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一）

在電視裏，黎绮曾經看過類似的情景：囚犯手被鎖住，拷在桌子上，他們不屑中帶著些許張狂，但對於眼前的男人，他唯一的想法是……沉著。

或許，他曾在校園裏與這個男人擦肩而過無數遍，黎绮卻從未注意對方的樣子。人們只是只會關注自己的事，沒有多馀的時間去關心和與他人交流，才會導致他人內心深處滋生出仇恨。

黎绮并不知道自己孿生兄弟的事，一直以來他都被人當做獨生子女來疼愛，外公有三個孩子，唯獨只有一個女兒。在女兒死後，他就把外孫的他接過來，親自撫養。從小到大，他從未聽過關於自己兄弟的事，每每提及說自己希望要一個哥哥或弟弟時，外公的臉色都會變得格外難看。

他想，他終於明白了，為啥一提起這個問題，一向疼愛他的外公就會面帶怒容。也不讓別人說起關於他孿生兄弟的事吧。他憶起兩年前算命先生所說的話，若你有兄弟，此行自會讓你們反目成仇，兄弟兇殘……

果真沒說錯。

想著，黎绮嘴角勾勒出一抹苦笑。

他曾幻想過若有一天自己有兄弟，對方會是怎樣的人，可在這一刻他卻希望，自己沒有這個兄弟。

關在審訊室的博格，十分冷靜。他雙手交握放在桌子上，身子挺得筆直，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玻璃，仿佛希望自己的目光能穿透這面無法看到另一端的玻璃。

他像是知道黎绮已經站在另一頭一般，他嘴邊的肌肉向兩邊臉頰擠壓，做出個小醜般的笑容，卻一點也不滑稽，也絲毫沒有為自己的犯罪行為表示抱歉。

在艾倫走過來，拍拍他的肩，問他準備好沒之前，黎绮一直盯著坐在灰色環境下的博格。

“不用太緊張，你只要照著我們給您的問題，協助我們就好。”

艾倫說著，打開審訊室的門。

灰色的四面牆加上死寂的環境，初進審訊室的黎绮被這般不習慣的寂靜壓得喘不過去。他慢慢走到位置上坐下，艾倫陪在他身邊。

“你來了？”博格看到黎绮，如同看到了新奇的東西，“你看了那本日記，對吧？”

黎绮和艾倫沒有說話，黎绮耳中的對講機裏，沒有傳來約翰松的任何指示。黎绮想詢問有關自己兄弟的事，可艾倫卻不贊同。在約翰松進行下一輪指示前，黎绮和艾倫采取了靜觀其變的政策。

沉默了許久的博格，或許是借著說話，發洩著什麽，也似乎慢慢地在對黎绮布一個局，讓他慢慢地踩入這個圈套中。

“你很想知道他是誰，對吧？其實我覺得，你應該比我清楚才對，畢竟你們是血濃於水的親兄弟。說不定你也和他一樣，表面君子，內心卻是禽獸。”

“喂！你在說什麽！”面對博格的挑釁，艾倫首先跳了起來，“你只要乖乖告訴我們事情到底是怎樣的……”

博格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再次回到黎绮身上。

“難怪他那麽怨恨你。你看上去就像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輕松地活著的大少爺，根本就不知道他每一步是怎樣走過來的！看到你我就想吐了，自己的親弟弟或哥哥在受苦的時候，自己卻在嚴家，不知人間勞苦，舒服地活著。換做我，我也想報仇……”

“喂，你給我住嘴，黎绮你不要聽他瞎說！”

艾倫試圖阻止，博格的聲音開始提高：“我查過你的成績，只是一般優秀罷了，根本比不上你的兄弟。他就是個天才，不僅僅是在犯罪領域哦，他呀，在去年的時候就拿到了大學的畢業證書，很厲害吧，真不知道當初嚴家選擇的是你……”

黎绮沉默地聽著，他已經記不清當時自己是怎麽走出了審訊室，只覺得出了審訊室後，他整個人虛脫了，腦海裏不斷回響著博格關於他兄弟的描述。

博格的話語如同一道利刃，一刀刀地刺在他心上，數之不盡的傷口，鮮血淋淋。

理應是無憂無慮的16歲，在新年的第一天，宣告結束。

黎绮知道，自己接下來的人生，将不再平靜。

一時間，他産生想逃的念頭。

只覺得，若是逃離了這個國家，這一切說不定就會結束。

在接下來的幾天的假期裏，黎绮依舊呆在凱爾家，幫忙料理著他家的大小事務以及照顧著希烨。和案發當天相比，這幾天他的心情相對平靜，凱爾知道，他試著找些事來分散對這幾起案件的注意力。

校園爆炸案的新聞依舊鬧得沸沸揚揚，黎绮的身世已經被新聞媒體挖掘出，但媒體們并不知道黎绾的事。黎绮曾經回過一趟宿舍，可每個人見到他，都帶著驚恐的表情，退得遠遠的。有些神經緊張的人，直接朝著他大喊大叫。

“兇手！”

“殺人犯！”

雖警方在1月1日當天已做了聲明，表示黎绮與攝像頭內的人不是同一人，那個模樣只是兇手為了嫁禍於某人而化的狀，可是媒體以及某些學生，卻不相信。

擔心黎绮的艾倫每天都會過來，每次他來都會帶不同的早餐。由於偵查需要，游走在大街小巷的艾倫，可謂是街頭的美食家。黎绮對於美食來之不拒，但每次和艾倫一起吃時，似乎都會遭到凱爾懷疑的目光。

和艾倫的飲食習慣很不同，凱爾更注重營養與健康。冰箱裏總有新鮮的食材，可黎绮卻從未見過凱爾外出買過東西。黎绮提出這個疑惑時，艾倫不屑地回答到：“你見過逛超市，拿著一大袋食物或日用品的少爺嗎？”

黎绮其實很想回答希烨，可這個答案又似乎有點不太正确，希烨确實有去超市買過日用品，但食物……估計他連怎麽分辨肉類是否新鮮也不知道吧。

“馬克特家有農場，定期會派人送時令的蔬菜和新鮮的肉類過來。”

明顯是出於好意的解釋，艾倫輕輕哼了一聲，端起凱爾遞過來的咖啡，顧不得燙舌地喝了一小口。

“你看，我沒說錯吧。你和你表兄弟都是一個摸樣印出來的！”

由於不能涉及爆炸案的調查，兩人很有默契地申請了休假。

“別亂黑！希烨和我在某些方面還是不太像的。”

“比如？”黎绮突然很好奇，希烨在凱爾眼裏，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馬克特家的孩子比較特別，別的小孩子都在外面玩耍，我們卻要接受精英教育。希烨他，從小就是個天才，也是個怪胎。喜歡靜靜地呆在一邊。”凱爾邊煮著早餐，漫不經心地說道，“他可以口若懸河，也能緘口無言。他的冷漠，只不過是用來保護自己的方法罷了。”

想到希烨那多變的性格，凱爾說的有幾分道理。

“而且，他很挑食，自己不喜歡吃的蔬菜，絕對是一口不嘗。”

“可是他在食堂，倒沒見他有這樣的行為啊？他有什麽是不吃的？”

“吃起來甜的蔬菜，他都讨厭，例如黃瓜。茄紅素類的他也讨厭，要是漢堡裏加番茄，絕對是一口也不沾。”

凱爾一條條地列舉著希烨不為人知的缺點。黎绮聽著，确實沒見過希烨吃過番茄。

“不過啊……”凱爾突然富有興趣地盯著黎绮，“其實我一直很好奇，若希烨喜歡的人用他最不喜歡的食物做的料理，不知道他會不會吃呢。”

說完，他指了指廚房，“冰箱裏有黃瓜和番茄，你要不要試試？”

聽起來很有趣的樣子，黎绮很快地消滅掉自己手中的食物，走近了廚房。

吃過早餐後，三人一起去醫院探視。擔心希烨會受到襲擊的凱爾，派遣了警察24小時保護監視，同時覺得不放心，又另外請了保镖來加強周邊的安全。

希烨對此提出異議，他似乎認為黎绾暫時不會發動任何的襲擊行動。

凱爾知道希烨不會想見到自己，便找了些藉口，與艾倫到附近溜達。

黎绮走近病房時，希烨正在看書。

見到他進來，希烨很快地蓋上了手中的書，放回枕頭邊。黎绮将飯盒放在病床前的桌子上，慢慢地打開。凱爾準備了清單的粥，黎绮則是用蔬菜和瓜果做了些三文治。

黎绮将粥乘到碗裏時，希烨拿起了一個三文治，或許他認為這是凱爾做的，想都沒想就咬了一口，嚼了幾口後，他意識到三文治裏所放的蔬菜是什麽時，皺起了眉頭。

“不好吃嗎？”

“這是……你做的？”

希烨知道凱爾不會這麽明目張膽地惹火他，這三文治，肯定是他授權給某人而做出的産物。

黎绮點點頭，“是的，不好吃嗎？”

希烨的臉色突然變得鐵青，但他還是硬著眉頭，一點點地把三文治塞入了嘴中。黎绮見希烨的臉上很難看，就知道希烨肯定不喜歡，想著把裝有三文治的飯盒端走，希烨卻快一步抓住了他的手。

“沒關系的。”希烨捂著嘴，确定了嘴裏的食物完全咽下去後，開口說到。他的樣子看上去就像吃了很糟糕的東西，黎绮從未想過，原來希烨不喜歡的蔬菜，對他的殺傷力如此之大！

“我下次還是做點你喜歡吃的食物好了。”

“不用，就這樣就可以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該學會适應了。”

希烨說著，再次拿起三文治，這次他适應了食物的味道，表情明顯比剛剛好很多。

希烨正一點點地改變著，這幾起案子雖然在他們的心靈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卻讓他們彼此之間的距離近了幾分。

察覺到這一點的黎绮，雖然很高興，卻依舊沒找到任何能和希烨聊天的話題。

黎绮突然很好奇自己的手藝，於是他也拿了一塊，咬了一口。

帶來之前沒有試吃，黎绮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手藝，很糟糕。他在煎蛋時撒的鹽多了一點，青瓜的甜味和番茄的酸味完全不搭。甜、鹹與酸混雜在一起，有種獵奇的感覺。

難怪希烨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希烨已經消滅掉另一塊，他看到黎绮手中拿著三文治，顯現出一種石化的表情，便抓住他拿著三文治的手拉到自己面前，嘴巴對著黎绮咬下的那口，咬了一大塊。

“下次，別把青瓜和番茄放一起，不然味道會變得很奇怪的。”

希烨将那口三文治吞下後，頗有見解地發表著自己的意見。

“你會做菜？”

“嗯……在我離開馬克特家後，我回到了去了我父親的妹妹家，瑪琳她很忙，幾乎沒時間管我。什麽東西我都要學著自己去做。等我出院後也讓你嘗嘗我的手藝好了。”

希烨微笑著，冰藍色的眼睛閃閃發光，整個人就如同天上閃耀的星辰，任何事物與之相比，都顯得黯然失色。

黎绮慢慢地低下頭，一種莫名的情愫慢慢地充滿心頭。

真希望這一刻能一直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