎起來,架回屋裏:“這道士橫行霸道慣了,你別往前站。”
葛謹風氣不打一處來,嗔怒道:“他是個什麽東西,也敢來此放肆?”
段玉嬌避嫌,不和寨主的人說話,踢了哥哥一腳。
段玉衡痛的跺腳:“臭妹妹!風公子,你不知道嗎?當今天王崇道,最敬道人,殺了道人不是好辦的。這趙太真是趙将軍的替身道人,替将軍出家,若殺了他,趙将軍也不肯幹休。那老東西是天王功臣,又是南柯府守将。”
葛謹風暗暗點頭,心說你們只管殺,趙将軍已經被皇後羅織罪名,不久就要下獄,皇後要給她哥哥謀南柯府守将的職務呢。滿朝文武都死一死吧,盡是些雞零狗碎,沾親帶故的破事!
趙道人叫喊不休。
文蜀剛換了喜服——紅色的直裾袍子,拿杏黃色回紋布條滾邊,雖然結了三次婚,但只洗過兩次,依然嶄新。
正在端詳自己怎麽這樣好看,有帝王之相。
就聽人叫罵,顧不得換衣服,抓着練功用的銅餅,飛身上了房頂,厲聲道:“趙太真!”
白虎堂上突然出現一道人影。
葛謹風高聲提醒道:“南柯府守将就要更易了!”
文蜀驚訝于他竟然知道這件事:“你看這是什麽!”
趙道人一擡頭,一道紫紅色的光飛過,直奔他的嘴巴而來,打落了滿嘴的牙齒,打的下巴脫臼,直接昏死過去。
文蜀在去喝喜酒時聽說趙守将被換掉的事,再不留手:“滋醒他。”
張二張三和老殷立刻過去一掏‘水槍’,把人滋醒,弄了這假道人滿口。
葛謹風在屋裏一看,以袖遮面,有些羞憤,又不敢流于言表,暗暗的跺腳。
文蜀站在房頂上,負手而立,華美的紅袍被風吹起,露出下面的黑色衣褲:“空口白牙來和我賭鬥,你也配叫賭鬥?你這條命值得幾個錢?你豁出命去,能置辦下卧虎寨這偌大家業?朱英拿半個大湖,一條商道來賭,那才叫賭鬥。當今天王最敬道人,左右,拿剃刀僧袍來!”
就在趙道人的嗚咽聲中,左右把他的綢緞道袍、神仙方巾、白襪雲履統統扯光,當衆按着剃成一個光頭,逼着穿上僧袍。
變成一個和尚,可以殺掉了。
文蜀舒舒服服的拍了拍手,轉頭看向捂着臉的相公。越發好奇,輕飄飄落地,走過去:“風謹,說得好啊。”
二人進屋,裁縫就去外面和婦人們一起做活。
文蜀看他臉上憤怒的紅白斑駁,暗自好笑:“每次說起朝中大小事務,你都了如指掌,談論及冰法來自于各地的鹽,鐵,茶特産,也是爛熟于心。富家公子只因為風花雪月,絲竹管弦,歌舞升平,不應該知道這些事情。”
葛謹風賭她不知道簪纓世家的公子究竟什麽樣:“家學淵源,我們從小學的就是治民之道。”
祖傳的做官手藝,不會也會。
文蜀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盯了他好一會。
葛謹風對此頗有耐性,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臉真誠。
“你若能替我除掉朱大尹,不僅與我有用,簡直是我的心肝寶貝兒。我師父還在,他們不敢殺我。朱大尹還在,我不敢殺青龍莊。宋丞相還在,我不敢殺朱大尹。葛天王還在,我不敢殺宋丞相。殺了葛天王,天下大亂,我還沒有準備好。”文蜀抖了抖袍裾:“我要成婚,商奇總可能會大駕光臨,你和他們熟,看此事應該如何謀劃。”
葛謹風真誠的說:“我和商奇總不熟。”真的不熟,都只是久仰大名,都沒見過面。
文蜀不信。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全文修改完了!感謝諸位等待!
很多地方重寫了也更改了設定,譬如文寨主不只是種田還搞很多生意,以及葛謹風到目前為止還藏着他的小秘密~有空的話可以重看一遍,改完的女主更帥啦!!
WB裏放了‘文道難的銅餅’,我真是什麽都有呢。雖然也沒啥可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