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入V第一更

青松先讓人送了消息回來, 宋國公府聽到宋國公受傷的消息,瞬間有些騷亂了起來。

孟季廷不在府裏,按理該由孟二爺來趕緊料理。

但孟二爺不是個能主事的人, 聽到宋國公受傷, 只會問“這, 這,這是怎麽回事,父親怎麽會受傷?”, 然後便傷心的哭了起來:“爹呀……”

這人都還沒回來呢,傷得嚴不嚴重也不知道,這當兒子的就跟號喪了一樣,孟二夫人看着他,直翻了個白眼, 心裏罵了句沒用的東西, 然後自己親自上陣。

聽到消息的胡玉璋同樣過來了,妯娌兩個人有條不紊的安排和指揮着。

“世子爺今天陪皇上去城外狩獵,讓人在城門口等着, 世子爺一回來就馬上告訴他消息。拿世子爺的對牌,進宮去把太醫請出來侯着, 治內傷、治外傷的都多請幾個, 外面的大夫也多請幾個進來。讓城裏的藥鋪今晚不要關鋪,防着萬一要用的藥材府裏沒有, 要去外面現買……”胡玉璋吩咐下人道。

因不知道宋國公傷得多重, 又吩咐:“先瞞着國公夫人那邊, 先別讓她知道。”

孟二夫人則領着丫鬟, 将宋國公外院書房的寝卧清掃幹淨, 換了被卧被褥, 又多鋪了幾層被褥,再讓廚房把爐子生起來燒熱水。

而後午時剛過,一輛馬車噠噠噠的停在門口。

一身汗水的青松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他的發髻都有些亂了,顯得有些狼狽不堪。他用袖子擦了把汗,掀開車廂的簾子,露出了裏面躺着的宋國公。

府裏的管事小厮早就在門口候着,有條不紊的擡上擔架,又跳上馬車将宋國公搬了下來,放到擔架上。

“你們小心些,國公爺傷到了腿,概約骨折了,小心骨頭錯位。”青松對他們叮囑道。

于是擡人的小厮放輕了動作。

青松同他們一起,将宋國公擡回了明清院,放到了床上。

太醫和大夫圍上來診治,幾人觀察了一番,處理了腿上和身上的幾處傷口,之後衆人圍在一起嘀咕了一陣,又相互對視了一眼。

胡玉璋問他們:“國公爺的傷究竟如何,你們照實說。”

太醫和大夫沉默了一番,最後一個年老的太醫出來對她們拱手後道:“夫人,國公爺身上其他的傷倒是沒有大礙,腿上骨折也能養好,就是這腦袋上的傷處……國公爺這是磕到了腦袋,裏面積了淤血,得要施針将淤血散開才行。”

孟二夫人有些急切的道:“那就趕緊施針啊,你們還愣着幹什麽?”

胡玉璋看着不敢動的太醫和大夫們,詢問:“可是施針會有什麽危險?”

“不錯,這淤血堵在腦袋上久不散,恐會有性命之憂。但施針散瘀,腦袋上的穴位錯綜複雜,萬一不小心紮錯了,國公爺恐會永遠醒不過來。請二爺和兩位夫人決斷,這針是紮好還是不紮的好。”

這決斷本該由孟二爺這個兒子來做,但孟二爺自從進了這屋子,就撲在宋國公的床上嚎哭,喊“爹呀,爹呀”的沒停過,實在不是靠得住的人。

孟二夫人也不敢冒這個風險擅做這個決斷,于是轉頭看着胡玉璋,道:“三弟妹,您是世子夫人,您看……”

胡玉璋只思考了眨眼的功夫,便當機立斷:“紮吧,有什麽後果我擔着。”

青槿看着屋子裏幾個太醫相互配合着給宋國公紮針,過了大約是一炷香之後,幾人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松了一口氣,青槿便也跟着松了一口氣。

她見這屋子已經沒什麽青松什麽事情了,便拉了拉兄長的袖子,将他帶了出來,對他道:“哥哥先去收拾一番吧,身上的衣服髒兮兮的。”

青槿借了一名相熟的管事的屋子和衣裳,讓他洗了個澡換了身衣裳。兩人坐下後,青槿給他倒了杯茶,才問起道:“國公爺怎麽會受傷的?”

穿在身上的衣裳有些短,青松一邊扯了扯袖子,一邊開口道:“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我到的時候國公爺已經摔在山崖下了。我找到他時他還清醒着,只是身體動不了,但一直在找一支簪子。我想馬上送他回來醫治他也不肯,非要讓我找到簪子才肯走。”

“那簪子找到了嗎?”

青松點了點頭,從身上将簪子拿了出來給她看。

青槿接過來看了看,這是一支女人的桃花簪。

一支桃花枝上,五朵大小不一的桃花,粉色的花瓣黃色的蕊,均是用寶石鑲嵌,從最下面那朵桃花後面垂了一顆黃豆大小的珍珠。只是看着金子和寶石的顏色還有簪子的款式,應該是早年之物了。

“回來的路上國公爺一直抓着這簪子不肯放,只是後面他在馬車上暈過去了,簪子便掉了下來。我怕簪子弄丢了沒法交代,便先收了起來。國公爺這般要緊這簪子,想必是珍愛之物。”甚至可能是心上人之物。

青松又道:“你将東西收好,等世子爺回來交給世子爺,別弄丢了。”

青槿想了想,卻有另外一番打算,将簪子遞回給他,對他道:“這簪子還是哥哥收着,不要随便給別人,若是世子爺或國公爺問你要,你再交還給他們。”

“這是為何?”

“你聽我的就是。”

孟季廷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府裏各處都已經掌上了燈。

宋國公的危險也已經過去,太醫施了針用了藥,只需等人醒來。

胡玉璋留了兩三個太醫在府裏侯着,讓其他太醫和大夫先回去了。

胡玉璋和孟二夫人兩人忙了一天,均都累極。因不知道宋國公何時醒來,妯娌兩人便商量輪流侍疾,胡玉璋先回去用晚膳和稍作休息,亥時再過來換孟二夫人。

孟季廷回來後,先直接去看過了宋國公,向太醫确認父親已經無大礙之後,才從他寝間出來。

孟二夫人和他略說明了情況。

“……父親身邊跟着的那幾個人也太不上心了些,竟讓父親獨子一人上山,遭到這樣的危險。”

又笑着對孟季廷道:“這次還是多虧了莊管事,不然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孟季廷問:“青松呢?”

孟二夫人回他:“我看莊管事也累了一天,便先讓他回去休息去了。”

孟季廷點了點頭,讓人将青松找了過來,仔細詢問宋國公受傷的經過。

其實經過也很簡單,宋國公想趕着春天最後一波桃花的盛開,上山去觀賞桃花,又不想讓人跟着,便支開了身邊的人自己一個人上去了。

後來在懸崖邊,他随身攜帶的一支簪子不小心掉了下來,落到了懸崖中間的岩石上。

宋國公心中着急,便自己踩着岩石上的石頭想爬下去撿。

他本就不良于行,結果可想而知,最後就是簪子撿到了,卻連人帶簪子一起摔落到懸崖下邊去了。

懸崖不高,未曾當場要命,可也摔得不輕,宋國公的腦袋還因此磕到了石頭上。

孟季廷問他:“簪子呢?”

“在我這裏,我怕丢了,一直身上帶着。”

然後從身上将那支簪子拿了出來,雙手捧着遞給孟季廷。

孟季廷接過來看了看,簪子在手中轉了轉,簪子上垂下來的珍珠跟着晃動了一圈。

他将簪子收起,走上前拍了拍青松的肩膀:“這次多虧了你,你是青槿的哥哥,我從不把你當外人,感激的話我就不多說,你有什麽想要的,只管跟我說……”

青松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麽,還沒來得及張口,卻見孟季廷看了他一眼,又打斷他道:“你先回去好好想一想,只要是我能夠容忍又在國公府能力範圍的事,我均會答應你。”

這意思若他提出的是他無法容忍的事,卻也不會答應。青松打住了想要出口的話,只得拱手行了行禮,退了下去了。

青松走後,孟季廷又回了宋國公的屋子。

看了眼沉沉的躺在床上的父親,默了一會,彎腰将他的手掌攤開,将手裏的簪子放到了他的手掌上,又将他的手掌合上。

失去意識的宋國公無意識的抓緊了簪子。

孟季廷又站着看了他一會,然後才又重新出了門。

他先回書房洗漱,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然後才去了歸鶴院。

宋國公夫人正在小佛堂裏跪在菩薩前,雙手合十的念經。她閉着眼角,眼皮卻微微顫動,外人無法猜到她在求些什麽。

聽到丫鬟來禀世子爺來了,也堅持将最後一卷經念完,才磕了磕頭,從蒲團裏站了起來。

她從小佛堂出來時,孟季廷正翻看她随手放在小幾上的一本經書。見她出來,将手裏的經書放下。

宋國公夫人走到他旁邊的榻上坐下,問他:“他沒事了?”

“原來母親知道父親受傷的事。”

“府裏這麽大陣仗,又是請太醫又是找大夫的,雖然讓人瞞着我,但我就猜不到嗎?”

丫鬟送了茶上來。

宋國公夫人接過丫鬟手裏的茶盞,小口飲着茶。孟季廷看了看母親,問道:“母親不去看一看父親?”

宋國公夫人神色淡淡的:“看你回府後,還能知道先去洗漱,換一身衣裳再過我這裏,便知道他定然是沒事了。既然沒事了,讓太醫好好照顧他就是,我看了難道就能馬上好起來。”

“母親不想知道父親是怎麽受傷的?”

宋國公夫人眉毛微動,沉着眼道:“一把年紀了,自己不當心,怪得了誰。”

孟季廷看着母親繼續道:“說是賞桃花的時候不小心掉了一支簪子,非要爬到懸崖中的岩石下面撿……我看他這些年一直随身攜帶一支桃花簪,想必就是那一支。”

“他這般要緊這簪子,不知是何人之物。難不成是兩位姨娘的,只是我看父親這些年,對另外兩位姨娘也沒有特別在意過,也不像是她們的東西……母親知不知道那簪子是誰之物?”

宋國公夫人放下手裏的茶盞,對兒子道:“你沒事就回去盡你的孝去,這個時辰,我該歇息了。”

然後對外面的平麽麽喊:“平麽麽,送世子爺出去。”

然後站起來,一副困倦的模樣,打着哈欠進了內室。

平嬷嬷走進來,有些尴尬的對孟季廷笑了笑,對他請道:“世子爺,奴婢送您出去。”

孟季廷并未再說什麽,站起來出了房門,又交代院子裏的人:“好好侍奉母親。”,然後才回了書房。

到了第二日,孟季廷要上朝。

等他下了朝,剛出了宮門口,早有府裏的小厮等在此處,見他出來,連忙跑上前來,氣喘籲籲的對孟季廷道:“世,世子爺,二夫人讓小的來告訴您一聲,國公爺醒了……”

孟季廷聽着臉上一肅,趕緊躍身上馬回府。

他到外院的時候,孟二夫人和胡玉璋均在清明院。

胡玉璋看到他,扶着椅子站起來,目光靜靜的看了他一眼,卻又并未上前。

自從那日守夜的事情發生之後,他再不曾和她說過一句話,也不曾進過她的正院。

只是胡玉璋這次卻并不像之前那樣急,之前他對她冷淡便開始心裏發虛,如今她想開了,便也更鎮定了。

她是正室,她讓一個丫鬟守夜做的沒有任何不合規矩之處,一次對他低頭便要次次低頭……她也不信他永遠不進她的院子,他便是再對她做的事情厭惡,他也還需要和她生下嫡子。

孟二夫人看了看她,見她并不上前和孟季廷說話,心裏多少有些替他們尴尬,又只好自己走到孟季廷跟前,看着他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和他說話。

“有一件事,想和世子爺禀明……剛剛父親醒來,要見救了他的那個小兄弟,我便讓人去找了莊管事,讓他進去見了父親。父親說要感謝他,問他有沒有想要的,莊管事便跪下來,求父親讓他贖回青槿的身契……”

孟二夫人毫不意外的看到孟季廷的臉色黑了下來,周邊都感受到他身上磅礴的冰霜之感。孟二夫人怕這怒火波及到自己,不由站得離他遠了一些。

讓我們回到剛剛清明院的情形。

旭陽初升的時候,宋國公緩慢的睜開眼睛,先是盯着天花板緩了一會重回意識,接着跳坐起來,左右扭着身體要去找什麽。

直到他看到手裏握緊的簪子,才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簪子上的流蘇。

屋裏侍疾的胡玉璋本坐在椅子上,屈着手臂頂着桌子,将腦袋放在拳頭上稍微眯了一下眼。聽到有動靜,連忙睜開眼睛,走上前來,看到醒來的宋國公,高興道:“父親,您醒來了?”

宋國公剛醒來腦子還有些糊塗,對進門不久的新媳婦也有些陌生,看着她問道:“你是季廷的媳婦?”

“是的,父親。兒媳小時候随父親一起與您去騎馬,您是見過兒媳的。”

宋國公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道:“太久了,我都有些忘了。”

胡玉璋将外面的人喊了進來,又讓人去将太醫請過來給宋國公診治,再讓人去請孟二爺和二夫人,又讓小厮去宮門處等着好讓世子爺一下朝就知道消息……一切都有條不紊的安排着。

等太醫進來診斷完畢,确認身體已經無大礙、只需靜養後,宋國公問起來:“昨天救了我那個小兄弟呢,是咱們府上的人嗎?人在何處?”

“他是府裏的莊管事,父親是要見他?”孟二夫人問。

“将他叫過來吧。”

莊青松來了之後,先給宋國公行了禮。

宋國公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多禮,然後道:“多謝你替我找回了簪子,我很感激你,你有什麽想要的,你和我說,我能辦到的都替你辦到。”

莊青松聽着心裏一動,連忙跪了下來,對宋國公磕了一個頭,道:“小人受不得國公爺的感激,但小人心中确有一件事想求國公爺。小人有個妹妹在府裏當差,現已到了許人的年紀,小人想在外面給她找人家,所以想為她贖身出去。”

他此時有些明白了青槿為何要讓他将簪子一定要交給宋國公或世子爺。

胡玉璋和孟二夫人聽着均是愣住,孟二夫人在旁邊趕忙阻止,笑着對宋國公道:“莊管事此次救了父親立了大功,不如給莊管事多賞賜些金銀財寶,再擢升他的職位。”

宋國公無知無覺,對青松道:“這又有何難的,你妹妹在哪個院子伺候?”

“回國公爺,她在世子爺身邊伺候,是世子爺的丫鬟。”

宋國公對青槿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卻想不起來這麽個人。他将近十年不待在府裏,也并不熟知府裏的情形,只覺得左不過一個丫鬟而已。

“我答應你,我會和世子說。”

莊青松心中大喜,連着磕了三個頭,道:“多謝國公爺。”

孟季廷聽完前因後果之後,深吸了口氣,壓下胸口的不郁,才進了宋國公的屋子。

宋國公正靠坐在床頭小憩,聽到聲音,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你下朝回來了?”

孟季廷走過去,在他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先問過他:“父親身體可還有沒有覺得不适?”

宋國公搖了搖頭:“我身體已經無礙。”

又說起剛剛的事:“救我的那位莊管事,為了感謝他,我許了他一個心願,他向我求了他妹妹的身契,我應承他了。後來才聽老二媳婦說,她是你喜歡的姑娘。”

孟季廷心中有氣,本不好對着病中的父親發作,此時卻忍不住語氣微怨:“青槿是我的人,父親至少該先問過我。”

又另找了其他理由說道:“父親可知,他們兄妹二人還有一個姐妹,是宮裏伺候在燕德身邊的宮人,叫青櫻。青櫻受燕德信任,知道她身邊多少事,若無她的親人在府裏令她牽挂着,如何保證她的忠心?”

宋國公看了他一眼:“你一向自負,不是愛以人質相持來使人忠心的人。看來,你是真的極喜歡那個姑娘。”

孟季廷沒有說話。

“聽說那姑娘到你身邊也有十幾年,是你自己親自教讀書習字和琴棋書畫長大的,日久易生情,你喜歡她倒也不足為奇……四年前,胡家失信,與我們家分道揚镳,我問你要不要退了與胡家的親事,你說不用。我那時還以為你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如今再看看,恐怕你是在為那姑娘以後考慮……”

那時孟家已經輔佐皇帝登基,擁有從龍之功,手握軍中大權,在京中炙手可熱、風頭無量。

若那時退婚,他身上沒有了婚約,不止京中其他世家和勳貴會聞風而動,連皇帝為了轄制他,也極有可能會在他婚事上做文章,給他賜婚。

娶一個不知品行不知脾性,又是皇帝聖旨賜婚的高門貴女進門,還不如娶胡家女。

胡家對孟家有愧,且大位已定,胡家站錯隊必然會失勢,胡家弱,孟家強,胡家女進門相比其他高門貴女必然更好掌控。

想必他也考察過胡氏女的品行,必然不會太差才會娶進門。

孟季廷沉着眼對父親道:“青槿的事,父親就不要管了,我自有打算。”

“那可不成,君子一諾重于千金,我們孟家在軍中和朝中靠信取義。我既然應承了那位叫青松的管事,我必然要做到。你,你還是要将那個姑娘的身契送還給她。”

孟季庭黑着臉不說話。

宋國公卻也知道這個兒子的本事的,自小就比別人要性子強硬,也更有能耐,他想要的東西便會一定要弄到手。他想要那個女子,有沒有身契,最後結果都一樣。

宋國公又提醒他道:“你喜歡那個姑娘要納入房可以,但千萬別亂了嫡庶。嫡子要居長,也不能亂了……胡氏看着倒不像她那父親和兄弟,像是個好的,夫妻之間,做不到情深,也別最後弄得像是仇人……”

宋國公想起了自己和宋國公夫人,手裏握緊了簪子,也沒有了說下去的欲望,靠着床重新閉上了眼睛。

孟季廷在宋國公房裏呆了不久就出來了,從清明院出來,看了看天色。

太陽黯淡,天空有烏雲聚攏在一起,想來不久之後,會下一場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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