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烈日炎炎下,空蕩蕩的黃土路上,三輛奔馳S級防彈車在路中央相聚,靠邊呈一列停下。

紀凜從後座跳下來,砰!地關上車門,着急地問:“什麽情況?為什麽我們不是一條路線?開半天才找到你們。”

婁保國和周毅分別從另兩輛車上下來,三人聚到了一塊兒,婁保國面色倉惶道:“應該是少爺的主意,這不重要,現在怎麽辦?少爺應該是被柏志明劫車了,大……柏朝可能也參與了,但他又發暗號讓我們去救少爺,我們該不該聽他的?會不會是陷阱?”

周毅沉聲道:“就算是陷阱也得去,總不能把少爺一個人丢下不管。紀隊,你打通裴鳴的電話了嗎?”

紀凜揮了揮手機:“剛打過,他跟個沒事兒人似的,淡定得很,我跟他随口扯了幾句,他說要處理一些公事,就挂了。”

婁保國扯着自己冒熱汗的頭發,徹底抓狂了:“大哥為啥會給裴鳴打電話啊?難道他跟裴鳴是一夥的?裴鳴到底是好人壞人啊,我都快瘋了!”

周毅深擰眉頭,眼角的長疤透出一股狠勁兒:“可惜這趟為了過檢查站,我們都沒帶槍,否則在山上的時候我就一槍崩了柏志明,那老畜生留着就是個禍害!”

紀凜也焦躁,但不像他倆護主心切,好歹能穩住心緒:“先別說這些了,救人要緊,手表定位到了沒?”

周毅點頭:“離我們十公裏的一個村落裏,那裏應該是柏志明真正的居住地。”

“好,我們現在就出發,其他的路上再商量。”紀凜回頭看了眼自己那輛車,面色閃過一瞬的遲疑,最終狠了狠心,“我坐你們的車,讓他們先把穆哥送到安全的地方。”

周毅于心不忍:“我和阿保去就行了,我們有七八個人,不差你一個,你帶着穆警官走吧紀隊,你們好不容易才重逢,萬一……”

他沒說下去,但在場的人都聽明白了。

此地離抹谷市區相隔上百公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來不及喊警察前來營救,每晚一秒,虞度秋出事的可能性就多一分。更棘手的是,柏志明手裏有槍,極有可能殲滅他們這些手無寸鐵之人。

這是一次賭上性命的營救。

紀凜拍了拍他的肩,走向他的車:“說什麽呢,我們當警察的這時候能慫?穆哥知道了得罵死我,我可不想給他丢臉。”

周毅還想說什麽,紀凜一句話堵了回去:“你別忘了你還有女兒呢,我們當中就算有人不該去,也該是你。”

婁保國深以為然:“是啊,老周,要不你別去了。”

周毅敲了他腦殼一記:“讓你倆小年輕帶隊去對付一個老奸巨猾的毒|販,我能放心?算了算了,就一起去吧!這趟如果大家都能平安無事,那我回去一定燒香拜佛!哪怕被少爺罵迷信也值了!”

“阿嚏!”

地下室常年不通風,空氣陰冷潮濕,虞度秋打了個噴嚏,蜷縮在牆角,已經獲得自由的手佯裝被綁,藏在身後。

他的刀片項鏈仍挂在脖子上,柏志明估計沒注意到這個小小的配飾,不過在對方有槍的情況下,這微不足道的武器也派不上多大用處。

虞度秋視線掃過狹小的地下室,企圖找到一樣稱手的武器——這地方應該是間儲藏室,堆了些天冷時穿的厚衣服、下地種菜穿的雨靴、還有不常用的小家電等,都不足以對一名孔武有力的成年男子造成殺傷力。

角落裏堆着幾個瓦罐,或許是腌的鹹菜,空氣中那股酸臭腐爛的氣味就是從那兒傳來的。這罐子砸人應該能砸暈過去,但是一想到罐子碎裂後裏面的酸汁臭水必然會濺到自己身上,虞度秋胃裏就一陣翻湧。

……還是找找別的武器吧。

然而現實沒給他那麽寬裕的時間,剛關上兩分鐘的門再度被人打開,第一個進來的依舊是柏朝。

緊接着是裴鳴、柏志明。

一進門,裴鳴就嫌惡地捂住了鼻子:“這什麽味兒?”

柏志明滿臉堆笑,褶子都擠在一塊兒,恭恭敬敬道:“自家腌的辣白菜,裴總您要的話帶點回去。”

“誰要這臭東西。”裴鳴不加掩飾的傲慢從鼻子裏哼出來,“你這房子破破爛爛,住得不難受嗎?放着我給你的別墅不住,跑到這窮鄉僻壤來,還玩兒詐死這一出,到底出什麽事了?”

柏志明立馬變臉,一臉愁容:“得罪人了,還犯了事兒,想着不能給您惹麻煩,也沒其他熟悉的地方可去,就跑這兒來了,沒想到您會親自來找我。”

“你當我想來?還不是因為……”就在這時,裴鳴看見了牆角受縛的虞度秋,臉色登時一變,下意識地擺出平常那副親和文雅的态度,但轉念一想,事已至此,沒必要再裝,于是幹脆放棄了表情管理,走到虞度秋跟前,接着說,“還不是因為虞總給我挖坑,期待着我往裏跳,那我就陪他玩玩兒,看誰最後栽坑裏。現在看來……好像不是我啊,度秋?”

虞度秋露出一個慘淡的笑:“你早就知道他還活着了?”

他現在的模樣落魄狼狽,西裝皺得不成樣子,原本耀眼的銀發在昏暗燈光下也黯淡無光,完全不似那個萬人追捧的天之驕子了。

裴鳴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心情格外舒暢,很樂意與這樣不堪的虞度秋多交談一會兒:“你的發布會之前就知道了,我原本沒打算來,誰知道你會邀請我,不答應顯得我心裏有鬼,畢竟15%的股份實在很誘人,正常人都不會拒絕,所以我只好親自涉險了。”

虞度秋脫力般靠上牆,仿佛萬念俱灰,喃喃道:“所以你其實什麽都知道……柏朝什麽都告訴你了……是嗎?”

裴鳴提了提西褲褲管,蹲下,似笑非笑道:“也不是什麽都告訴我了,那天在你公司,你突然問起出國派對的事兒,還真把我吓了一跳,以為這小子背叛我了,幸好沒有,但我沒想到,他會把參加派對這事透露給你。”

虞度秋一愣,茫然地問:“什麽意思,他說慌了嗎?”

“我不知道他怎麽跟你說的,但應該沒說實話,否則你現在不會這麽器重他。”裴鳴目光憐憫,“你那天的确醉得不省人事,我趁亂讓他送你回房,順便給你注射點兒藥,讓你的天才腦子變笨一些。可這家夥那會兒太膽小,居然把注射器摔碎了,啧。這回他說想一雪前恥,我就同意了,好在這次沒讓我失望。”

虞度秋不可置信地望向裴鳴身後那個滿嘴謊話的小畜生:你連所謂的一見鐘情都是編出來的?

柏朝的雙手插着兜,右邊口袋鼓起一塊,隐約顯現出手表的形狀,朝他投來一個歉意的眼神。

……殺了做成标本都不足以洩憤,必須千刀萬剮丢去喂狗。

他表情越不淡定,裴鳴心裏就越舒坦,忍氣吞聲了這麽多年,終于能吐露個暢快:“度秋, 不得不說,你真是個預言家,小柏眼狼……哈哈,我聽到這個愛稱的時候差點笑出聲,太精準了。你該不會是真心喜歡他吧?”

虞度秋閉口不答,裴鳴也不在乎,他此刻成就感爆棚,急于表現一番自己的神機妙算:“我給你說說,你喜歡的這頭白眼狼都幹過什麽:君悅接風宴那晚我派他去接近你,順便保護小卓,我就知道你這要命的項目會惹出事兒,但沒想到他那麽順利就被你看上了,只能說色字頭上一把刀啊,度秋。”

這話該對你自己說,差點就被吳敏害死了還以為自己是最終贏家呢,虞度秋腹诽着。

“我以為你只是一時興起,後來聽說你去美國拜訪教授,還邀請市長參觀,才知道你玩兒真的。那我可就麻煩了。”裴鳴咧唇一笑,“黃漢翔發作那回,多虧柏朝及時通知我,我才得以現場目睹你出洋相,攝影師都特意帶着了,誰知被姓紀的小子橫插一腳,删了照片,沒能曝光給媒體,否則你的項目早就被輿論終止了。”

難怪當初紀凜怎麽都搜不到黃漢翔與裴鳴聯系的證據,原來人家壓根沒聯系,全是柏朝在從中作梗。當時黃漢翔不敢看柏朝的原因也明了了——他估計知道柏朝與裴鳴關系密切,擔心柏朝認出自己彙報給裴鳴,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也不知道該說裴鳴聰明還是愚蠢,自以為是黃雀,其實是只螳螂,被人設計栽贓了還渾然不覺,在這兒洋洋得意地自述自己的“足智多謀”。

虞度秋心中為他默哀,面上顯出一副失敗者的頹喪,眼眸無光:“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裴鳴惋惜地嘆氣:“我也不想這麽做,可我不這麽做,我這些年好不容易挽救回來的事業和地位,又要跌至谷底了。我能怎麽辦呢?”

“為什麽會跌落谷底?我的項目和你有什麽關系?”虞度秋故意問,同時迅速瞥了眼後方——柏朝正凝神傾聽,口袋中的手表應該已經在錄音了。柏志明盯着裴鳴的背影,陰鸷的眼神深不見底,暫時沒有出手的跡象。

裴鳴沉浸在自己的不幸中,絲毫未察覺這看似盡在掌控的局面實則危機四伏,也未察覺面前人問這問題是為了套他話,已經完全把虞度秋當成了一個将死之人,對死人自然不用隐瞞什麽:“原本關系不大,只是不想看你又一次創造奇跡罷了,但你卻公開說,你用了二十年前岑小姐的數據,想證明她當初的研究沒有問題,那跟我關系可就大了。”

裴鳴無可奈何地苦笑:“我爸進去了那麽多年,以前造下的孽居然還要我來給他贖罪……可誰讓他是我親爹呢,他要是成了殺人犯,我的前途就徹底完了。”

柏志明忍不住出聲:“裴總,沒必要跟這小子說這麽多,您父親說過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裴鳴頭也不回地怒斥:“你閉嘴!別以為我不知道,岑婉一家四口就是你殺的,墜崖的時候還沒死透,是你點燃油箱引發爆炸燒死了他們。說到底,我是在給你收拾爛攤子!”

柏志明憋紅了臉,陰沉地說:“是您父親的命令,我只是奉命執行而已。”

虞度秋看見柏朝口袋中的手悄悄動了下,結束了錄音,抽出手,暗暗對他比了個ok的手勢,用口型對他說:謝謝。

虞度秋知道即便自己不問,柏朝也一定有辦法讓裴鳴不打自招。裴鳴為了自己的利益死守父親的秘密,柏志明更不會主動洩露自己的罪行,唯一的切入點,便是在裴鳴自認安全、得意忘形之際,套出他的話來。

小畜生忍辱負重那麽多年,恐怕就是為了等待這個時機。

但既然如此想置柏志明等人于死地,以他的瘋性,應該有更快速高效的方式,比如……使用某些見不得光的手段。

可柏朝不知道為何選擇了最漫長無望、性價比最低的方式,假使沒有今天這一出,他豈不是有可能等到天荒地老?

形勢不容虞度秋多加思考,小畜生雖然可恨又可疑,但此刻顯然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

證據已到手,接下來,就是該怎麽逃出去的問題了。

兩輛奔馳風馳電掣,沿着導航駛向定位地點,将十公裏的路程壓縮在了短短十分鐘內。

能遠遠看到村落時,周毅就讓車停下了,以免被人發現。一行七八個人迅速下車,鑽進了村落前的玉米田裏。

碧綠的玉米杆子長得比人還高,完全掩蓋了身形,他們瞅準方向一路悄悄穿梭過去,田裏只傳來葉子沙沙響動的聲音,與風聲融為了一體。

村落裏多是留守的老人孩子,年輕力壯的都去大城市務工了,幾個在田邊水溝裏挖泥鳅的小孩兒正嬉鬧着,猛然瞧見一群人高馬大的陌生人從田裏鑽出來,吓得立馬扔了工具,狂奔回家躲起來。

婁保國拍掉身上的塵土,說:“肯定是你長得太兇,吓着小朋友了。”

周毅從他身後走出:“放屁,他們都沒看到我。”

紀凜眼尖,遠遠望見了一輛與村落整體經濟水平格格不入的豪車:“噓,你們看那個房子門口,停的是不是你們家少爺的車?”

周毅鷹隼般的視力盯過去,确定道:“是的,旁邊那兩輛是裴鳴的。門口還有三個保镖守着,按照出發時的人數來算,房子裏應該還有五個保镖。”

婁保國:“不算上大哥,他們也有十個人,我們能以少勝多嗎?”

周毅拳頭捏得咔噠作響:“他們手裏有槍和人質,很難說,但總要試一試。紀隊,我們兵分兩路,包抄過去,繞到房子後邊,看有沒有後門,盡量避開那些保镖。”

紀凜點頭表示同意,于是一夥人分成兩隊,在玉米田前分道揚镳,在村民與村狗奇怪目光的注視下,迅速且小心地繞到了目的地。

然而令他們失望的是,房子并沒有後門。

婁保國咬咬牙,狠聲道:“咱們就沖進去吧,拼他個你死我活。”

周毅搖頭,小聲說:“我去引開門口那三個,能少對付幾個是幾個,你們趁機殺進去。”

“嗯,我覺着行。”

紀凜突然擡手一擋,耳朵貼着牆,皺眉道:“等等,你們聽,好像是裴鳴的聲音,他在罵誰?”

“好一個‘奉命執行’,把罪責推卸得幹幹淨淨!”裴鳴懶得理會柏志明的狡辯,繼續對虞度秋大倒苦水:“度秋,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有一個清白的家世嗎?你十幾歲時擁有的一切,我十幾歲時也曾擁有,可一夜之間,統統沒了。我一直盼着你也有一天跌落神壇,可你卻平安無事到現在,甚至過得越來越好,實在令我不甘。”

虞度秋臉上的萎靡之色褪去,勾起一抹冷冷的譏諷:“不是不甘,是嫉妒吧?恕我直言,裴哥,我十幾歲時贏得的獎項、獲得的榮譽、還有家産規模,似乎比你十幾歲時突出很多,并沒有可比性。”

裴鳴一愣,沒料到他這時還有膽量挑釁,額頭青筋微跳,幽冷的眸底湧動着幾分薄怒,依舊維持着風度:“你知道你最讓人讨厭的地方是什麽嗎,度秋?就是你的口無遮攔,恃才傲物,一點都沒有教養。”

“我口無遮攔是因為我坦坦蕩蕩,我恃才傲物是因為我有才可恃,而你呢?”虞度秋撐起身子,緩緩靠近他,微眯的狹眸中射出淩厲的寒芒,“你所謂的教養只是你的遮羞布,掩蓋你醜陋的嘴臉。我沒有做過羞愧之事,為何要虛僞的教養來遮掩?你還不明白嗎,裴哥,你會淪落至此,不止是因為你爸劣跡斑斑,也因為你自己本就和你爸是一丘之貉!“

最後句話狠狠踩着了裴鳴的逆鱗,他臉色驟變,英俊的臉龐登時籠罩了一層寒霜,變得陰森可怖,尖利地回擊:“你懂什麽,你有被人罵過毒|販的兒子嗎?有被人避如蛇蠍嗎?有體會過從天堂跌入地獄的感受嗎?我沒有重走他的老路,靠自己重新撐起了整個公司,和他天差地別!”

虞度秋眼神鄙夷地上下掃量他:“那你現在做的事是什麽?可別告訴我,你抓了我,只是為了跟我聊天,一會兒就放我走。”

裴鳴冷笑:“你淪落到這個地步,是你自找的,原本我還在觀望你的實驗結果,誰知你的設備竟然真能治愈志願者,我只能對你下手了。”

虞度秋瞬間了然——柏朝并沒有告訴裴鳴,他們帶回來的那個“志願者”其實是穆浩,也沒透露Themis計劃其實不能治愈毒|瘾,或許還添油加醋地吓唬了裴鳴,讓裴鳴以為自己正受到強烈威脅,因此铤而走險。

小畜生壞歸壞,所作所為倒都是在幫他們誘敵顯形。

心中有鬼的裴鳴上了柏朝的當,以為自己父親的罪孽馬上就要被人翻出來了,急得等不到回國,立刻聯手柏志明劫車殺人,想将家族的醜事埋在這片黃土中,永不為外人知。

至于殺人的罪過,完全可以推到柏志明頭上,反正他原本就是殺人犯。

然而他千算萬算,卻沒算到,他想加以利用的手下早已叛變,此刻眼中射出了一道嗜血的精光,趁他不備,将手伸向了懷中,緩緩抽出一把狼爪小刀,刀鋒在昏暗的環境中閃着幽冷的光——柏志明終于要動手了。

外邊還有一群保镖,他不敢用槍,裴鳴此刻被激怒了,注意力全在虞度秋身上,對身後的危險毫無察覺,是暗殺的最佳時機。

柏志明剛抽出刀,準備悄沒聲兒地靠近,突然被人輕輕按住了手。

他不明所以地側頭,只見柏朝沖他搖頭,指了指他手上的刀,又指了指自己。

他們倆父子雖然心不齊,但這些年培養的默契毋庸置疑,柏志明很快明白了,柏朝是在說:交給我。

柏志明頗感意外。

他對這個養子沒什麽感情,就像姜勝和劉少傑一樣,不過是他養着的工具,順便填補自己的生理缺陷帶來的遺憾。

但柏朝和另外兩個孩子不太一樣。

當初去福利院挑選孩子時,這小孩兒戒備冷漠的眼神他至今記得——那是一頭獨狼的眼神。他閱人無數,立刻感覺到這孩子只需稍加培養,必定能成為一個狠角色。

然而等領養回來之後,現實卻并不如他所料。

柏朝聰明伶俐,過目不忘,什麽任務交給他都能出類拔萃地完成,連相貌都無可挑剔,唯獨有一點令他十分不滿——這小子不敢害人。

矛盾的是,每當他因為這點而動手懲戒時,這小子卻一聲不吭,被皮帶抽得渾身青紫,被關進地下室幾天幾夜不吃不喝,連眼淚都不掉一滴,不像是性格懦弱。

明明和另外兩個孩子一樣乖順,卻時常讓他産生一種無法掌控的異樣感。

而且這孩子跟掃把星似的,一來他就倒了大黴,裴家的藏毒倉庫突然被人揭發,導致裴先勇锒铛入獄,他自己也失去了暴利的工作,至今未能找出那個告密者。

種種情況相結合,他對這孩子的看法很微妙,既能成事,又能敗事,實在吃不準。

是故,當有人找他重操舊業時,他猶豫之下,最終沒帶這個能力最強的孩子,選擇了笨手笨腳的姜勝和心狠手辣的劉少傑,起碼那兩個是他絕對能掌控的,也是有膽量殺人的。

眼下柏朝居然主動提出由自己來了結裴鳴,柏志明第一反應是驚喜,第二反應是懷疑。雖說這小子看起來和以前一樣,可畢竟伺候了別人半年,萬一有了異心呢?

柏志明遲疑幾秒,沒給他那把鋒利的小刀,摘下手上殺傷力更小的紅寶石戒指,悄悄遞給他。

柏朝沒有提出異議,接了戒指,戴到自己手指上,然後輕手輕腳地逼近蹲在地上的裴鳴。

虞度秋餘光瞥見了他,接着剛才的話頭,繼續吸引裴鳴的注意力:“你要怎麽對我下手?殺了我?那能不能讓我死得好看點兒?”

裴鳴剛才動怒,有點喘不過氣,松了松領口,說:“我不喜歡打打殺殺,何況我們也算多年的朋友,我真有點兒下不去手。這樣吧,我讓你最心愛的人動手,盡量減輕你的痛苦——柏朝。”

“嗯。”

“你……”裴鳴驀地一愣。這聲應答未免太近了,仿佛盡在耳畔,他下意識地轉頭——

某樣尖銳的利器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股可怕的寒意瞬間從腳底蹿到大腦,他眼中變幻着驚愕、憤怒、恐慌的目光,竭力維持鎮定,發顫的聲音卻出賣了他:“你……你居然敢……唔!”

柏朝用力捂住他嘴,手臂猛地一橫,利落地割開一道口子,薄薄的頸部皮膚下立刻湧出了鮮血。

裴鳴從小養尊處優,頂多受過心靈上的創傷,從未體驗過這般劇痛,一時間慌了神,求生本能使他劇烈掙紮起來,唔唔叫喚個不停。

“想活命就裝死。”柏朝在他耳邊飛速低語了句。

裴鳴怔住,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麽情況,為什麽自己的人企圖殺他,卻又企圖救他,但情況刻不容緩,他遲疑了一瞬,最終選擇聽從指令,慢慢地放棄了掙紮,仿佛脫力一般,頭顱漸漸垂下。

柏朝松了手,把他像個破布袋似地扔到地上,平靜地說:“死了。”

柏志明走過來瞧了眼,只見裴鳴瞪大眼睛痛苦地抽搐着,脖子處全是鮮血,看不清傷口多深,但估計是活不成了。

他不禁拍手稱好:“可以啊,臭小子,用這麽小的刀片戒指殺人,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

柏朝與虞度秋同時心下一凜。

第一個肯定是王後了。

“還有誰也這麽殺過人?比我更厲害?”柏朝似乎不太服氣。

柏志明以為他争強好勝,笑道:“那你倆得打一架我才知道誰更厲害,不過他的戒指是假的,說是讨厭用槍才定制的,不像你手上這枚,貨真價實的紅寶石,值錢得很。行了,再把這位大少爺處理掉,我們就出去,說姓裴的讓我們去辦事,你開一輛我開一輛。”

柏朝給他看自己微微顫抖的手指,搖頭道:“我第一次殺人,沒法一下子殺兩個。”

柏志明登時變臉,目露鄙夷:“還以為你長進了多少呢,沒用的東西,讓開,我來。”

柏朝依言退到一邊。

柏志明拔出了狼爪小刀,像餓久的野獸見了食物一般,眼中閃過貪婪殘忍的兇光,沒有一句廢話,揚手就向虞度秋的脖頸刺去——

這時,面前被捆住手腳的人突然對他裂開一個詭谲的微笑,瘆人得慌。

柏志明一愣,不明白怎麽有人死到臨頭了還會笑。就這麽瞬間的遲疑,眼前突然沒了人影。

下一秒,裆部驟然襲來一陣錐心刺骨的劇痛,痛到他連慘叫都發不出來,霎時間冷汗狂湧而出,整張臉皺到了一塊兒去,龇牙咧嘴地不住倒吸氣,手裏的刀都握不穩,當啷落地。

滾到一邊甩開繩子的虞度秋趁機擡腿橫掃,一擊即中,直接将柏志明這個壯漢轟然掀翻在地,捂着裆部抽搐不已,恐怕是徹底斷子絕孫了。

癱在地上裝死的裴鳴渾身一顫,忽然覺得自己脖子上的割傷也沒有很疼。

虞度秋還想搶走柏志明懷中的槍,柏朝一把抓起他的手:“先走!等他叫喚就來不及了!”

“可是還有裴鳴——”

“他沒事,他的保镖會救他。”柏朝拖着他走,“你的保镖只在乎你。”

虞度秋微微愣神之間,就被拽出了地下室。

視野倏然開闊,明亮的光線照在眼睛上,令他不适地垂下了眼,然後就看見了他們兩個緊握在一起的手。

柏朝手上的戒指刀片已經收起,紅寶石上沾了鮮血,更為鮮豔瑰麗,讓人挪不開眼。

從地下室奔上一樓不過轉瞬間,踏上最後一級臺階的那刻,柏朝回身将虞度秋拽到身前,橫臂卡住他喉嚨,挾持人質似地将他推上了樓。

客廳裏坐着休息的幾個保镖剛聽見地下室傳來異響,正要派人下去查看,卻見他帶着虞度秋出現,皆是一懵:“你這是……”

柏朝箍着虞度秋,神色平靜地大步往門口走,目不斜視道:“裴總讓我去外面找個荒地處置他,然後埋了,省得清理現場。”

其餘人都知道他是裴鳴的心腹,沒有起疑,還好心地問:“需要幫忙嗎?”

柏朝已經走到了大門口:“不用。哦對了,裴總讓你們全下去,有東西要搬。”

衆人迷惑:“什麽東西?需要這麽多人搬?”

“腌辣白菜。”柏朝面無表情地胡扯,“還有一只閹了的大公雞。”

虞度秋劇烈喘息,深深吸氣,平複想笑的沖動。

其餘保镖不疑有他,只當裴鳴想帶點土特産回去,雖然口味怪了些,但畢竟是老板的命令,就算老板愛吃屎也得搬啊。

“行,我們這就去。”幾個室內的保镖招呼了聲駐守在門外的保镖,一起去地下室搬東西。

車子就停在房前,眼下無人把手,他們離逃出生天只有一步之遙。

柏朝輕輕松了口氣,不敢耽誤半秒,立即帶着虞度秋疾步走向自己的防彈車,距離不過十米而已,只需幾步路就——

“放開他!你這個叛徒!!”

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喝從天而降,兩個人都呆滞了半秒,身形一頓,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疾奔而來的婁保國助跑起跳,靈活地當空翻轉一百八十斤的壯碩身軀,飛起一腳正中柏朝胸口,力氣之大令人瞠目結舌,将後者硬生生踹得倒飛出去兩米,後背擦地揚起無數沙石黃土。

虞度秋目睹了全過程,緩緩張大嘴,聲音卡在了喉嚨裏。

婁保國穩穩落地,嫉惡如仇地狠狠一呸:“白喊你那麽久的大哥!吃裏扒外的東西,你我從此恩斷義絕!”

作者有話說:

柏朝:以後別喊我大哥了,喊我原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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