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方遲找張應岘借錢的時候沒說什麽借口。

張應岘是個富二代,來電競俱樂部當領隊完全屬于個人愛好,是當不成領隊就要回家繼承家産的那種,所以方遲找他借錢的時候,他沒怎麽考慮就把錢彙了過去的——主要還是因為他認識了方遲三年多,而三年多足夠把一個人的人品看得透徹。

但是張應岘直接問出你家裏出了什麽事兒的時候,方遲還是愣了會兒的,先是随意含糊過去,然後又笑着問他:“你能不能盼我點兒好?”

“我怎麽就不盼你好了?!”張應岘站起來,兩手插在腰上,“你是不是還問易繁借錢了?”

“是啊。”方遲點點頭。五十萬不是小數目,張應岘能拿得出手,但必定會被追着問到底,方遲不大想把家裏那點兒事告訴別人,于是把五十萬拆成許多份,分開借的。

“你他媽平時挺有腦子,這陣兒怎麽不動動腦子了?”張應岘拿起桌上的一根棒棒糖,拆開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易繁那個有多少用多少的性格,能一次拿出一萬嗎?”

方遲皺了皺眉:“他找你借的?”

“對。”張應岘說,“你找他借,他沒錢,就來找我借,我随口問了一句他就都說了,說你家裏出了點兒事,要用錢,等發了工資就還。”

“倒黴孩子。”方遲樂了一下,“怎麽藏不住事兒呢。”

“你倒是挺藏得住。”張應岘翻了個白眼,“你家裏沒事兒吧?要是還缺錢我這裏可以給你補點兒。”

“別,我湊齊了。”方遲擺擺手,往前走一步,拿起張應岘桌上的棒棒糖開始拆,“知道你是富二代,別這麽惹人煩好嗎?”

“滾啊渣男。”張應岘伸手就要搶他手裏的棒棒糖,“你們送我的,你憑什麽吃?”

“你都說是送你的,你再轉送我一下也沒關系啊,別這麽摳門兒嘛。”方遲把棒棒糖往嘴裏一塞,無賴地笑着,“拿出你富二代的精神來。”

“趕緊滾。”張應岘一揮手,嫌棄萬分地趕他出去,“要真遇上事兒了就說出來大家一起解決,怎麽也是好幾年的隊友。”

方遲臉上的笑僵了僵,他抿抿唇,努力把下垂的嘴角抿成直線:“謝了啊。”

張應岘點點頭,示意他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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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遲轉過身,手握在門把上的時候還有點兒恍神,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他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不要去多想,但張應岘那句話就像魔咒一樣繞在心尖子上,戳得人生疼。

挺好笑的,親生父母想着怎麽榨幹他,而隊友卻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出手相助。

方遲拉開門,看見門口的溫途愣了愣。

溫途抱着貓站在門口,臉上挂着疑惑的表情。他嘴唇微張,像是有什麽話要和方遲說,可方遲卻擺擺手,不大想說話了。

方遲沒什麽心情去管輔助到底想說什麽,他自己心裏也亂成了一團,回了訓練室打着rank也覺得渾身都不對勁兒。

晚上,教練來訓練室通知了未來一周的訓練計劃後把訓練賽時間寫在小黑板上,随後站在椅子後頭看着幾個隊員打rank。

教練一來,平時裏鬧騰的訓練室也安靜了不少,鍵盤聲和鼠标聲不停響着,聽得人有些發困——好在教練只待了一會兒就走了。

方遲打算歇會兒,從抽屜裏拿了煙和打火機,自個兒去訓練室外面走廊抽煙了。

缭繞的煙霧和思緒纏繞在一起,走廊黑漆漆的一片,方遲盯着煙頭上燃着的那一點兒火星,不知道想什麽出了神。

訓練室裏,溫途砸了一下鍵盤,屏幕右下角AD不斷冒出的髒字讓他煩躁不已。溫途好幾次想打字噴回去,又想起這是自己大號,罵人被舉報後是會被禁賽的,煩躁之下只能屏蔽了AD,對話窗口清淨了,但還是很憋屈。

溫途深吸一口氣,摸了兩把準時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而餘光瞥到旁邊空空的座位,撸貓的手又加了幾分力。

游戲結束後,溫途在位置上坐了會兒,最終還是站起身往外走去。

方遲恰好抽完一支煙,正靠在走廊牆壁上當雕像,看見溫途走出來也沒像平日裏那樣勾起嘴唇笑,整個人的氣質都比平常冷了幾分,溫途有些不适應。

溫途張了張嘴,試圖找到一個話題來打破沉默,最後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還缺錢麽?”

方遲見過耿直的,沒見過這麽耿直的,一下沒憋住,笑了起來:“你怎麽這麽問?”

“你不是問張應岘借錢了麽?還有易繁。”溫途眨了眨眼睛,說得理所應當,“我這兒還有點……”

“年輕人,攢錢買房才是正道啊,放高利貸不會帶給你幸福的。”方遲笑着說。

“……不缺了麽?”溫途問。

“不缺。”方遲站直了身子,認真地說,“謝謝。”

“……嗯。”溫途別開臉,“你爸到底什麽病……啊我的意思是,之前你才找我借了五萬,這次又找張應岘和易繁借錢,是什麽很嚴重的病嗎?”

方遲還是頭一次聽溫途說這麽長一段話:“我也挺想知道他到底什麽毛病的。”停了一會,他繼續說,“我思來想去,估計一下,是精神病吧。”

溫途擡眸朝着方遲望去,而那人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樣子,語調和平常無異,表情卻是嘲諷得不行。

溫途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麽,本來就沒多大表情的臉更嚴肅了:“如果你爸沒病,他們這是在敲詐你吧。”

方遲笑了笑,敲詐,這個詞用得還挺奇妙的:“把我當自動提款機了吧。”

“你可以……”溫途說,大概是覺得這句話有點兒不厚道,說的聲音都有些小,“你可以不搭理他們的。”

方遲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點燃後往後走了兩步:“那是我爸媽,我不可能不搭理他們,雖然……至少他們把我生下來了。我讓他們敲詐個幾年,用錢把情分還完了,也就完了。”

方遲還是頭一次和別人說自己心底的想法,而且對方是剛認識一個月的小孩兒,還是個性格挺別扭的小孩兒。

性格別扭的小孩兒想了半天,最後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錢買不到情分的。”

方遲下意識地朝有人的方向吐了個煙圈,又想起什麽,揮揮手把煙圈揮開:“可他們只想要錢。”

溫途沒話說了,方遲抽着煙也不說話。

一支煙的時間足以讓人想清很多事情和問題,但方遲明顯是琢磨不透溫途的腦瓜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的,因為在他把煙頭丢進垃圾桶之後,溫途挺認真地問他:“你這算聖父病吧。”

方遲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伸手在溫途腦袋上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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