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俠客.欺負
靈兒擡腳往“忠義堂”裏去。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還是之前的那一身。
真的是做夢?在街上睡了一覺,做了一晚上的夢,然後就好了?
靈兒搖搖腦袋,就當是吧。
“女人,誰讓你進去的?”趙敏在身後喊着。
靈兒一甩頭,“我只是去拿回我的東西。誰愛進這裏。”
回到忠義堂的大殿,在角落裏找到自己的包裹,一把拎起來。
“姐姐,你要去哪裏?”蘇乞兒拽着她的胳膊。
“回家去。”
“姐姐的家在哪裏?”
靈兒摸着蘇乞兒的頭,仰頭看了看天,故作豪爽道,“天大地大,哪裏都是姐姐的家。”
趙敏冷哼一聲,“像你這種人,的确出門就可以直接回老家了。”
靈兒白了他一眼,回頭跟蘇乞兒道,“蘇乞兒,你要不要跟姐姐走?跟着姐姐,比跟着他有前途多了。”
“跟姐姐去哪裏?”
“天大地大,江湖任我們逍遙。”靈兒拍着胸脯義氣滿懷地說。
趙敏冷笑一聲,“江湖?哼,像你這種人,我敢打賭,出門不過三天,屍骨無存。蘇乞兒,你可注意別跟錯認了。”
蘇乞兒很為難地看看趙敏,又看了看靈兒,“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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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憑什麽這麽說我?”靈兒被蘇乞兒的輕視一時惱羞成怒,擡頭向趙敏捍衛自己的尊嚴。
趙敏道,“要不要打賭?”
“賭就賭,誰怕誰?怎麽賭?”
“很簡單,你能在街上當三天乞丐了,還能活着回來,我就相信你。也同意蘇乞兒跟你走。”
“三天就三天,又有何難?”
靈兒豪氣萬丈地宣誓,絲毫沒有注意趙敏與蘇乞兒得意地交換了眼神。
于是靈兒就這麽莫名其妙地開始了她的乞丐生涯。
平時見乞丐也沒什麽,靈兒以為拿着一個破碗,做出一副惹人同情的邋遢模樣,往街邊一坐,就沒事了。
可誰知,就這個模樣卻根本坐不出來。
靈兒就帶了一套衣服出來,現在要去當乞丐當然不能穿了,想來想去,便想把以前穿的T恤和牛仔褲翻出來換上。
一件衣服從天而降。靈兒抓下頭頂的衣服,看着對面不懷好意的趙敏。
靈兒狐疑地把衣服展開來看,皺了皺眉頭。半晌,還是換上了乞丐職業裝。
靈兒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出門,最終受不了趙敏鄙夷地眼光,一時豪氣頓生,昂首挺胸地跨出了“忠義堂”的大門。
在趙敏的眼光看不到的地方,靈兒飛速地閃進了一個胡同,在那角落裏躲了一整天,肚子餓了都沒敢出來。
饑腸辘辘地回到“忠義堂”,靈兒實在是不敢面對趙敏。趙敏也并未出言諷刺。
半夜餓得睡不着,忽聞到一股香味,抽抽鼻子,靈兒就此醒了過來。
推開後門,趙敏竟在樹林裏架了一口鍋,篝火熊熊地煮着什麽好吃的。
靈兒咽了咽口水,硬着頭皮走上去,“你在幹什麽?”
趙敏看了沒看她,撥了撥鍋底的火,“沒看見嗎?煮好吃的。”
靈兒的喉嚨咕嚕一下,“什麽好吃的?”
趙敏揭開鍋蓋,聞了一下,“面條。”
靈兒舔了舔嘴唇,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好像很香。”
趙敏又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裝作陶醉的樣子,“當然香了,我放了鹿肉絲,猴頭菇,茴香豆。”
靈兒想了想,“哦,祝你宵夜愉快。”然後轉身離去。
趙敏詫異地看着她,并不出言阻止。
靈兒一步一步艱難地推開門回到大殿。明知道趙敏是故意引誘她的,她偏不上當。不就是一天不吃飯嗎?死不了人。
最後靈兒竟然在饑腸辘辘地痛苦和窗外門縫裏飄來的香氣中睡着了。第二天醒來時,靈兒都禁不住佩服起自己來了。
靈兒在包裹裏翻來翻去,卻沒有一個東西舍得拿出來當掉。上次交給趙敏的簪子是她做了激烈的思想鬥争才舍得拿出來的。她的包裹裏有楚羽、天澈和南寂送她的東西,因為天澈送的東西多,所以她才舍得下心把那根簪子拿去當了。
回頭等有錢了,一定要問趙敏再當回來。
“舍不得?”
靈兒回頭,趙敏抱着胳膊站在門口,一臉戲谑地看着她。
靈兒不理他,把包裹系好。
“你不是想找東西去當了買吃的嗎?難道我猜錯了?”
靈兒捧着她那個破碗,繞過趙敏出門去。
“這個。”趙敏伸手,一只金燦燦的簪子安靜地躺在掌心。
靈兒喜出望外,一把抓過來捏在手裏,“你贖回來了?”
趙敏并不回答她,“這麽喜歡,怎麽舍得當掉?”
靈兒白了他一眼,“我會還錢給你的。”
趙敏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靈兒把金簪揣進懷裏,心裏給自己打氣,不就是坐在街邊嗎?沒問題,沒人認識我。靈兒真的昂首挺胸地大大咧咧往街邊一個空地那一坐,把破碗放在面前,然後趕緊把頭低下來。
過了半晌,竟真的有人過來扔了幾個銅板,靈兒心裏高興,正想抓起那幾個銅板抱抱。忽然手裏一空,擡頭看去,竟然是幾個乞丐站在她前面,雙手叉腰。
“臭小子,竟然敢搶老子的生意,懂不懂道上的規矩!”
靈兒早就餓得頭暈眼花了,又在這麽酷熱難當的天氣裏坐了半天,早就沒什麽氣力了。懶得跟那幾個乞丐争吵,站起來準備離開。
“嚣張!弟兄們,給他點教訓!”
靈兒沒防備,一頓拳打腳踢就過來了。靈兒無力防備,只覺得氣力逐漸抽離自己。過了一會,似乎沒有拳腳下來了,靈兒睜開眼來,看見那些乞丐都被七倒八歪地躺在地上。擡頭望去,竟是南寂在前面。
靈兒慌忙低下頭,卻忍不住從眼角偷偷瞥去。一雙白皙幹淨好看的手伸在面前。順着手臂望去,南寂正一臉笑容地看着她。
靈兒正在猶豫要不要把手伸過去時,南寂卻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靈兒,收回了手。
靈兒頓時明白,南寂根本就沒有認出她來,他在嫌她髒。靈兒把頭撇向一邊,忍着身上的痛,慢慢爬起來,轉身就走。
“這個,拿去吧。”南寂的聲音在後面響起。
靈兒不用回頭也知道南寂定是要給她銀子,可是不需要。靈兒頭也不回地走了。
“對不起。”南寂的聲音從空中傳來。靈兒驀地停住,正想回頭,突然又聽到一聲熟悉的“什麽事?”随即一陣熟悉的香味傳來。
“沒什麽。”
靈兒猛地回頭,天澈已經和南寂離開了。剩靈兒在那,怔怔地看着他們的背影,半晌,兩行清淚在炭黑的臉上劃出兩道白皙的印跡。
沒想到再次見面竟然是這樣的場景。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鬓染砂。
靈兒縮在街道的角落,怎麽會變成這樣呢?幾天前他們還在一起吃飯聊天,親密無間地在樹林裏玩耍,為什麽現在竟然相逢不相識?
靈兒嘆了一口氣,是自己選的這條路,怪不得別人。怪就怪自己怎麽會莫名其妙地跑來了這樣的地方。
“你怎麽了?”
清涼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靈兒似乎聞到了那個午後槐花的香氣。擡起頭來,果然是白衣翩翩的沈落潇,出塵脫俗,溫良如玉。
靈兒突然發現這個清冷孤傲的男子,原來也是可以對楚羽以外的人溫暖的。
沈落潇伸手搭上靈兒脈搏,“你受傷了。”
肯定的語氣,沈落潇收回手指,看看右手指尖黑黑的煤灰,微蹙起眉頭,又看看靈兒,左手在腰間摸出兩個藥瓶,“白色粉末外敷,褐色藥丸內服,過兩天就好了。”
靈兒收起藥瓶,避免觸碰到他的手,“謝謝。”
沈落潇掏出一方帕子,把手上的煤灰擦幹淨,然後把手帕留給了靈兒,轉身離開。
靈兒撿起他的白色絲帕,猜測着他估計是不知道該怎麽處置這張帕子吧。留着嫌髒,扔了又怕傷人,可不擦手又嫌手髒,所以幹脆留給自己了。
靈兒自嘲地笑了笑,把帕子收好,起身準備離去,突然聞到一陣包子的香味。靈兒回頭,沈落潇竟然捧着熱騰騰的包子回來了。
“吃吧,你餓了。”
靈兒怔怔地看着他,沈落潇含着笑意回視着她。眼裏只有善意的笑意,并無鄙夷。靈兒接過包子,轉過身子,咬了一口包子。回頭看時,沈落潇朝她笑了笑,然後轉身離開了。
靈兒看着他的背影,一時忘了今夕是何年。直到手中的包子掉落,才回過神來。
靈兒看着那個滾落在塵土中的包子,突然想起那日天亮看到一身髒兮兮黑衣和一張白淨臉蛋的趙敏,情不自禁地笑了。
靈兒撿起那個包子扔給一邊的小狗,自己盤坐在地上,細細地吃手中剩下的包子。那小狗吃完了自己的包子,又看着靈兒。靈兒看看紙袋裏的包子足夠自己吃,于是又扔給那小狗一個。
靈兒吃完包子,跟小狗說了個“拜拜”,就拖着酸疼的身子回到了“忠義堂”。
趙敏見靈兒行走有異,問她怎麽了,靈兒也不說什麽,靜靜地回到大殿旁邊的一個小屋裏,把門關上,脫下衣服,細細地抹着藥。背上夠不着的地方,夠幾次之後,也就作罷。
重新穿好衣服出來,靈兒找來水,吃下一顆褐色的藥丸。
趙敏看着她,臉上表情不明,“你遇到誰了?”
靈兒頭也沒擡,只靜靜地躺在那堆棉絮之上,“形形□的人。”
趙敏有些動容,“被欺負了?”
“沒有,只是遇到了一些人。”
“哦,你又把你那根簪子當掉了?”
此言一出,靈兒大驚,伸手入懷,果然不見了金簪的影子。頓時想起來估計是那會被那些乞丐打落了。
靈兒慌忙跑回剛才的地方,街上人來人往,哪裏又金簪的影子?問了幾個人,誰又可能見到?即使見到,只怕也早就撿走了。
靈兒沒精打采地回來,依舊躺在那堆破棉絮上,再也沒有嫌惡之意。
趙敏也躺在大殿的另一側,把手枕在腦後,“心上人送的?”
靈兒沒有說話,半晌,趙敏幾乎都要以為她睡着了的時候,靈兒幽幽地聲音響起,“趙敏,你活在這個世界上,是為了什麽?”
“問這個幹什麽?”
“只是好奇,你這麽大個人了,又不缺胳膊少腿,也沒見有什麽癡癫瘋傻,為什麽天天在乞丐窩裏無所事事?”
“你說我可以幹什麽?”
“我怎麽知道?”
“你呢?你又為什麽會在這裏?”
靈兒看着髒髒的屋頂,似乎又灰塵落到眼裏。靈兒閉上眼睛揉了揉,“在哪裏不都一樣麽?今天可以在這裏,明天我也可以在別的地方。”
“你一個女孩子家,看你也不像貧苦人家的丫頭,怎麽一個人流浪得這麽凄慘?也沒聽你說過你的家人朋友。”
“我的家人朋友麽?他們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你別誤會,我是說,他們真的只是離我很遠。我是獨生女,爸爸媽媽對我很好,雖然有時候恨鐵不成鋼,兇我,罵我,但我知道他們是為我好。同學朋友我也很多,我們一起學習,一起玩耍。雖然總有先生兇巴巴地教導我們要把學習放在心上,但是我知道他們也是為我們好。只是,現在這裏只有我一個人而已。總有一天我是會回去的。”
“原來如此。倒是我多管閑事了,若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不用客氣,盡管開口。”
靈兒歪過頭朝他笑,“我從來不會客氣。”
“你怎麽不問我呢?”
“問你什麽?”
“為什麽我不缺胳膊少腿,也不癡傻瘋癫,卻在這乞丐窩裏一呆二十年。”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靈兒淡淡地回答。
趙敏誇張地嘆了口氣,“傷心了。靈兒姑娘不關心我。”
靈兒笑了笑,“過了明天我就走了,我并沒有想把蘇乞兒帶走,跟你打賭也只是一時義氣,并沒有要贏得什麽。”
“我知道。那你想去哪裏?”
“我不是說過嗎?天大地大,哪裏都是我的家。”
“你單身一個女孩子上路,很危險。”
“能有什麽危險?左右最壞不過就是一個死字?人活着總是會死的,早晚的事。”
趙敏哈哈大笑,“你倒看得開。”
靈兒道,“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何處不青山。”
“爽快!”趙敏低吟那兩句詩,驀地坐起身子,拍手稱好,“你這丫頭越來越對我的胃口了。”
靈兒笑道,“我可不稀罕對什麽人的胃口。不過這兩句詩倒不是我說的。是我家鄉一個偉人說的,我記得前面還有兩句是‘孩兒立志出鄉關,不立功名終不還。’”
趙敏道,“丫頭,你可有男兒之志?”
靈兒苦笑道,“我哪有什麽功名之志?只是聊以□而已。如今我只想試着到處走走,看看這裏是怎麽回事,也不枉我來這世上走一遭。”
趙敏贊嘆,“果然好胸襟好氣度。”
靈兒翻了個身,“什麽胸襟氣度我不知,我只知道我今天可是困極累極了,不用叫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