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香雪.留詩
天澈一下朝就被南寂拉來了,兩人一早就空着肚子,只有靈兒是吃過早飯的。一進“名點坊”,靈兒一副主人的模樣,讓天澈和南寂随便點。天澈和南寂也不客氣,張口便一串一串的點心名字出來,甚至具體到哪一種芝麻多一點,蜂蜜少一點等等。
靈兒看着他們那架勢,方知自己是在關公面前耍大刀了。原以為他二人除了皇宮和王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宮王子,誰知竟是經常光顧的老客人了。
南寂看靈兒似是傻掉的神情,不覺展顏,“怎麽了?心疼錢了?怕我們把你吃窮了?你眼光倒不錯,竟能找到這裏來。”
“反正我就姐姐留給我的十兩銀子,花沒了把你們留在這作抵押。”靈兒把一小錠銀子掏出來,示意自己是有錢人。
天澈盤膝坐下,“十兩銀子倒吃不完。我和小皇叔沒事時也常來這裏喝茶,聽聽小曲。”
南寂點點頭,“今天二十,應該是……”南寂話到一半突然停住。
“是什麽?”
南寂嘴角抽動一下,“是……香雪。”
靈兒顯然沒明白是怎麽回事,眨眨眼睛,“我知道你喜歡吃香雪糕,剛才沒點嗎?”
天澈指了指中間臺後的簾子,“今天是香雪姑娘唱曲。”
“哦,原來此香雪非彼香雪呀,美食美人倒是兩不缺。風南寂,請你來這名點,真是個身心**的無雙訣。”靈兒邊說着,邊搖頭晃腦。那架勢,仿佛真給南寂找了個什麽無上樂子一樣。
天澈被靈兒的俏皮話樂得開懷,但笑着笑着逐漸冷下來了。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靈兒這幾句話,分明是一首工整的詩,如此開口就一句應景又諷刺人的詩,若沒有一定的學識,根本作不成,更何況這麽出口即成?可之前靈兒分明是不識字的,連寫字都是楚羽教,最初甚至連握筆的姿勢都不正确。
難道之前都是她故意在誤導?
南寂見天澈神情與剛才有異,雖只是一點點變化,但他也敏銳地發現了。在剛才之前,天澈今天的心情是難得的開懷,沒有任何顧忌。而此刻,卻突然笑不達意了。思及其中,也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頓覺興味索然,咬一口香雪糕,暗裏搖搖頭,複雜真累。
只有靈兒渾渾噩噩根本不知道身邊的兩個人此刻心境一時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接下來的氣氛不似剛才那麽歡快,還好真的有香雪姑娘登臺唱小曲。天澈和南寂似乎真的被香雪姑娘的小曲吸引住了,也很少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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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兒不懂欣賞那種吊着嗓子唱的曲,看着周圍個個一臉沉醉的表情,只好一個人沒勁地吃着點心。反正是自己掏錢,不吃個夠本不劃算,再說很快就要回去了,這裏的多數點心也是吃不到的了。
“她的聲音确實不錯。”天澈回過頭來看了靈兒一眼,靈兒覺得尴尬,随便甩出這麽一句話。
南寂湊過頭來,“你會不會唱?”
靈兒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會。”似乎若說會了,便是亵渎了自己一般。
南寂不死心,“那你會唱什麽?”
靈兒想了想,臉上逐漸露出笑容,“唱歌。”
“那也不錯呀?會唱什麽歌?”天澈也過來湊熱鬧。
靈兒聳聳肩,“你們沒聽過的,也不會喜歡聽。”
“你不唱怎麽知道我們沒聽過,不會喜歡呢?”
靈兒偏頭示意臺上的香雪,“和她唱的風格完全不一樣,你們若喜歡這種風格,自然不會喜歡我唱的。”
天澈興致似乎很高,“唱個來聽聽。”
靈兒見他喜歡,心裏也高興。在心裏想了一番,卻發現沒有一首想唱的歌,于是又搖搖頭,“忘了。”
南寂鄙夷地嗤了一聲,回過頭去看香雪。
天澈的心情很複雜,他不明白是為什麽。靈兒給他的感覺太複雜了,前一刻他會覺得她單純得就像是一張白紙,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可是下一刻他又覺得靈兒像雪一樣,表面看起來白白淨淨,可是雪下面到底是什麽,他卻無法看清。到底是白紙上的雪,還是污泥上面的雪,或者是……毒藥上的雪。
一頓點心花了五兩銀子。靈兒心裏大約算着這頓飯的價格,兩文錢一個包子,一兩銀子等于一千文錢,可以買五百個包子。在家裏,五毛錢一個包子,那一兩銀子就是相當于二百五十塊錢了。五兩銀子,一千二百五!一千二百五都是她一年的學費了。
這物價!
天澈走的時候,找老板要來了文房四寶,寫下了一首詩:
“香雪雖非這香雪,美食美人兩不缺。請君來京上名點,**身心無雙訣。”
從此“名點坊”依着這首詩一時名噪京城,自此所有外客來京,除了醉君樓九姑娘的酒,香茗苑煙柳姑娘的舞,現又多了一樣名點坊的香雪。只是是香雪糕還是香雪姑娘,則憑君選擇了。
靈兒看着那首詩,對天澈甜甜一笑,“你怎知我的想法?這話原是我想送給風南寂的。被你這麽寫出來,倒比我那一番胡謅好多了。”
天澈笑而不語。
靈兒一直想找個機會把那張軍事部署圖還給天澈,無奈南寂一直在身邊,她一直沒機會。
回到相府,靈兒坐在池邊揉着柳條,突然就想起了皇宮裏揉柳條的天香公主。想自己這番未免有“東施效颦”之嫌,于是怏怏扔下柳條躺在樹下,隔着柳枝眯縫着眼看天上的藍天白雲,清澈澄透。
突然一陣葉雨悠悠地飄落下來,灑滿了靈兒一身。靈兒伸手拂開臉上的葉片,張開眼睛,風天澈的倒臉映入眼簾。
“你倒睡得舒服。”天澈也順勢躺在枝桠上,跷着腿,叼一根柳條在嘴裏。
靈兒撿起兩片葉子在嘴邊,撲撲地吹着,偶爾也會有一聲尖銳的聲音出來。天澈皺了皺眉頭,“你做什麽?難聽死了。”
靈兒不理他,又吹了一會,依然吹不成聲,一時氣餒,丢開葉子,“你不要那東西了麽?”
“你擠眉弄眼地讓我回來就是這事?”天澈翻了個身,趴在樹幹上俯視着靈兒。靈兒點點頭,“你只讓我把它帶出來,現在我已經完成了。”
天澈擺擺手,“現在還不是時候,下次我再來找你。”
“下次?”靈兒有些不耐煩了,“什麽時候?”
天澈看出靈兒的不樂意,“就這兩天。今天小皇叔把我拉出來,我還有很多事情沒處理好。過兩天我再來找你。”
靈兒點點頭,“好吧,那就再兩天。”
靈兒看着天澈的身影在空中晃過,然後消失在院牆外。再次感嘆,有輕功真好。如果時間長,她真想把這輕功學會了再回去。
“咦,剛才是不是有人?”
靈兒仰頭看去,一個倒立的丫頭進入視線。靈兒那丫頭正是楚羽想給她的秀竹,只是因為她不習慣人伺候,而且也不需要,所以拒絕了。
靈兒坐起來,秀竹的形象在她瞳孔裏擺正,“秀竹姐姐,哪有什麽別人,我在這乘涼呢。過來坐會吧。”
秀竹把遮着頭頂豔陽的手帕放下來,在靈兒身邊坐下,“這裏果然涼快。”
靈兒笑了笑,“秀竹姐姐,你幫我梳個頭吧。”
秀竹看了看,回去拿來一堆梳子頭釵什麽的,放在旁邊草地上。然後把靈兒的發繩解開,細細地幫她梳理。
“秀竹姐姐,你們梳頭都這麽麻煩,梳很久麽?”
“頭發梳漂亮了,人才美嘛。等我給靈兒姑娘梳個漂亮的頭發。”秀竹一邊說着,一邊熟練地繞着頭發。
靈兒在相府身份特殊,楚羽當她妹妹看待,此番出嫁留她在家照顧父母,其意衆人皆知,奈何又并無名分,下人也不敢直呼其名,只喚“靈兒姑娘”,加上靈兒平時就和丫鬟們關系甚好,故此雖然稱呼有別,相處之時卻是随意無間。
靈兒感嘆古代的女人真的是很無聊,所以才有那麽多的時間去梳頭發。哪像她們現代的女孩,高中學習緊張,女孩子都嫌梳頭發麻煩,頭發長了洗的也麻煩,基本都剪了短發。本來靈兒也是準備拜完菩薩廟了,回去順路剪個頭發的,結果卻莫名其妙的跑到這裏來了。
下午左右沒事,丫鬟們也都歇着。有一兩個丫頭路經這裏,也都圍過來聊天納涼。人一多,聲音一雜,安靜的午後頓時吵鬧了。
靈兒把幾個丫頭趕到另幾棵樹下,大家隔着一段距離,才又變得涼快了些。
秀竹幫靈兒挽好最後一個髻,拍拍手,回頭吩咐,“春桃,去端盆水來。”
一個着粉色衣裙的丫頭跑開了去,其他幾個丫頭湊過來,“靈兒姑娘這樣打扮漂亮多了。可不比小姐差了。”
靈兒伸手在臉上摸了摸,梳個頭發就能變得那麽漂亮麽?
春桃的水打來了,靈兒探過頭去。漾着水紋的盆裏出現一張清秀的笑臉,真的只是清秀。但是烏雲一般的頭發梳得精巧細致,襯着臉型秀麗可愛。鬓邊垂下的珠子,一晃一晃地,把整張臉都晃活了。一雙眼睛在水裏眨呀眨的,像珍珠一樣閃閃發亮,生動無比。
靈兒有些愣住了,雖然不至于像丫頭們說的,快比得上楚羽,但還是不得不自戀一下。這個發型确實配靈兒這張臉。曾經有同學說靈兒的臉有些古典,很有靈氣,當時靈兒還嗤之以鼻,“我有靈氣?別笑死人了。”
靈兒一直把自己歸為粗魯的那一行列。
“靈兒姑娘沒準也可以像小姐一樣,嫁個王爺呢。”
王爺?靈兒突然想起了風南寂,撇撇嘴,算了吧,花花公子一個。不過,不知道他看到我這個樣子,會不會覺得我突然有點女人的樣子了呢。
随即又想起了風天澈。靈兒突然有些遺憾他剛才為什麽不晚一點再過來,或者秀竹為什麽不早些出現。
心裏飄過一個身影,快如閃電,靈兒甚至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那是誰的身影,他就呼啦一下又沒了蹤影。
靈兒對着水盆順了順垂下來的一束頭發,然後滿意地擡起頭,“謝謝秀竹姐姐。”
秀竹對她奇怪的态度早就見怪不怪,只是笑笑,“不客氣。”
靈兒站起身來,款款往秦夫人房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