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已是四月下旬,牡丹花的花期也将結束。

宋姮屋內那朵花便沒有了往日的精神,蔫蔫的垂着花冠,打不起精神來。

宋姮命畫眉澆了些水,畫眉感慨道:“這八萬兩若是擱在尋常百姓家裏,可保證幾代人衣食富足,可這盆花卻只能看幾天,真的是太浪費了。”

宋姮笑了一笑,別說是畫眉,換做是她也不會花八萬兩去買花,不過既然買回來了,也沒必要後悔,她道:“花謝了,明年還會再開。”

正說着,丫鬟打起簾子進來,朝宋姮福了福身子道:“夫人,外頭有個書生和一個農婦想要求見夫人。”

宋姮猜到是誰,讓丫鬟将人請進來。

不多時,趙至和與朱貴嫂便進來了,朱貴嫂看宋姮便拜:“多虧了夫人那五百兩銀子,才将妾身的夫君從鬼門關裏拉回來,妾身感謝夫人的大恩。”

宋姮讓畫眉将人扶起來,道:“我救你夫君,全然是為了讓自己心安,并不是為了你,你不必謝我。”

雖然如此,朱貴嫂還是發自內心感謝她。

趙至和知道宋姮是個好人,和她的夫君全然不同,趙至和道:“夫人,趙某打算上萬民書去京城告禦狀,不管如何都要為那些被姚家打死的花農們讨個公道,你和趙公子別待在月城趕這趟渾水了,回西城去吧。”

那個夢境在宋姮的腦海裏一閃而過,她記得趙至和死的時候,手裏便拿着那份萬名書。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提醒他道:“趙大人的好意妾身心靈了,妾身也提醒趙大人一句,酒能傷身,往後少飲酒。”

趙至和見她說的真誠,便點點頭。

宋嘉言從茶鋪裏回來之後,宋姮将趙至和說的話告訴宋嘉言,宋嘉言沉眸思慮片刻道:“他要上萬名書,便去上吧。”恐怕還沒等萬名書到京城,趙至和這條命便保不住了。

宋姮見宋嘉言一副将所有事情都看透的樣子,她道:“哥哥明知趙至和會有生命危險,為何不救他?”

宋嘉言看了她一眼道:“晚晚,哥哥救不了天下人,這事只能靠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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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趙至和不聰明,不适合當官。

宋姮只得輕輕嘆了聲。

知府府內。

姚甫成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他道:“姐夫,你倒是拿個主意出來啊,如今綠缇茶莊那邊放了話,這茶葉咱們若是不能準時送達的話,他便斷了咱們在江南的生意,這個損失可不是一星半點啊,可若是咱們按時送到了,往後他還會源源不斷找咱們采購茶葉。”

徐近樓皺了皺眉,他當然知道這句話不是吓人的,綠缇茶莊是江南第一茶莊,東家是江南排在前三的富商,他的确有這個能力這麽做。

徐近樓當機立斷道:“當初我便讓你請镖局護送,你舍不得銀子,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後果你自己承擔,你去找趙恕,讓他幫你。”

姚甫成急的“哎呦”叫,他道:“那趙恕根本不理我啊大人,他要鹽引,姐夫,我求求你了,看在姐姐的份上你幫我一把,江南那麽多生意你也有份啊,你難道都不想要了。”

徐近樓也沒辦法,只得帶着禮品,親自來新宅拜訪。

宋姮聽說徐近樓來了,便去了裏屋。

徐近樓進來後,臉上帶着點讨好的笑意,道:“趙公子,那日犬子無狀,冒犯了夫人,近日本官代犬子來給公子陪不是,還請公子海涵。”

說完,便讓小厮們将禮物一樣樣的搬過來。

宋嘉言不甚在意的掃了一眼,他道:“徐大人不必如此客氣,徐大人所求為何趙某心裏清楚,趙某所求,徐大人也明白,徐大人只要給趙某想要的,趙某便幫大人這個忙。”

徐近樓見他已經将話挑明,也不再拐彎抹角,他從袖裏取出一個盒子,冷靜的笑了笑道:“今年一萬石鹽引,不知趙某可滿意?”

宋嘉言盯着那鹽引看了半響,須臾,嘴角勾起一抹笑,他伸手将鹽引接過去,道:“徐大人果然是個守信的人,你們這忙我幫。”

徐近樓不想丢了綠缇茶莊這個客人,也不想斷送江南的生意,打算将這些茶葉補上去,因此又向宋嘉言購了一千斤茶葉,這次宋嘉言要求付銀貨兩訖,徐近樓別無選擇,只能将這悶虧吃了,即便這是樁賠本的買賣,他也不能放棄,往後他有的是賺銀子的時候。

宋嘉言依舊從茶鋪裏拿了兩百斤茶葉給他們,另外一批從西城調運,等了三日,一千斤茶葉再次從月城碼頭運往江南,不過這次姚輔成學聰明了,請了镖局的人沿途護送。

宋嘉言手上已經拿到了徐近樓私賣鹽引的證據,一個小小知府出手便是一萬石鹽引,也不知誰給他這麽大的膽子,他現在就可以捉拿徐近樓,不過徐近樓在月城勢力不小,要捉他還得做好準備,他早在十日前便向皇上提出增派人手,如今數百名錦衣衛已經在來的路上,再過兩日,便能抵達月城。

這日,宋嘉言囑咐宋姮,“近幾日月城有大事發生,你待在宅子裏別出去。”

宋姮又想起那個夢,心裏有些慌,她看了宋嘉言一眼,欲言又止。

宋嘉言見她這般模樣,看着她說道:“你想說什麽便說,在哥哥面前無需隐瞞。”

宋姮猶豫片刻道:“哥哥,若是要抓徐家的人,一定不能放過徐寅希!”

宋嘉言還以為宋姮是記恨那日徐寅希輕薄她之事,他鄭重點頭道:“好,哥哥答應你。”

京城。

宣王府。

蕭子谌匆匆走入,抱拳同沈景道:“王爺,皇上派了三百錦衣衛前往月城,你可知?”

沈景道:“本王知道,父皇此舉非常可疑,本王還沒猜透父皇的想法。”

蕭子谌皺了皺眉道:“依臣之見,月城定然是出事了,王爺再不下手就來不及了,這段時間宋嘉言都不在京城,他一定是去了月城。”

沈景挑眉道:“不是說他去了雲城嗎?”

蕭子谌冷笑道:“宋嘉言詭計多端,聲東擊西不為奇怪。”

沈景當即下定決心道:“此事由你安排,若徐近樓已暴露,此人不必再留。”

蕭子谌應了聲:“好。”

一只鴿子掠過京城的上空,朝月城飛過去。

趙至和已經收拾好行李,準備明日便去京城,朱貴嫂提着一籃子東西過來看他,朱貴嫂道:“趙大人,這段時間承蒙你照顧,嫂子心裏感激不盡,如今你要去京城,嫂子也沒什麽東西給你,給你做了幾個小菜,打了一瓶酒,你好好吃一頓,就當是嫂子給你踐行了。”

趙至和道:“嫂子何必客氣。”他是個孤兒,被遺棄在豆花巷,從小吃着百家飯長大,就連當年科考的盤纏都是豆花巷的花農們湊出來的,他對豆花巷花農們所做的,都是在償還昔日的恩情。

但朱貴嫂一片心意,趙至和還是收下了,他沒留意,朱貴嫂離開時,用帕子抹了抹眼角。

趙至和夜裏原本想要就着小菜喝點酒,驟然想起宋姮的提醒,喝酒傷身,讓他少飲酒,也是明天還要上路,還是別喝酒了,便将壇子重新封好,吃了飯菜後便睡下了。

次日醒來,他看到了震驚的一幕,桌上的壇子打翻在地,幾只偷酒吃的老鼠躺在上面翻了肚皮,趙至和神色一凜,頓時明白酒裏有毒,他想起了朱貴嫂,不明白她為何要害他?

也是在這一日,徐近樓接到了京城的飛鴿傳書,看完書信後,徐近樓臉色鐵青,他為官二十年,頭一次被人耍的團團轉!

好個趙恕,不應該說是宋嘉言!

徐近樓臉色陰沉,将手裏的書信撕的粉碎,此時,姚輔成慌慌張張的跑進來,嚷嚷道:“姐夫,姐夫,咱們都被趙恕那小子給騙了,那船上的東西根本不是普洱茶,都是草,都是草啊!”

徐近樓聽了根本不驚訝,趙恕的茶葉是分兩批運去碼頭的,頭一批是從茶鋪的庫房裏運出的,後一批是從西城調運過來的,因時間倉促,後一批到的時候,他們也只是随意驗了一下,并未仔細查看,這便被宋嘉言那小子鑽了空子。

他臉色陰沉道:“走,帶上人跟我去宋家拿人!”

徐近樓從房內出來後,便迅速的點了五十多個身強體壯的護院,與姚甫成一起,帶着人怒沖沖的就往趙宅去了。

半個時辰後,趙宅被徐近樓的人團團圍住了。

宋姮聽到聲響,眼皮一跳,回頭看宋嘉言,見對方一臉氣定神閑,仿佛根本沒放在心上。

雖說宋姮夢到了上輩子宋嘉言的經歷,知道他不會有事,可她是頭一回遇到這種事情,心裏多少有些慌亂。

她道:“哥哥,我們該怎麽辦?”

宋嘉言伸手摟住她纖細的腰肢,将她帶入懷裏,擡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道:“別怕,哥哥保護你。”

話音剛落,大門便被人從外頭蹿開了,宋嘉言讓她待在房內別出來,和鳴筝一塊走到中庭,這時,徐近樓和姚甫成已經帶着人沖進來了。

徐近樓用劍指着他,怒道:“宋嘉言,你既然來了月城,那便休想離開!”

姚甫成還不明白為何趙恕成了宋嘉言,他也不知宋嘉言到底是什麽身份,暴怒道:“我不管你姓趙還是姓宋,臭小子你敢捉弄我姚大爺,今日我便宰了你!”

宋嘉言并不奇怪徐近樓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見徐近樓如此張狂,宋嘉言冷笑一聲,“徐近樓,姚甫成,你們狼狽為奸,謀財害命,已經犯了死罪,如今膽敢誅殺朝廷命官更是罪加一等,在場的誰想跟着他們一起死的,就過來!”

徐近樓臉上露出陰沉的笑,他道:“什麽朝廷命官,你根本就是個冒牌貨,給本官殺了他,誰能取得他的人頭,本官賞黃金千兩。”

先前衆人還有些猶豫,聽到這句話,不要命一般朝宋嘉言殺過來。

這些人都以為宋嘉言生的文弱,沒幾兩力氣,可誰知,這些人根本就近不了身,鳴筝的劍抽出來,劍光閃動,衆人還沒看清楚他是怎麽出的手,便有四五個人被抹了脖子倒在地上。

那些不怕死的繼續往前沖,就在這時,一群錦衣衛從外頭沖進來,将這些人都包圍起來,錦衣衛向來兇狠,二話不說,抽出腰間的繡春刀就是一陣厮殺。

宋姮在裏頭聽着外頭的慘叫聲,一陣心驚肉跳,她知道宋嘉言會沒事死的都是別的人,她還是忍不住往外看,透過窗牗上的縫隙,她看到錦衣衛沖了進來,那些雪亮的刀便如切豆腐一般切掉那些人的腦袋,鮮血直噴出來,灑在院子裏的花上。

宋姮雙腿發軟,身子靠着門板慢慢的滑下去。

畫眉,春莺上前,将宋姮抱住,嘴裏不住安慰她道:“姑娘,別怕,別怕。”

一個時辰後,外頭的殺戮終于結束了,然而宋嘉言雪白的袍子卻不曾沾染一點鮮血,徐近樓,姚甫成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那些護院全部都死了!

鮮血流了一地,浸濕了他的長靴。

宋嘉言往門後看了一眼,放棄了親自去徐家拿人的想法,将手上的長劍一丢,朝錦衣衛指揮使杜懷钰拱手道:“本官會讓鳴筝帶路,徐家,姚家交給指揮使了。”

杜懷钰點了點頭,宋嘉言沒多說,轉身去了房內。

推開房門之前,他将靴子脫在外頭才進去。

房內,他看到三個姑娘緊緊的抱在一起,正中間的宋姮臉色發白,睫毛不住的輕顫。

宋嘉言往前走了幾步,停在她面前,他蹲下身,擰着眉心疼的看着她道:“姮兒,哥哥來了,別怕。”

說完,他拉住宋姮冰冷的小手,往懷裏一帶,将她緊緊的抱住。

宋姮僵硬了一會兒。

宋嘉言聲音微啞道:“哥哥殺人了,晚晚是不是讨厭哥哥了?”

宋姮仰起蒼白的小臉,眼珠裏水光輕晃,她吸了吸鼻子,伸出手,摟住他的脖子,她的聲音還帶着顫意:“是他們錯了,他們不該殺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前文有說過,趙至和的劇情改了一下,之前是寫宋姮夢到似乎是宋嘉言殺了趙至和,改成她夢到趙至和被人毒死。

月城篇倒計時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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