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
他睡了長長的一覺，身上的溫度很高，骨頭就像被這溫度灼傷一般，刺刺發疼。意識清醒後，首先聽到的是儀器發出的規律的節奏聲，他睜開了眼睛，不确定地眨了眨，才發現眼前的一切并非夢境，也并非他一直所熟悉的，泛灰的天花板，過硬的木板床。
——為什麽他會在這裏。
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事時，黎绮只記得，在戲劇上演前，應艾米麗的邀請，去了一趟戲劇社。在等待的時間裏，意識突然中斷了。
——發生了什麽事！現在是什麽時候？戲劇，戲劇怎樣了？！
他掙紮著想坐起身，卻發現了自己身上纏著管子，藥水點滴正透過針管，一點點地流入自己的體內，甚至連他鼻孔裏也插著管子。
——為什麽，他會在醫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剛醒過來的黎绮，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試圖去回憶些什麽，可腦子裏，一片空白。
記憶似乎在什麽時候，被人強行地中斷了。
他低下頭，将雙手放到了太陽穴，試圖強行回想起記憶中斷前的事，接著聽到一聲清脆的開門聲。
“醒了？”
黎绮擡頭看著站在門口的希烨，他手上拿著一個塑膠袋，裏面裝著幾個盒子，看上去像是食物。
“我為什麽在這裏？”
希烨走近黎绮，将食物放到了病床前的桌子上，找出一瓶水，遞給了黎绮。
“你被人下了藥，昏迷了近10個小時。”
“到，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黎绮大驚，想接過礦泉水的動作停了一下。
“你還記得12月24日晚，你昏迷前發生的事嗎？”
黎绮困惑地眨了眨眼，回憶的過程中，他的眉頭緊擰，好一會，才為難地搖搖頭。
“我……，我不确定。我只記得，在開場前去了一趟戲劇部，我在那裏等艾米麗……然後……”黎绮擡起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12月24日晚10點半之後，莎拉·斯瑪特被僞裝成艾米麗·海特在舞臺上被人謀殺了。在這段時間裏，有人化妝成你的樣子，替你出演了這場話劇，在王子殺害公主的那一幕裏，将那名叫莎拉的女生殺害了，而作為主演的女主角，艾米麗·海特，下落不明。而你，也是受害者之一，你和哈裏，被兇手注射了可能致命的毒藥……”
希烨用冷漠的口氣，簡單地說出這件事，黎绮臉上的面容，從先前的不知所措慢慢地變為震驚。他似乎沒聽到後半句，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艾米麗失蹤的事上。
“等，等一下！下落不明是怎麽一回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警方現在懷疑她與這場謀殺案有關。畢竟，把你約出來的，是她。她似乎，想借這個機會殺了你，但是哈裏出現了，沒成功。”
——不會的，艾米麗……
那個……會對自己莞爾一笑的女孩。
那個……害怕著自己會被兇手襲擊而找了他和希烨當保镖，膽子很小的女孩。
那個……親切地為自己遞水，指點他戲劇表演方式，在舞臺上如星辰般閃耀的女孩。
回憶将他帶回幾個星期前，少女站在醫院的走廊裏，對他所說的那句“對不起”。
——這就是，你那句“對不起”的真正意思嗎？你當時，是不是想說，“對不起，我想要殺了你”……
或許，他應該停留在夢境之中，在等待著少女的欣喜之情中，悄然逝去。這樣，或許在那一秒，黎绮就不需要聽著希烨的話語，面對現實的殘酷。
希烨的話，将他曾經抱有的一絲希望，無情地打斷。即使世人所熟知的真相近在咫尺，他卻仍不想選擇去相信。
或者說，他沒辦法相信，自己喜歡的女孩，在與自己相處時，時刻都想著如何殺了自己，就像妒忌白雪公主美貌，而千方百計想将白雪公主置之死地的皇後。
“不，不會的，艾米麗不會那麽……她不會那麽做的！”
他不顧一切地喊出來，聲音提高幾倍，嘶啞而奇怪，他抓住希烨的肩膀，激動地晃動著。夾在他指尖的儀器，接駁到一邊的機器上，顯示出來的數值從平和，逐漸像激動飙升。
最後，機器的警告聲，響徹了房間。
“爲什麽不會？！你是她的情敵啊！你憑什麽這麽肯定，她不會那麽做？黎绮，你認為你真的，了解過那個女人嗎？！她可是在出演之前，在我告白之前，打電話給我，告訴我她做了選擇。這個選擇，就是殺了你——”
希烨飛快地按下了警鈴，語氣失去了以往冰冷的溫度，話語裏帶著嘲諷的調子，如同只抓狂的貓咪将全身的毛發豎立後，再怒吼了出來。
一連串的話語，如一盆冷水，澆得他全身發涼。他抓住希烨雙肩的手慢慢滑落，卻仍不可置信，帶著發洩的情緒，無力地握起拳頭，拼命地捶打著站在他眼前的希烨。
低著頭的黎绮，肩膀小幅度地抖動著，鼻腔裏發出的聲音，似在哭。
最後，他打到沒力氣後，才緊緊地拽住希烨的衣服，将頭埋入那個小小的胸膛中，放聲地低泣著。如果當時，黎绮有擡頭，或許就會發現了，在那一刻，希烨的眼神裏，帶著看似無盡憂傷與愛戀。
在許久之後，黎绮受傷住院時，身邊已沒了熟悉的影子時，他都會不可抑止地回想起這一幕，想像著當時的希烨，究竟是用怎樣的表情，在注視著自己時，突然，有點明白了少年當時的心情。
将裏面的一切，交給醫生來處理後，希烨慢慢地從黎绮的病房裏退出。站在門外等待的凱爾，從希烨身上散發出的低壓中，便可感知到了他在黎绮那裏受到委屈。
“他怎樣？”
“心裏肯定不好受的，畢竟是他喜歡的人，誰提到喜歡的人，每時每刻都在計劃著如何殺害自己都會不好受。”
“那你呢？”
面對凱爾的問題時，希烨的表情停頓了兩秒，他眨眨眼，眼睛飄向黎绮所在的房間。冰藍的眸子再眨了幾下，做錯事般地看著地上，猶豫了好一陣後，才用堅定的聲音說道：“我會沒事的……你那邊，有什麽進展？”
兩人走到門口邊的座椅上坐下。
“目前，沒有任何證物有用。一切有可能的證據，都沒有任何指向性。”
“艾米麗那邊呢？”
“找人在她家附近小區的門口和屋子前盯梢，沒有任何歸家的跡象。艾米麗的父母也在今早到達局裏錄了口供，她父母也忙著工作不太管她，一問三不知，一聽到女兒失蹤就……局裏的人現在都不敢亂懷疑，萬一她……莎拉的父母在知道這件事時幾乎崩潰了，兩家人住得挺近，原本相處得挺好的，現在這樣……”
凱爾說不下去，這并不是什麽值得提起的事。
人在重大的悲傷面前，總是會一蹶不振。在聖夜的那天，希烨也已徹徹底底地體會到，這種人類的情感。
失而複得是難得的珍貴。
只可惜，這份珍貴，還是抵禦不了複雜而黑暗的負面情緒。希烨還沒來得及體會這份這份喜悅，便被接踵而來的焦躁、不安、氣憤沖昏了頭腦。
“但事實上，她确實參與了這個殺人計劃。她寫給黎绮的那張紙條，就是最好的證明。沒什麽比死亡更能逃避殺人後所要面對法律責任了！所以才會故意策劃了那一幕，讓無辜的人，替她去死！”
“希烨，你冷靜點。”
醫院裏的人來來往往，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希烨擡起頭，看著窗外，半夜下的那場雪已經停了。這場雪為紐約鋪上了一層潔白色的銀裝，不遠處的電視機裏滾動重播著，聖夜前夕發生的案子。
再過不久，警方将會立案調查艾米麗·海特失蹤一事，家長請求嫌疑犯快點釋放艾米麗的視頻也會出現在電視中。
“你除了那一點，還想到了什麽？”
“什麽都沒想到。”
“…………”
“凱爾，我在那一天，心慌得連一點東西，都沒法想出，就更別提特別去注意些什麽奇怪的事了。”希烨仰起頭，看著頭頂上的那片天花板，“諾克斯，他盯著我狼狽的模樣，一直在嘲笑著我。”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狼狽，狼狽到我幾乎想藉助了他的力量。
末了，希烨重重地重複到。
“難不成，你昨天借用了它的力量？你瘋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
凱爾整個人被吓到了，他比誰都要清楚諾克斯那份危險的天賦，以及可能會帶來毀滅的不安定性。那份天賦并非上帝所賞賜的禮物，更像是惡魔懷有特殊意思的饋贈。
“我不會被他支配的。在最近，我想了一些，諾克斯他也是我的一部份。有一天我們或許會歸於一體，也有可能會産生更加不穩定的因素，但誰又說得準呢？可是，在這一刻，唯獨這一刻，我卻十分肯定，我和他的目标，幾乎完全一致。而且，唯一能和他做交易，利用他的，只有我，不是嗎？如果真的産生不穩定或危險的因素，就像當初關我那樣，把我關起來好了。”
“你別說得這麽輕松。”
希烨笑了笑，做了決定不再懼怕自己的那份天賦後，一直覺得沉重的膽子，一下子變輕松了。
而心裏的怪物，在得知了希烨的決定後，也似乎歡呼雀躍地在慶祝著。
希烨慢慢地閉上眼睛，在黑暗中，他一點點地走近關著怪物的囚牢。
——諾克斯，将你的力量借給我吧。
牢獄內，那名名叫諾克斯的怪物站起身，慢慢地走到牢獄的邊緣。
——終於，到我出場了嗎？
希烨注視著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只是那張臉上的笑容，要比他的邪惡百倍。
——只是讓你提供一些線索罷了，別亂來。
——我不會亂來的，你覺得我是會破壞自己好不容易等到的狩獵的季節嗎！
“嘿，好久不見了，馬克特少爺。”
過了好一會，希烨慢慢睜開了眼睛，神情卻與平常略有不同。凱爾知道，希烨已經暫時将身體的控制權交給了那名名叫諾克斯的怪物。
“長話短說吧，說說你的發現。”
“我和他都是同一個人，你這樣差別對待不好吧？”
和冷漠，難以招人喜愛的希烨不同，諾克斯則更為圓滑，但性格比希烨更趨向於多面性。有時凱爾覺得，希烨絕對是在幼年時期深受這個家夥的影響了。
——希烨終究，不過是諾克斯的……
在模糊想到這一點時，諾克斯便操著希烨的聲音，發表起自己的推理：“那個人的身高和黎绮差不多，在170厘米左右，身型倒是比黎绮要顯得纖細一點。”
“纖細？”凱爾奇怪地問了句，就前半截而言，與現場目擊者描述的基本一致，但後面那點……
“另外，這個人遠比普通學生要熟悉現場和劇情的走向，他能頂替黎绮表演這場戲，就證明他十分關注這場戲，而且學習和記憶力很好，有可能是戲劇部的人。”
“你為什麽這樣認為？”
這一點，也和警局現在鎖定的調查方向相一致，凱爾問出爲什麽時，不過是想摸清諾克斯的想法罷了。畢竟，看著諾克斯推理時，總會有種不确信的感覺。
——這樣看了現場一遍後，就能圈點出重點，給出大體調查方向的人，真的存在嗎？
“若他不是戲劇部的人，就很有可能看過這部戲的排練，我不贊成第二點推論，因為去看排練的人，幾乎都是主演的親友團，這些人看上去都沒有想要去殺誰的動機，而且她們的關注度在人，而不在劇中，應該不會去費力記什麽臺詞。而且戲劇部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幾乎限制了劇本的數量，連希烨也很難保證在看了一遍排練後，将劇本一字不漏地背出來，再聲情并茂地表演到劇裏，更何況是那些親友呢？所以我認為犯人就在戲劇部裏。”
“那你認為，被害者和女主演，到底是什麽時候換過來的？我們詢問了一下，似乎都沒人發現，莎拉·斯瑪特的失蹤。”
“……我猜是之前兩幕，在她沒戲份去休息時，可能就被迷暈了。希烨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在黎绮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那名死者是否就在這部戲裏。後臺的人，趕時間就更沒在意這些細節了。”
“諾克斯，你真的認為，希烨所說的，艾米麗·海特參與了這次犯罪嗎？”
“希烨的想法其實想得很對，至少，我也感覺到了那個女生對黎绮懷有的恨意。再說，假死比任何方法都适合逃避法律責任。只要，當時拉威爾沒發現那層僞裝的皮，大概到火化前，大家都會認為，那是艾米麗，然後另一個女生，妒忌了艾米麗而将她殺害，黎绮順受牽連罷了。又或者，各種亂七八糟的版本……”
“确實。只是，那一幕，就沒有什麽人懷疑嗎？”
“爲什麽要懷疑呢？大少爺，恐怖片裏不是有很多死人的戲，那些死亡的戲碼，有些做得比真實的死亡還要逼真。那麽，你有沒有懷疑過裏面确實真的死了人呢？”
——這種比喻，真讓人心寒。
凱爾看了諾克斯一眼，他在講述著這類問題時的表情，就如同在和親人說著“今日天氣真好”一般自然。
“而且，大家早就知道有那樣一幕的存在，早就期待著了。真是的，美國社會的教育，真是亂七八糟。”諾克斯小聲地吐槽完末尾的一句後，繼續接著講，“既然是戲劇，我想即便是戲裏的死者，被分屍砍得七八亂，也被臺下的人認為，那是戲劇特有的誇大表演。直到，直到了真相的傻瓜希烨上臺搗亂。”
——這裏面，有多少，是出自希烨的內心，多少是出自諾克斯的內心？
凱爾差點就想問出口，卻又選擇了沉默。
且不論諾克斯肯不肯回答，但他的內心深處，卻有一個奇怪的預想，只覺得這份回答，是來自于希烨和諾克斯所擁有的共同部份。
——明明是兩個獨立的個體。
思及至此，凱爾自嘲般地揚起了嘴角。這一細節，倒是引來了諾克斯的注意。他歪著頭，擺出這個年齡裏希烨完全不會擺出的好奇目光，似想套出凱爾心事般，好奇地問道：“大少爺，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諾克斯，你對於這次命案，怎麽想？”
諾克斯突然沉默了幾秒，挑眉時冰藍的眸子帶著疑惑地看向凱爾，似在問，我真的能說嗎？在得到了凱爾點頭的許可後，他說話的聲音和語氣，開始肆無忌憚起來：“在看到那場演出的瞬間，我幾乎變成了他的影迷。真是太完美了，感覺就像在看到了莎士比亞帶著他所有的負面情緒，親自來出演他的……”
“重點。”
“好吧，這個策劃者，絕對不可能是艾米麗·海特那種小女生。能策劃這個案子的，絕對是個心思細膩的怪物，但她确實參與并協助了這次的命案，真不知他們……”
凱爾無法理解，說出這般話的諾克斯，抱著怎樣的感情。他真的，有起過殺人，這樣的念頭嗎？還是，他一直在計劃著，在未來的日子裏，要去殺掉誰？
眼前的怪物，絕非善類。放任不管，很可能在将來的某天，徹徹底底将希烨拉扯進永無止境的黑暗中，永不翻身。
“我啊，甚至認為，這起案件和之前那幾起案件是同一個人做的。”
諾克斯接下來的一番話，讓凱爾整個人愣住了。
“你說什麽？”
“亞諾德只不是被幕後黑手所利用的棋子罷了，真正策劃這幾起命案的罪犯，還潛藏在黑暗中。希烨早已有這樣的感覺了，可他由於嗅不到怪物身上散發的氣味，所以不敢确定而已。真正的罪犯，早已在他身邊埋伏著，伺機對付他和黎绮了哦。”
“你……你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麽？”
凱爾死死地盯著諾克斯的那張臉，想從他的表情中挖掘出什麽。諾克斯微微一笑，就像個頑皮的小孩子般。
“你莫非，早就知道了誰是兇手？”
“若告訴你們，我可就沒樂趣了。”
“真是個惡趣味的怪物呢。”
“是嗎？你認為我和希烨，哪個會更可怕呢？”
“什麽意思？”
“讓我告訴你吧，凱爾·馬克特。我不過是從希烨內心深處衍生的怪物罷了，确實我現在擁有著很危險的能力，但是這種能力，不會讓我前進，也不會讓我後退，只留我在原地罷了。可希烨不同，他的天賦遠比你想像中高得多，他也注定了要走很長的路，比起我，他的成長才是最讓人擔憂的事，當他意識到自己的能力真正覺醒時，我就很有可能消失哦。”
諾克斯露出了一抹苦笑。
“有時我時常在想，我和他，誰才是這個身體的真正主人，誰才是會永遠被囚禁於心靈中，需要被馴服的角色。現在看來，答案很明顯。這個身體和這個心靈，只能容得下一個人，那就是——”
作家的話：
強硬的希烨寫上瘾了……
炸毛起來的貓咪要反攻了[噗]
艾米麗結果我還是讓她當最後一部的BOSS之一了OTL
Mario作詞作曲的櫻花雨是我覺得最适合這文迎來終章結局的歌
無論是第一部還是最後一部
不過我聽的是rajor翻唱的版本所以……[大概可視為黎绮ver限定]
不過這……大概是很久以後未來的事了
二部才剛剛開坑呢囧
當初其實蠻想用半年來打完這個故事
結果後期修稿就修了3個月
從15w的裸稿爆到21w現在可能還要加字囧
瞄了一眼第二部的裸稿意識到這部囧物被我發展得越來越微妙了OT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