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無忌.思念
靈兒回頭,一個藍色勁裝少女從黑暗中飒飒而來,走向這火光。容色在火光的映襯中漸漸清晰。英眉秀目,挺鼻俏嘴,身材修長勻稱,一身勁裝迎風,英姿飒爽。
靈兒來這裏已經看過不少美女了,楚羽的溫婉,天香的傾城,九姑娘的風情,煙柳姑娘的柔媚,甚至還有香雪姑娘濃妝之下的妖嬈,她們都已極美了,但眼前這女子站在她們中間,依舊不失風采。她如青蓮出水一樣幹淨灑脫,舉手投足之間一股豪爽之氣絕不拖泥帶水。若有風過,甚至讓人産生一種錯覺,她可以飛身踏上那風,淩風而起。
靈兒頓時明白,這是真正的江湖兒女,不帶半分矯揉的江湖豪氣,是一種幹脆灑脫的俠骨之氣。
無忌無忌,她若叫這個名字,倒不唐突這個名字,也不唐突她。
果然,趙敏道,“你倒趕得巧,剛好可以出鍋了。”
張無忌突然從身後掏出一個碗來,然後又變戲法一般地手上多了一雙筷子,直接下鍋去撈。“我自備餐具,就不客氣了。”
趙敏一筷子敲開她的筷子,“沒看見這裏有客人麽?”
張無忌收住筷子,朝靈兒盈盈一笑,轉而又對趙敏道,“那是你的客人,你自己照顧好就行了。你好,我叫張無忌。”張無忌一邊說着又把筷子伸進鍋裏,然後把碗湊過去。
“你好,我叫靈兒。”
“靈兒?”張無忌停住筷子,又重新看向靈兒,絲毫沒注意自己筷子上的面條又被趙敏搶走了。
靈兒眨眨眼睛,有問題嗎?
張無忌撩了撩額角的頭發,上下打量一番,“原來你就是靈兒。是你想見我?”
“我……”靈兒突然覺得有些尴尬,只好點點頭,“嗯,是的。想看看你是不是我認識的張無忌。”
“結果呢?”
靈兒搖搖頭,“不是。我認識的張無忌是個男的。”
張無忌哈哈地笑了起來,“是嗎?那有機會我也一定要認識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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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兒心道,沒機會的。
趙敏把面遞給靈兒,“嘗嘗。”
張無忌瞪大眼睛看着趙敏,誇張地道,“哇,敏哥!”
趙敏瞪了她一眼,張無忌把碗筷一伸,“想我保密就賄賂我。”
趙敏沒理她,自顧自地往碗裏撈面條,“想吃就自己動手,沒了別怪我下的少。”
張無忌笑呵呵地放下自己手中碗筷,伸手一撈。靈兒直覺眼前藍影閃過,頓覺手上一輕,碗已經不見了。但未及回神之間,面碗又重新回到了手中。
靈兒擡頭看去,對面趙敏和張無忌已經打起來了。張無忌伸手要搶趙敏手裏的碗,趙敏躲開,如此來往,兩人均沒占上什麽便宜,而趙敏碗中滿滿的面條面湯,竟也沒灑出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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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到底還是趙敏技高一籌,化解了張無忌的招式後,還悠閑地挑起一口面條送進嘴裏。張無忌伸出筷子去搶他的筷子,趙敏豈容她搶?手肘下沉,再一挑腕,面條在空中畫個弧度,穩穩地送進了口中。
張無忌舉着筷子向趙敏的喉嚨插去,趙敏右手握着筷子在嘴裏來不及自救,順手擡起左手用碗擋住張無忌的攻擊。
張無忌盈盈一笑,“謝啦!”從容地在他碗裏夾起面條。
趙敏也不着惱,放下碗,“幾日不見,功夫又長進了。”
張無忌莞爾一笑,“是敏哥躺在溫柔鄉裏,不思進取了吧。”
趙敏無謂地聳聳肩,向靈兒看去,靈兒已經把碗裏的面條吃完了,正在鍋裏撈着剩餘的面條。
“喂喂,我的面條。”張無忌也把筷子伸進去。
靈兒擡眸,一派天真無暇,“你們再打面條都煮壞了,所以我就先撈起來了。”
張無忌悻悻地放下筷子,狠狠地瞪了趙敏一眼,趙敏下意識地向後挪了挪,護住自己那碗面。
靈兒把面條盛好,笑盈盈地遞給張無忌,“我還沒離開‘忠義堂’,也算‘忠義堂’的一份子。現在無忌姐姐南來是遠客,理當優先。”
張無忌也不客氣地接過碗,“撕拉”吃了一口,突然意識到不對,“你怎麽知道我是從南方來的遠客?”
靈兒面不改色,依舊笑着看她,“無忌姐姐靴子上沾着很多泥巴呢,裙擺上也有沒來得及洗淨。最近這些天京城一滴雨都沒下過,到處都是灰塵。剛才趙敏說明天要下雨,想必別處已先下了。夏天的雨一般是由南往北,所以靈兒才猜無忌姐姐一定是從南方而來,今天剛到。不然趙敏一定早些天就介紹靈兒和無忌姐姐認識了。所以靈兒理應盡地主之誼,為無忌姐姐接風洗塵。”
張無忌一口面條含在嘴裏忘了咀嚼,看了靈兒半晌,又回頭看趙敏,趙敏也是一臉驚訝。
靈兒起身,“靈兒明天要上路,先去休息了。不打擾你們敘舊。很高興認識你,無忌姐姐,晚安。”
張無忌看着靈兒消失在門後,半晌,放下筷子,“這丫頭的來歷查清楚了麽?”
趙敏搖搖頭。
張無忌沉吟半晌,“是敵是友?”
趙敏依舊搖搖頭。
張無忌道,“若是敵人,則太可怕了。”
趙敏還是搖頭。
張無忌惱了,“你只會搖頭了麽?”
趙敏道,“不管是敵是友,她都不可怕。”
“怎麽講?”
“她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念頭。”
一個人如果連活都不想活了,又還會計較什麽,若無計較,又有什麽可怕。
“無忌,這次召你來,少主另有要事。”
第二天果然嘩啦啦地下起了大雨。靈兒站在雨廊,看着外面斷線的珠子,晶瑩剔透。
“還是要走嗎?”
靈兒點點頭。
趙敏遞給她一把傘。
靈兒說聲“謝謝。”撐開傘,走進雨霧。
蘇乞兒可憐巴巴地看看靈兒,又看看趙敏。
趙敏摸着他的頭,“她走不遠的。”
靈兒踩着水滴,感受着久違的涼爽。雨水在她身邊氤氲出一圈一圈如夢似幻的霧氣。
看着牌匾上鮮紅的“月老祠”,站了一會,慢慢走了進去。
因為大雨的緣故,月老祠今日極其冷清,只有一兩個看起來似乎傷心欲絕的癡女在月老前面淚水瑩然,似有千萬種癡恨無從說起。
最後終于只剩下靈兒一個人了。靈兒放下包袱,脫下外面的衣裙。這個天氣只穿短袖短褲果然是有點涼。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靈兒跪在蒲團面前,雙手合十,看着上首的月老。
“求你送我回去吧。”
盈盈下拜,一叩首。
“送我回去吧。”
二叩首,再三叩首。
頭漸漸地暈了,意識也逐漸抽遠。最近身體狀況好像很差,吃不好也睡不好,還要每天在街上頂着太陽,過得好才怪呢。
“你可知你這一趟若是失敗,你便會永世堕入輪回地獄?”
“知道。”
“你可知六道輪回的痛苦?”
“知道。”
“你可知即使是成功,你也會灰飛煙滅?”
“知道。”
“你可知灰飛煙滅是什麽意思?”
“知道。”
“即便如此,仍是要去?”
“要去。”
“為何如此執迷不悟?”
“若無執迷,又怎會出現一個我?”
怎麽又是那個聲音?是誰?到底是誰在說話?
靈兒悠悠醒轉,睜眼看了看周圍,依然還是月老祠。
果然還是沒用啊。天真地以為睡一覺醒來就可以回去了,天真地以為也許這只是一場過于真實的夢而已。
靈兒抓緊了手裏的衣服,突然反應過來,剛才醒來的時候,她之前脫下的衣服是蓋在身上的。有誰來過了麽?是他在說話麽?可是,那是什麽意思?到底什麽成功,什麽失敗?到底要去哪裏?
靈兒披着衣服坐在月老祠的臺階上,看着嘩啦啦的雨打在相思樹上,一聲聲,聲聲泣。
從來以為只有雨打芭蕉才是最凄清的,原來打在相思樹上也是這麽凄涼。
長相思,長相思,無邊細雨密如織。猶記當初別離時,淚滿衣襟絹帕濕。人生聚散如浮萍,音訊飄渺兩無情。獨坐窗前聽風雨,雨打芭蕉聲聲泣。遙請驚鴻問故人,他鄉獨闖可安否,莫忘遠方思友人。
靈兒低頭細細吟着這首《長相思》。靈兒愛古詩,卻并不太愛那些寫別愁相思的東西。總以為既然這麽相思,為什麽不直接去相見?既然不去相見,那只說明相思不夠。既然相思不夠,縱然筆下寫的多麽聞着傷心,見者流淚,無病呻吟的東西,靈兒向來不睬。
靈兒曾經批判得最厲害的是中學課本學的一篇《棗核》。實在是搞不懂那個人是怎麽回事,既然如此思念家鄉,甚至想着要把家鄉的棗核種在異國他鄉以解思念之情。有這心思,為何不直接飛回家鄉?既然已入外國國籍,又何必惺惺作态思念故土?若說古人交通不便,縱使思念,也有時空距離,你這現代飛機一來一去就能解決問題,還思念給誰看?
如今靈兒算是終于體會到了那般刻骨的相思之痛了。原來,不是不解相思,而是相思無解。
又低念了幾遍《長相思》,仍覺心中那股郁氣難以排解,忍不住就高聲唱起來。
雨打芭蕉嘩啦啦地響,可是你思念的淚在流淌。明知那是天上的雨呀,明知你呀身在遠方。
雨打芭蕉嘩啦啦地響,可是你的歌聲在回蕩。明知那是天上的雨呀,明知你呀身在異鄉。
雨打芭蕉嘩啦啦地響,點點滴滴落在家鄉土地上。是不是你在告訴我呀,總有一天你要回到我的身旁。
雨打芭蕉嘩啦啦地響,點點滴滴落在我心上。明知那是天上的雨呀,明知你不會把我忘。
靈兒一遍一遍地唱着,聲音揉進那雨聲裏,直到淚流滿面,直到再也唱不出聲。
媽媽,你是不是也這般地在想我呢?
“少主。”趙敏看着旁邊一言不發的沈落潇。他不懂為什麽少主聽說靈兒來了月老祠之後,竟執意要親自冒雨前來。結果大老遠趕來了卻無動于衷地看着人家一個人在裏面哭得暢快。
沈落潇回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讓她走吧。”然後撐着傘走進雨中。
趙敏回頭看了一眼坐在臺階上哭得孤獨無助的靈兒,又回頭看了看少主,無奈地搖搖頭。少主性情孤冷,不在意的人向來不多理。只是,剛才為何又幫人家小姑娘披上衣服?
到底什麽事能讓她在月老祠哭得這麽傷心?
難道小小年紀為情所苦?
靈兒哭得累了,又呆呆地望着天空。雨似乎下得不想停了。
面前多了一雙靴子,黑色的靴子,**的沾着泥巴,大拇指探出頭,浸在地上的雨水裏。
靈兒并未擡頭,“你怎麽來了?”
趙敏伸手,一個白色的小袋子在掌心,“你沒帶盤纏,蘇乞兒讓我給你送來。”
靈兒笑了,“幫我謝謝他。不過我用不着,你回去跟他說,那錢攢着他将來娶媳婦兒用吧。”
趙敏忽略她紅腫的眼睛,收起傘在她身邊坐下,“他說是給姐姐的嫁妝。”
靈兒“撲哧”笑出聲,“人小鬼大。”接過趙敏手中的錢袋,站起來撐起傘。
“這麽快就走了?”
靈兒道,“我剛才拜了月老,蘇乞兒這銀子很快就能派上用場了。當然要着急趕路去見我那未來夫婿了。”
趙敏看着靈兒的背影,忽道,“既然天大地大哪裏都是一樣,那有沒有考慮留下來?”
靈兒沒有回答,徑直出去了。
“哪裏都一樣,所以,哪裏都不能留。”
聲音不太,混在雨聲裏更加模糊不清,但趙敏還是聽清楚了。
這丫頭身上的謎太重了。難怪不僅太子和宣王感興趣,連少主也上心。
趙敏眯了眯眼,想起沈落潇剛才說的話。
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讓她走吧。
是啊,你的确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放你走了,你會走到哪裏呢?
靈兒慢慢地往城門走去,真沒出息啊。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來,出了京城,就不再有任何人認識我了,到時候就真的天地任我逍遙了。
靈兒看着牆上張貼的布告,墨跡順着雨水留下,紙面上的字早已模糊。靈兒不看也知道布告的內容。無非就是殿下選妃,全國五品以上官員府裏待字閨中才貌兼備、賢良淑德的小姐均可參選。
才貌兼備,賢良淑德。這也能自評麽?
靈兒笑笑,繼續往前。轉彎之處,突然頓住腳步,閃身躲在牆後面。前面一人步履匆匆地朝這邊趕來,看起來心急火燎的。可是突然又停住了,站在當街左顧右盼。
他怎麽出來了?連個傘都不打?在等什麽人麽?不對,在追什麽人麽?
靈兒四周看了看,平常熱鬧的街頭并無半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