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50-41

50.

林疏阕知道葉謹行的父母一直有給葉謹行打來電話。

雖然不是很情願接聽,但葉謹行每次都有耐着性子聽對面說完。

畢竟是親生父母,不能真拉進黑名單。

葉謹行每次接完電話都悶悶不樂,撲到林疏阕身上抱好一會兒,才勉強緩過神來。

依照林疏阕自己的經驗,他多半會給出不要再搭理他們這種一刀兩斷的建議。

他自己就是這麽做的。

可葉謹行的情況和他不一樣,葉謹行的母親很愛他,父親雖然不太靠譜,但聽得出來對兒子還是有感情在。

如果不愛,一切都好說。

最怕不過打着愛的名義,不作為甚至給予傷害。

49.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葉謹行嗫嚅道,往林疏阕肩膀上蹭了蹭。

本來一直想着是把我媽接過來,她要再跟我爸一塊過,她後半輩子就完了。

林疏阕靜靜聽着,不時呼嚕呼嚕葉謹行後腦勺的碎發。

但她怎麽都不願和我爸分開,說什麽都在一塊過了那麽多年,怎麽兒子工作後還分開了。

而且我要只接她來大城市,肯定會被親戚說,沒良心不孝順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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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跟我爸也沒什麽深情厚誼,以前我還跟他們一起住的時候,不覺得他們有多恩愛。還想過會不會等我高考結束,他倆就離婚。

而且我爸又沒本事,這些年吃喝嫖賭都占全了,活個小半輩子一點積蓄都沒有,還老花我媽的錢。

我想不明白,所以考大學的時候報了個離家很遠的學校,哪怕他們沒錢供我,我也想跑遠一點。

我以為我能逃脫了,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覺得我逃脫了。

可他們有我的電話,他們有事還是會來找我。

而我又……什麽都做不了。

48.

林疏阕靜靜地聽葉謹行嘟囔完,将他臉雙手捧了,與他平視:

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會支持你。

萬一我做錯了怎麽辦?葉謹行可憐巴巴地問。

做錯了我也給你兜底。林疏阕說。

47.

林疏阕在一偏遠鄉村長大,父親是當地土生土長的農民,擁有龐大的家族體系。

母親是當時下鄉來鍛煉的知識分子。

和那個年代發生的許多故事一樣,母親生下他後,就踏上了返城的列車,再也沒有音訊傳到那個小村子裏。

林疏阕的童年在父親的謾罵中度過,因為母親的執意離開,讓他的生活一團亂糟還多了個賣不出去的拖油瓶。

親戚們拿他們的家事做茶餘飯後的談資,笑父親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也笑母親一個女人家蛇蠍心腸,竟連剛出生的孩子都能舍下不要。

好在父親後來再婚,謾罵的心力轉移到了他再婚的妻子和孩子身上。

林疏阕雖然受到過繼母針對,但說實在話,比起男人的拳腳和棍棒,女人紅口白牙說道兩句,倒也不算什麽問題。

林疏阕還疑惑,繼母個年輕清秀好手好腳的女子,怎麽就瞎了眼嫁給了父親。

當然這都不是他該需要操心的事情,十幾歲時,他忙着讀書。

那些親戚雖然長舌,但也給他透露出他母親所在的城市。

他想借高考這個機會,去那個城市看一看。

46.

也還好他有點小聰明,更還好的是,村長幫忙籌錢,供了他第一學年的學費。

林疏阕不指望父親以及那一串親戚們,也對他們沒多深厚的感情。

其實對于母親他也沒什麽感情,只是因為沒見過面,所以才有了一絲絲向往。

母親,是那遙遠大城市的代名詞。

是他要掙脫鄉村枷鎖的一個溫柔的借口。

45.

林疏阕開始了縮衣節食、勤工儉學的大學生活。

認識的朋友都很善良熱心,時不時以請客的方式接濟他些。

而又因是社會學系為數不多的苗苗,系裏的老師也對他挺熟悉,常常讓他做個教學助理,拿錢幹輕省的活兒。

系裏有位戴眼鏡溫柔親和的女老師,是館長夫人的姑姑。

館長夫人也就是林疏阕當年的班長,是全中國為數不多知道社會學這一專業存在的神人。

和林疏阕被調劑來的不同,班長是自己選擇來社會學系。

本來她那分可以去中文系,林疏阕還打趣過,要她報的是中文系,現在可以天天遇見館長。

但班長是一極其有主見的女孩子,不管是對感情還是對自己的前途,認定了的事情絕不後悔也絕不動搖。

林疏阕為之自慚形愧,而班長說,這也是家學淵源所致。

因着是少有的苗苗,社會學系十來個人,曾在大一暑假浩浩蕩蕩地去了那位溫和女老師家。

由班長牽頭,說是去蹭她阿姑家的飯。

但實際是被班長領去給她姑搬書曬書,打掃衛生。

老師和老師的丈夫都是做學問的,家裏藏書極其豐富,林疏阕一看就眼睛發直。

打掃完畢後還自告奮勇說,包後期整理,希望老師能準許他來家裏看書。

老師素來溫和,聽他這般請求,自然是點頭同意。

班長還打趣他說,要不要以後讀個研考個博。

林疏阕說他只想看看書,以後還是想做生意賺大錢。

而後眼見着老師丈夫臉色一變,好在班長給打哈哈過去。

44.

老師有個兒子,小他四五歲,正在讀初中。

林疏阕為挽回自己在老師丈夫面前的形象,主動請纓輔導他們兒子功課。

他一直記得,在那漫長暑假的昏黃午後,蟬鳴嘈雜裏,老師望向他和自己兒子那平靜的眼神。

似乎想說什麽,但什麽都又在這眼神裏了。

暑假後,老師給了林疏阕一筆錢,說是輔導功課的費用。

林疏阕以蹭了她家很多頓飯為由,沒有收下。

他記得班長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吓過一跳,說乍一看還以為是我那表弟長高了來學校報道呢。

他也承認自己對老師的課分外上心,因為那莫名的熟悉與親切。

但他沒再去過老師家裏,哪怕是班上集體去幫忙和蹭飯。

43.

拍畢業大合照,老師叫住他。

他已經很久不上她的課了,平時在學校也很難遇見。

但老師叫住他,帶着一絲懇求。

拍照的時候,你站我旁邊,可以嗎?

沒什麽不可以,反正班上人少,站位也随便。

林疏阕沒什麽表情地同意了。

只是在拍照的時候,讓笑容的幅度更明顯些。

後來班長說,看來阿姑對我們這一級的感情最深,我去她家老是看她擦拭那張合照。

林疏阕說,可能是因為我們去她家叨擾過很長時間,現在的學弟學妹們都不敢吧。

42.

林疏阕畢業後,一直沒跟老師再有什麽聯系。

直到他四十歲那年,老師離世,他去參加葬禮。

他們那一級的同學都去了,何況還有班長在。

準備離開時,老師的丈夫叫住了他。

她把我瞞得很好,而我也是在收拾她遺物的時候,才發現她隐瞞我的那段曾經。

林疏阕只搖頭笑,說:您不能空口無憑地跟我說些不着頭腦的話。

老師的丈夫說:你信與不信都無所謂,反正在她看來是把秘密帶到了地底下。

不過,她留了禮物給你。

林疏阕收到一只小巧的方盒子,裏面是銀質的長命鎖。

刻着他的名字和生辰。

她一直都知道,一直都沒忘記。

41.

你要是怨她,或者怨我都可以。老師的丈夫說,若我再敏銳些,或她再坦誠些,你們也不會……

林疏阕蓋上盒子,說:沒必要的事情,而且也都過去了。

老師離世時還不到六十歲,她十九歲那年生下的他。

旁的人怎麽都不信,一向開朗包容的老師,會離開得那麽早。

林疏阕想她可能就是心裏的事情太多,但沒有個缺口可以傾倒出來。

就像她丈夫所說,她隐瞞得太好。

或者又像班長所說,他們家的人,從來認定了某件事情,就再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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