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從一而終

克勞德和米迦只知道雷安是位家世樣貌品德都不錯的青年才俊,卻不知雷安在荒星的三四個月裏經歷的事情。

畢竟太過丢臉,雷安回母星後也沒好意思說。

“小弟與他見過幾次,相處起來應該比那些從未見過面的人更熟悉些。”克勞德開始分析,“我派人調查過他,這人沒有任何感情史,一定能夠對小弟從一而終。”

“嗯……”米迦仍有幾分猶豫,“倒是比其他人選更好,年紀也相當,但小弟真會喜歡嗎?我看他對那人用情很深了,怕是不好……”

克勞德冷哼:“不試試怎麽知道,小弟那般單純,又是第一次戀愛,因為沒有比較才會蒙了心智。就算小弟不喜歡雷安,多個人競争也能給那人增加些危機感,總不能全憑那人拿捏!”

“噢,是這個道理。”米迦贊同地點點頭,轉念一想若是小弟喜歡,那指不定又要多個人分走小弟的注意力,他這個當哥哥的,以後都不知道要排到第幾號去。

頓時喪起一張臉,揩着眼淚失魂落魄地走了。

米迦晃着幽魂似的身體在花園裏唉聲嘆氣,忽然眼睛一瞟,瞧見了花園深處溫默爾的小小身影,趕忙走了過去,同時還不忘把眼角淚痕擦幹淨。

“默默,你在做什麽?”聲音清澈而溫柔。

溫默爾聞聲立即擡頭,舉了舉手裏一棵帶着泥土的牽牛藤,這是昨日簡明媚特意托星際快遞從木辰星給他寄來的。

“二哥,我在找地方種花花?”

“種花?”分明是根綠藤,不見絲毫花朵。不過米迦向來沒理由地寵溺弟弟,仔細瞧了瞧藤葉,“我看是爬藤植物吧,種在院牆或者亭子周圍比較好。”

他朝周圍觀察了下,随後指着遠處的一座白色圓頂涼亭說:“種到那裏去吧,周圍沒有其他花木,到時候藤枝爬滿亭頂,一定很漂亮。”

“嗯!”溫默爾也覺得那處不錯,跟着米迦到了亭下。

兩人一起将藤枝種下後,順勢坐在涼亭中聊起了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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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默爾慢慢說起這棵牽牛藤背後的故事,米迦聽完,由衷地感慨道:“原來這棵藤枝是你朋友的後代,那一定要好生照料。”

若是普通人聽見溫默爾說植物會說話會跑會跳,指不定心裏揣測他腦袋是不是出了問題。

畢竟關于萬木星和木芯的事都屬于國家機密,整個星系只有極少數人知曉,對于大衆來說,完全屬于認知範疇之外。

即便米迦頭一次聽說,他對溫默爾說的話卻是無條件相信,看那普通藤枝的眼神也不同了,多了幾分對待生靈的敬畏。

“你放心,二哥一定幫你好好照料它。”

忽然,米迦腦中冒出不久前和克勞德商談的那些內容,話鋒一轉問道:“那個默默……你知道雷安少将的吧,聽說在荒星的時候,一直是他擔任你的護衛。”

溫默爾眨眨充滿疑惑的眼眸,一面思考一面回答:“他确實有擔任護衛一職。”

米迦一聽他和雷安認識,頓時激動起來:“那你覺得他怎麽樣?”

“……”溫默爾更迷惑了,對上米迦滿是探究欲的神情,以及多年來對于自家二哥性格的熟悉,剎那間明白了什麽。

斂去懵懂的表情,他的眉宇間多了兩分憂色,裝作不知地說:“不怎麽樣,他剛到荒星第一天就因為主動出手找崇哥的麻煩,被崇哥揍了一頓。然後養了三個多月的傷,傷好了就離開了,我對他沒任何想法,總共也沒見過幾次。”

按理說,溫默爾說得已經夠明白了。可一旦人有了偏見,便能把這番話解讀成別的意思。

“揍了一頓?”米迦睜大眼睛,緊緊皺眉,“那姓晏的雄蟲真是太暴力了!聽聞前幾日他還把學院裏的一名同學打傷了,這樣暴力的人可不行,你和他在一起後,要是他家暴你怎麽辦……”

家暴?

溫默爾斬釘截鐵:“他不會!”

米迦着了急:“什麽不會?許多人結合後就成了另一副樣子,現在對你的好,說不定都是騙你的!他一定是貪圖皇家的尊貴,還想騙你給他孕育孩子。”

“那有怎麽樣,我願意!我願意給他生孩子,生十個八個都不關別人的事!”溫默爾仰起臉,眼圈紅通通的,咬緊嘴,生生憋住眼淚。

他知道二哥對自己好,但這好和大哥三哥都不同。大哥是默默關心,三哥是随他心意,二哥則是:我家小弟那麽可愛,一定會被欺負!

米迦捏緊手心,竭力忽視小弟的眼淚,生怕自己心軟。

“你別固執。大哥考察過了,雷安這人确實不錯,儀表堂堂,為人也老實,肯定不敢碰你一根手指頭。他們雷家多年效忠皇室,出過不少将軍學者,血統定然不錯,以後的孩子應該也……”

溫默爾撅起嘴巴打斷他的話:“你都說了他一定不敢碰我一根手指頭,那還怎麽生孩子!我死也不要和別人生孩子!”

“……”米迦沉默了,他沒想到一想乖巧可愛的小弟竟然會頂嘴了。

還挺有道理。

對上溫默爾含淚的眼睛,他又死緊捏了下大腿,狠下心說:“反正這事就這麽定了,過些日子大哥那邊會安排你們見面,趁親選宴會前你和他多相處相處。”

一席話說完,其實米迦自個也難受得不行,剛忙撇開頭,眼眶裏立馬蓄滿一汪淚水。他不敢在小弟面前表現出來,只好固執地看向別處。

落在溫默爾眼裏,便是一副冷酷沒商量的樣子。

“你先做好心理準備,二哥還有事,先走了。”米迦豁然起身大步往亭外走,看起來像是生氣後拂袖而去。

其實他是淚水實在太多忍不住了,剛背對溫默爾,眼淚就跟大壩潰堤似的,嘩啦啦流了一臉。

一朵烏雲飄搖而至,恰籠罩于靜谧花園之上。

“啪嗒——”

溫默爾的眼淚終于落下,輕點翠色的藤葉。

小小的肩膀抖動着,他慢慢捂住了臉,任憑淚水從指縫中流出。

許是花朵也感受到了他的悲傷,紛紛暗了色澤,芬芳也瞬間淡去。

這裏百花争豔,它們卻不快樂。

雷安得知自己作為萊斯殿下雄侍候選人的時候,他是震驚的,可當震驚過後,心底竟然升起來絲絲縷縷的雀躍。

那個人,不,那個他誓死效忠的殿下,不管是作為他的雄侍,還是普通的護衛,他都心甘情願。

或許自己将是整個蟲星唯一能夠擁有他的人,雷安這樣一想,不禁生出一絲得意。

他果斷答應了宴會邀請。

後來他還被克勞德殿下邀請去了一次皇宮。

兩人不知說了些什麽,雷安走出房間的時候,整個人顯得意氣風發,神采奕奕。

他走出華美的宮殿,突然想起什麽,又轉身在管家的指引下往後花園走。因為他的殿下正在那裏。

腳步急切,已然快要難耐不住心中的激動,可當看到庭院中那個小小的可愛身影後,他還是強迫自己停了下來,保持紳士的步伐慢慢靠近,生怕驚擾了他。

“殿下。”

雷安恭敬地站在溫默爾面前。

溫默爾掀起眼皮冷淡地瞥了一眼,一聲不吭。

雷安臉上顯出幾分難堪,很快又振作起來。

他想:沒關系,自己已經是內定的雄侍了,殿下總歸會成為自己的。

于是他壯起膽子,頭一次非常沒規矩地主動坐到了溫默爾旁邊,又喊了一聲:“殿下。”

溫默爾仍然不理他,呆呆地看着遠處亭亭玉立的花朵們,仿佛身旁的人只是空氣。

這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跟他和那個可惡雄蟲在一起時截然不同。

那時的他,那麽乖順,那麽可愛,靈動得仿佛精靈一般。

蒼藍色的眼瞳裏總會閃爍着愛慕的星光。

他喜歡那個人,崇拜那個人,任誰都看得出來。

雷安越這樣想,心裏越難受,也愈發嫉妒。一時間嫉妒沖昏了頭腦,他竟然一下子伸出手緊緊抓住了溫默爾放在腿上的手。

好小好軟的手,一抓住就不想放開了。

“殿下。”他的眼裏浮出一絲厲色的瘋狂,“克勞德殿下說了,我會成為您的雄侍,所以您對我不要這麽冷漠好嗎?我會永遠效忠于您,永遠呵護您,你能不能也稍微看我一眼。”

溫默爾睜大眼睛,驚恐地看着面前的雄蟲。他沒想到這人竟然如此大膽,使勁抽了抽手,卻掙脫不了。

然而這樣抗拒的動作卻加重了雷安的不悅,面容端正的人霎那間扭曲了面孔,動作粗暴地把人拉進自己懷裏。

“殿下你為什麽只看着那個人,他究竟有什麽好!”雷安嫉妒得發瘋,口不擇言,“他究竟哪一點迷住了您,還是說,因為他能讓您舒服嗎?”

“那我也可以!我沒有前雌蟲,我比他幹淨多了,我會讓你舒服的。”

溫默爾死命掙紮,聽到這些話更是吓得發抖,開始又踢又打。

這時他感覺自己的肩膀被扳了過來,然後一只手緊緊扣住他的後腦勺。

“崇哥——”

他在心底呼喊。

眼看就要被吻住,溫默爾猛地握緊拳頭,狠狠向下捶下去。

後腦的手驟然松開,伴着一聲悶哼,溫默爾立即跳下地,驚魂未定地快速逃離了這裏。

危險解除了。

可是那夜的溫默爾幾乎哭了一整晚。

他沒有将花園裏發生的事告訴任何人。

因為他知道,雷安不可能準确知道他在後花園的位置,而一個向來規矩的人敢那樣做,怎麽可能沒有背後人的指點。

至于指點的人是誰,溫默爾根本不敢想,不管是雌父,還是大哥二哥,都會讓他無比心傷。

他們真的疼愛自己嗎?

還是說,他們只是需要自己生下新的蟲族繼承人罷了。

後來哭累了,溫默爾擦幹眼角的淚痕,趴下床上,拿出光腦,抽泣着給晏崇發信息。

不提受委屈的事情,只是說:

「崇哥,我好想你,好想花花,好想農場裏的一草一木,我好想念在木辰星的日子,你帶我走好不好……」

打完這些字,盯着看了看,又把後面一串話删掉,只把“我好想你”四個字發了出去。

很快對面會:「我也想你。最近過得好嗎?」

看着這句話,溫默爾的眼淚又刷一下掉下來,啪嗒嗒打在光腦上,糊了眼睛,都看不清屏幕了。

他趕緊用手背胡亂将眼淚擦去,抽噎着鼻子。

「很好噠,大家都對我很好。」後面還附了一個吐舌頭的笑臉表情。

「那你乖乖的,我過幾天抽空回來看你。」

「嗯!」

溫默爾知道他們不會放崇哥來看他了,恐怕也不會讓他離開皇宮。

從那天起,溫默爾變得溫順,即便雷安來見自己,他也能心平氣和地與他說上兩句話,衆人都以為他正在接受這個最合适的雄侍候選人。

與此同時,溫默爾的身體卻越來越不好,家庭醫生時常上門。

在一個大雨滂沱的深夜,天還未亮,溫默爾突發胃炎,要求司機送他去醫院。

而那天,正巧他的大哥二哥由于前一晚參加例行皇家宮宴都還沒有回來。

不久後,飛行艦駛離。

終于,他離開了這個看似美麗的溫室花園。

皇室三殿下的私人宅邸裏,此時一片花香靜怡,自打迪修從荒星回來就沒在家裏開過一次派對,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敢。

但凡他有一丁點想要浪蕩的想法,哪怕只是眼珠子稍微往別的帥氣雄蟲身上看一眼,他家那位也能第一時間捕捉,然後将那點小心思徹底扼殺。

恰好今日大高個被夏博士的團隊接去搞研究了,迪修難得有一整天玩樂的時間。

于是他躺在浴缸裏美滋滋泡花瓣澡,挨個聯系昔日的玩伴們,打算趁機叫朋友們來家裏嗨一下。

“記得多叫幾個帥氣雄蟲哦!”迪修不忘叮囑。

對面濃妝豔抹的雌蟲笑道:“你就不怕你家那位吃醋,簡直是魔鬼!我可不敢去你家,你還是自個偷摸出來吧。就算出來你也得注意些,免得到時候被他打得屁股開花!”

“我才不怕他,不就是屁股開花嘛。”迪修挑眉一笑,尾音上翹,“昨兒才開過,啧啧……好刺激……”

對面:“……”

兩人又在通訊器裏瞎扯了幾句,這才挂斷。迪修感覺水有些涼了,便打算起身穿衣,不料剛從邁出浴缸,浴室的玻璃門被猛然推開。

一個眼睛通紅的小可憐跑了進來。

迪修吓得一個趔趄,扶住一旁的琉璃燈座才沒有摔倒,正要出口大罵,一見頭發濕漉漉的小弟,所有的脾氣沖入喉嚨又硬生生咽下。

眼瞳中,只餘驚吓。

他胡亂拿了件浴袍披上,扯了塊毛巾給溫默爾擦頭發,浴室潮濕地板濕滑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又把人帶到小客廳裏坐下。

他們坐在晨光漸明的落地窗前,沉默不語,唯有窗外細雨飄落的沙沙聲響。

直到溫默爾放下擦拭頭發的手,擡眸怯怯地看了眼迪修,迪修這才出聲,冷哼道:“沒出息!”

“要不是被家裏兩個老古董逼急了,你小子會來找我?這下沒轍了吧,我看啊,雷安确實不錯,你跟他結婚就是。至于姓晏的,把他養在外面當情人吧。”

溫默爾越聽眼圈越紅,眼瞅着就要哭鼻子,迪修一把搶過毛巾,往他頭上一蓋胡亂擦了幾下:“還裝病,我看這雨一淋怕是要真病了,活該!以前就說叫你出來跟我住,你不來,整日跟着那兩個古板家夥,人都變蠢了。”

“哼!那兩個家夥連戀愛都沒談過,哪裏懂什麽是愛情!跟他們說也是白說,早早遠離才對,還好我早搬出來了!”

溫默爾抿着一雙蒼白的唇,不知道怎麽接話。

迪修看他這副憔悴可憐的樣子,又生氣地掐他的臉:“說吧,你自個怎麽想的!”說罷一屁股坐回沙發。

溫默爾緊了緊擱在腿上的手,擡起灼灼眼光:“三哥,我不想和別人結婚,也不想和別人生寶寶,我只喜歡崇哥一個人。”

“就這麽簡單?”迪修撩動眼皮。

溫默爾捏緊手心:“我……我不想當雌皇了!”

“哦?”迪修一臉興味,二郎腿上下輕點,“這倒有點意思。”

溫默爾早就做好說出這些話被罵的準備,迪修的反應卻給了他希望,他稍微上前主動握住迪修的手:“三哥,你有辦法嗎?”

“沒有。”

溫默爾的眸光暗下來。

“不過辦法嘛,想想就有了。”

溫默爾眼睛又亮起來。

一看他這副懊惱呆愣又可憐乖巧的模樣,迪修頗為嫌棄地瞪他一眼,随即撥通克勞德的通訊器。

那邊剛不鹹不淡地說了句“什麽事”,迪修立即不冷不熱地回:“小弟病了,在我這裏住一晚。”

說完迅速掐斷,絲毫不給那邊不同意的機會。

“好了,今晚別回宮了。”

溫默爾心中憂慮,卻也只能先應下來。

之後迪修不再提溫默爾請求的事情,而在吃過午飯後,就約了好幾個美容師裁縫師上門,給自個美容裁衣的同時,也給溫默爾搗鼓了一通。

短短一會兒,便把溫默爾從灰撲撲的憔悴小可憐變成了光彩照人的小王子。

迪修摸着下巴端視,不住點頭:“這就對了,精致又可愛,保管把人迷住。”

溫默爾扯着白色西裝的衣擺,低着眼眸道:“三哥,我沒心情去派對,沒必要穿成這樣。”

“就當出去散散心,放心三哥保護你。”一抹狡黠從迪修眼中閃過,他心情甚好,笑意不減分毫,還給溫默爾手腕脖頸處噴了好幾下香水,接着拉着人上了他的豪華飛行器。

徬晚時分,溫默爾心不在焉地看着空中浮動的霞雲,眼神虛無而憂愁,心事重重。

迪修不着痕跡地嘆口氣,然後給駕駛員遞了一個眼神,随即機身一偏去了另一個方向,不多時便停在一處僻靜無人的青草地上。

“到了。”迪修輕拍溫默爾的肩膀。

不知溫默爾想了些什麽,竟是被吓得抖了抖,迪修見狀改為握住他的手,稍稍湊近些,低聲問:“你和他其實還沒到那一步吧,我是說在現實裏。”

一雙灰暗的眼瞳陡然驚出兩分亮色,溫默爾輕咬下唇,如實點了點頭。

像迪修這般久經情場的人,其實早就看出兩人之間沒到那一步,他摸着下巴說:“既然這樣,那聽三哥的……一會兒你就……然後……再……”

“能不能成,就看他願不願意放棄皇家的榮華富貴了,你得努力知道嗎?”

迪修說完這些奇奇怪怪的計策,接着把懵懵懂懂的溫默爾放到青草坪,不作絲毫停留,揚長而去。

幾許路燈的昏黃燈光落下,照出深深庭院下影影綽綽的緊張和悸動。

溫默爾捏緊手中的一把鑰匙,微揚起纖細白淨的脖頸,靜靜注視着機甲學院的學生宿舍。

二樓最左側亭亭楓葉遮蔽的那個房間,便是這把鑰匙的歸處。

深吸一口夜風的冷冽清幽,他向着那處邁出腳步。

可心中仍舊忐忑不安,那個人會願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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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晏崇: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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