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根據警方安裝在虞度秋公司的監控顯示,裴鳴一共帶了五名随行人員。
其中,有兩名肌肉健壯的大漢手裏似乎提着重物和長條狀物品,裝在漆黑的防水袋裏。據盧晴判斷,很像管制刀具和分屍後用來裝屍塊的容器。
三輛警車從新金分局風馳電掣地趕往現場,硬闖了好幾個紅燈,警笛聲響了一路,直到臨近目的地才關掉,終于争分奪秒地抵達了科技園。
紀凜跳下警車,讓盧晴留在車內待命,萬一發生意外,能夠及時聯系警局。自己則帶上牛鋒和其他幾個大塊頭,氣勢洶洶地殺進了C座大門。保安上前阻止,他一亮證件,正色問:“你們老板在哪兒?帶我們去。”
幾名保安面面相觑,誰也不敢先開口。
“又來了,他媽的虞度秋是自己建國了嗎?怎麽他手底下的人都只聽他的,連警察都不配合?”
牛鋒也冒火:“紀哥,少跟他們廢話,咱們直接一間間搜!”
一名保安苦着臉道:“不是我們不聽,是怕丢工作啊。你們警察好歹會秉公執法,我們老板……唯一能跟‘公’字搭上邊的,只有他的性別……”
這時,袁莉及時從裏邊袅袅婷婷地走出來,一撩耳鬓發絲,露出标準職業微笑:“紀隊長是吧?虞總知道您會來,特意吩咐我領您過去。”
牛鋒一見态度溫和的美女,火氣瞬間消了,不好意思地避開美女的目光,小聲問紀凜:“虞度秋怎麽知道我們會過來?難道他也給我們局裏裝監控了?”
紀凜哼道:“公安局被人裝監控,那還得了?他不過是猜到我看見監控裏裴鳴來了、一定會跟着過來而已。這小子,把人的心理摸得透透的——你,是他秘書吧?帶我們過去,別耍花招!”
牛鋒:“……”
他們隊長母胎solo至今,果然是有原因的。
既然袁莉能在這兒候着,想必裏頭沒出什麽大事。紀凜藏起配槍,戴上隐形耳機,單槍匹馬上梁山,吩咐其餘人留守在外,以防有變。
袁莉領他們到接待室門口,篤篤輕叩了兩聲門,柔聲問:“虞總,您約的紀警官到了,要帶他去您辦公室等嗎?”
“不用,請他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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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一開,紀凜率先步入,跨進門內的同時,一股濃烈的煙草味撲鼻而來,但與普通香煙不同,這股煙味中摻雜着類似于焦糖咖啡的芳香。
他的視線瞬間集中到煙味的來源——沙發和茶幾處。
兩方人馬各居東西,虞度秋身後的勢力略顯單薄,唯有趙斐華、婁保國、以及跑不掉的悲催小保安,神色頹喪,眼神似乎有點兒空洞渙散,估計是認命了。
反觀另一邊,五名随行人員在沙發後站成半弧形,圍攏着中間沙發上的一人,陣容堪稱豪華。其中一位端着單反攝像機,另一位正在調試三腳架。
紀凜:“……”
原來監控裏看到的包裹是這兩玩意兒。
這趟實屬草木皆兵了,冷靜下來一想,虞度秋的項目還沒開展,就算裴鳴是幕後真兇,應該也沒急到魚死網破的地步。
紀凜心中定了定,大膽對上衆人投過來的視線。
他早已調查過裴鳴的個人信息,對裴鳴的長相不陌生,但這是第一次見真人。
與商業雜志上氣宇軒昂的上流精英形象相比,裴鳴本人倒是沒那麽一板一眼,見有人進來,取出了叼在嘴裏的雪茄,轉頭打量他幾眼,濃眉微挑,小幅度地點了點頭,露出一個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算是打招呼了。
得體又随性,挺會與人拉近距離的,而且長得也算是萬裏挑一的帥哥,難怪在生意場上遠比他弟弟吃得開。
袁莉告退,帶上了門。紀凜不動聲色地走向沙發,腦子裏飛快地捋了遍目前已知的所有關于裴鳴的情報:
裴鳴,男,現今35歲,裴氏珠寶創始人裴先勇的長子,裴卓同父同母的哥哥。
裴鳴迄今為止的生平,幸運與磨難參半,幸運的是出生即巅峰,成年之前,父親裴先勇穩居平義市首富寶座,外界的目光自然會落到他的繼承人身上,好在裴鳴足夠争氣,自小在無數贊譽中長大,順利進入世界頂尖學府,跻身國內頂尖青年才俊的行列。
然而沒有多少人一輩子都能一帆風順,就在裴鳴成年後逐漸接管家中事業之際,其父裴先勇因涉及毒品交易而锒铛入獄,一夜間自家股票大跌,醜聞滿天飛,并被沒收了所有涉毒財産,元氣大傷,至今仍未完全恢複,裴鳴也從天之驕子淪落為人人唾罵的毒*之子。
若不是裴鳴的确有些經商本事,含垢忍辱苦心經營,熬過了最艱辛的那幾年,沒讓公司破産,一家人早喝西北風去了。
如今雖然在財富榜上排不上號,但也算平義市有頭有臉的人物,若想對其家産和公司進行全面搜查,沒有檢察院的文書,怕是門檻都跨不進去。
紀凜朝裴鳴回點了下頭,随即轉移了目光——目前他們尚未查到裴鳴頭上,不宜流露出太多探究,以免驚動對方。
虞度秋故意讓秘書假稱自己和警察有約在先,應該也是想減少裴鳴的猜忌。
不得不說,這家夥平時瘋瘋癫癫惹人讨厭,關鍵時刻,居然意外地默契靠譜。
紀凜看向虞度秋,用帶點兒調侃的語氣旁敲側擊:“喲,虞先生,今天你好孤單啊,怎麽身邊才兩個人?上回見市長不是烏泱泱地帶了一大群跟班麽?”
虞度秋似乎領會了他想獲取确切情報的暗示,回:“柏朝剛才受傷了,我讓老周送他去醫院包紮。”
等的就是這句話。紀凜在心中表揚了他一句“識相”,接着佯裝不知情地關切道:“啊?怎麽在辦公樓也能受傷?出什麽事了?”
“我們在小會議室裏做了些事,不方便說。”虞度秋促狹一笑,“他太倔了,不小心傷了他。”
“……”
……默契靠譜個屁!指望虞度秋說出人話不如指望石頭開花!
趙斐華咦了聲,奇道:“不會吧,你就五分鐘?”
虞度秋:“……”
婁保國嘆息:“終于到了和你道別的這一天,斐華,很高興和你共事這麽多年,以後記得,少說話就不會死。”
裴鳴輕笑,打破了他們這一隅的尴尬:“度秋,這位是?”
虞度秋順着他的話介紹:“哦,這位是新金分局的紀警官,負責調查我二叔的案子,近期我們經常碰面,為了盡快找出兇手。”
紀凜順勢朝裴鳴伸出右手:“裴先生,我聽說過您的大名,久仰。”
裴鳴沒有多數富商那種頤指氣使的架子,或許是因為父親的事,對警察有所忌憚,迅速站起回握:“我只不過是個做生意的,哪兒比得上你們出生入死為人民服務的,說久仰真是擡舉我了。紀警官的名字我也有所耳聞,前陣子舍弟給你們添麻煩了。”
紀凜的手摸到了一樣硬物,低頭一看,是裴鳴手指上戴的一枚碩大的翡翠戒指。
蒼翠欲滴,玲珑剔透。
他心裏迅速下沉。
裴卓這個哥寶,果然跟他哥告狀了,連負責審訊自己的警察名字都告訴了他哥,顯然不是為了給他送面錦旗。
裴鳴雖然表面上客客氣氣,但看他的眼神,似乎和手上的戒指一樣,泛着幽幽的綠光,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
“沒事,我們都相信他是無辜的,只是以防萬一而已。”
裴鳴微笑:“那是當然,我從小看着他長大,他打人都不敢打,哪兒敢做壞事呢。”
這什麽奇怪的論證說法。紀凜心想,不敢打人就是好人了?何況你們這些有錢人根本不會親自動手吧?
“他給苓雅送禮的事我也聽說了,很正常,他以前讀書的時候就暗戀人家,隔三差五地送東西,沒什麽稀奇的。”
明擺着是為弟開脫,紀凜配合地胡說:“嗯,我們調查完也覺得他沒問題,馬上就放了,不過他可能覺得進警察局挺丢臉的吧,走的時候心情不太好,還望裴先生多開導開導他。”
裴鳴貌似大度地颔首:“嗯,一定。”
兩個人假模假樣地客套完,紀凜往虞度秋旁邊一坐,回頭瞅了眼面色難看的黃漢翔:“這位挺面生啊,你的員工?”
虞度秋聳肩:“今天這趟的‘意外收獲’,不知是誰安插在我這兒的眼線,剛跟裴哥聊呢,這家夥之前是裴哥公司的門衛。”
紀凜瞬間領悟了他的言外之意,拖長了音道:“哦……那還真是巧啊。”
“可不是,我也不知道他離職後接觸了什麽人,居然當上商業卧底了,還好度秋及早發現,沒造成損失。”裴鳴自然而然地接過話茬,完全沒回避,三言兩語撇清了自己的關系,順手将桌上放雪茄的烤漆木盒推過來,“紀警官,來一根嗎?貝伊可52,好不容易搞到一盒,原本想送給度秋的,結果他這麽多年了還是不抽煙。你應該抽吧?”
紀凜擺手:“謝謝,我也不抽,更不識貨,您別浪費了。”
包裹着雪茄的咖啡色煙紙像一件筆挺的複古西裝,可誰知道這裏面卷的是煙草還是毒藥,就像道貌岸然的外表下往往藏着人渣一樣。
裴鳴嘆了聲“可惜”,也不強求,自個兒繼續抽了,同時體貼地問:“度秋,紀警官找你有事,需不需要我先回避?”
紀凜半瞎扯半實話:“不用,我沒什麽事,主要來了解他的近況,看看他做了什麽事、見了什麽人,你們談你們的就行。”
裴鳴開玩笑:“度秋,你現在是‘重大嫌疑人’啊?”
虞度秋無奈攤手:“是啊,人身自由都沒了。”
“度秋他不會殺人,你們放心好了,他可膽小了,又怕黑,又怕槍,最怕有人愛他。”裴鳴揶揄。
虞度秋笑笑:“哪有怕黑怕槍,習慣開燈睡而已,這次在美國也開槍了,不信問紀隊。怕有人愛我倒是真的,太麻煩了,我喜歡開放式關系。”
“你也快而立之年了,該談個正經對象了。”裴鳴輕輕地将雪茄的邊緣壓在煙灰缸的一側,旋轉雪茄讓餘燼掉落,貌似不經意地問,“苓雅不是挺不錯嗎,怎麽突然解除婚約了?我聽小卓說……你好像懷疑她害你?真的假的?”
此話一出,對面沙發後的二人心裏皆是狠狠一呸。
婁保國竭力抑制自己罵髒的沖動,轉頭對趙斐華擠眉弄眼:你看看他!明知故問!是不是臭不要臉!
趙斐華默默推了下眼鏡,用的中指。
黃漢翔突然劇烈咳嗽了兩聲,婁保國一巴掌捂住他的嘴,低狠道:“安靜點兒,就你這又蠢又菜的小東西,也敢來當商業卧底。”
相比起他倆的憤憤不平,虞度秋這位當事人相當恬然,迅速編了條理由:“她沒害我,只是太傻,被人利用了而已。主要原因是她受不了我在她眼皮底下搞男人,我也不想慣着她,就借機提出了解除婚約。我真是不懂,她看我搞男人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有什麽可生氣的。”
裴鳴不知信沒信,但這條原因十分符合花花公子虞少爺的一貫作風,就連親眼見證了現場的紀凜都開始懷疑,這小子該不會真是打着調查的幌子,只為解除婚約吧?
“我聽外面也是這麽傳的,都挺心疼苓雅。”裴鳴很通情達理道,“不過你說的也沒錯,她早就知道你的取向,還不聽你勸,非要往火坑裏跳,傷了自己又能怪誰呢?我弟倒是開心了,你也知道他從小就喜歡苓雅,這陣子天天跑去杜家噓寒問暖,看來是想趁虛而入。我其實很不贊同,你知道原因的。”
虞度秋無所謂道:“都是上一代的事了,就算杜遠震告發了你爸,他已經死了快十年了,你還不能釋懷啊?”
裴鳴搖頭,輕聲嘆氣:“我爸是咎由自取,怪不了別人,但杜遠震在判決後還添油加醋,說自己有內部線人,能挖出更多線索,以此提高自己在業內的威望名聲,卻害我們家擔驚受怕了好幾年,生怕再度被牽連,在外根本擡不起頭,走到哪兒都被人戳脊梁骨。結果到現在杜家也沒拿出證據,害我們家平白受苦了那麽多年。小卓那時候年紀小,感受不深,我是絕不可能忘的。”
婁保國聽八卦聽得起勁,不敢出聲,就掏出手機發短信:[這不正好麽,毒*的後代配小人的後代,啥鍋配啥蓋啊!]
趙斐華冷笑回複:[人家可不那麽想,覺得自己清白着呢,真是戴着面具進棺材——死不要臉。]
從裴鳴臉上看不出一丁點兒虛情假意,感傷得相當真切:“不過,如果小卓實在喜歡苓雅,苓雅也願意,我不會從中作梗,會祝福他們的。只是對不住你,我這個做哥哥的先跟你說聲抱歉,希望你別介意。”
虞度秋大方道:“這有什麽,裴哥你太客氣了,我們雖然多年未見,但也不至于生疏到這份上吧?”
“哈哈,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裴鳴放下雪茄,擱在煙灰缸邊上,朝身後做了個手勢,“不瞞你說,我這趟來,不光是和你敘舊的,有正經事。”
秘書立即打開記事本,攝影師和錄像師迅速各就各位,打光助理展開打光板,恰好将窗外的光線反射在裴鳴臉上,顯得明亮處皮膚白淨,陰影處輪廓深邃。
原本就出衆的顏值立刻拔升到了男明星級別。
衆人:“…………”
這是來談生意的還是來拍雜志的?
準備就緒的裴鳴英姿煥發,雙目炯炯有神,儀态端正,精英範兒十足,與雜志上一模一樣。
相比之下,虞度秋這兒的光線黯淡許多,但他那一頭出挑的銀發,無論在什麽場合都不會泯然于衆。
紀凜不禁懷疑這也是種博眼球的手段,這些商人一個個道貌岸然,實際一個比一個城府深。
然而轉念一想,虞度秋似乎很少上雜志,好像也不需要靠發色吸引關注。
這人走到哪兒不是焦點?
裴家兄弟再挖空心思包裝自己,世人所貼的标簽也無非是“青年才俊”、“帥氣多金”之類的尋常形容。
而虞度秋無論多麽離經叛道、臭名昭著,世人依舊毫不吝啬地賦予他“天才”的美稱。
被這樣不可戰勝的對手壓着,還真是有點兒憋屈,就算沒有Themis項目或參與調查,虞度秋估計也時常被人視為眼中釘。
“我看了前兩天市長參觀你實驗室的新聞報道。”裴鳴保持着45度側對攝像頭的角度,珠寶戒指流光溢彩,在咔嚓咔嚓的快門聲中不緊不慢道,“報道裏有一條,說你這新項目有望治愈毒瘾?我很感興趣,不知道你還缺不缺投資人?”
作者有話說:
小柏馬上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