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職業.隐身
第二天趙敏得意地去叫靈兒,滿心希望地看到靈兒腰腿酸疼埋天怨地。誰知靈兒竟與往常無異地起來,依舊穿着那套乞丐行裝,抓些煤灰抹在臉上等肌膚□的地方。
“你幹什麽?”
“看不見嗎?”
“你還想當乞丐?”
靈兒點點頭,“晚上見。”
“醉君樓”對面的胡同街角。風天澈已經來這裏三次了,上次還受傷了,她需要搞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但是靈兒失望了,一整天都沒有看到天澈的影子。
沒關系,天澈不是每天都能出宮的,再等幾天,總能看到的。
晚上趙敏又半夜來叫靈兒,靈兒懶洋洋地揉着眼睛跟他來到後院。
“我不紮馬步,我不要下盤穩,你教我輕功吧。”
趙敏道,“輕功也得先紮穩馬步,只有能負重了,才能在正常的時候身輕如燕,厚積薄發,這點道理都不懂?”
靈兒忽然想起一個叫《旋風小子》的電影,裏面林志穎就想學輕功,所以每天在腿腳綁上重重的沙袋,挑着水往山上來回地跑。這樣堅持一段時間後,取下沙袋,腳步就輕盈地算是會些初級輕功了。
初級……
靈兒打了一個激靈,“有別的辦法嗎?”
“武學之路,從來沒有捷徑可言……”
“打住!”靈兒伸手示意趙敏不用往下說。這句話她已經從小到大聽到起繭子了,父母老師總是這麽一句話挂在嘴邊,“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語文要多讀多寫,數學要多算多練,學習從來沒有捷徑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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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功呢?內功總不需要紮馬步吧?”
“內功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在紮馬步和練功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地提升;另外一種是專修內功,打樁靜坐,訓練吐納呼吸,提升內功。”
“你是說打樁靜坐,只是吐納和呼吸?那需要多長時間?”
“每天三到四個時辰,堅持幾年……”
“不用了。”靈兒轉身就走,“我還是回去睡覺了。”
“不肯下功夫怎麽能學好武功?”趙敏攔住她。
“我沒說過我想學好武功。”
“哼,怕吃苦?”趙敏忍不住諷刺。
靈兒看了看他,點點頭,“我是怕吃苦,應該沒人不怕吃苦吧。如果這苦吃得有意義,很多人會為了那個意義去吃苦,就像你們學武功一樣。但是對我現在來說,我不覺得我花那麽多時間和精力去吃這個苦會有意義。也許十年二十年,我真的可能學有所成,但是那不值得。十年,二十年,那個時候我四十歲,這輩子都過得差不多了,學成也沒什麽意義了。你說的對,如果掉到大海裏,就應該學會游泳,可是當我明明有一艘大船的時候,我還放棄坐船,而跑去學游泳,我覺得有點舍本逐末。要在這裏生活下去,并不一定需要武功才可以。沒有武功,我總有別的本領,一定是別人所沒有的。我不應該拿我最薄弱的東西去和別人最厲害的地方比較,那樣太笨了。”
趙敏看着靈兒,半晌,點點頭,“避重就輕。你的悟性果然非同一般。可惜不肯花功夫學武,可惜了。”
靈兒笑道,“昨天你不是說了嗎?天下學識都是相通的,如果這個悟性只能用來學武,不要也罷,沒什麽可惜的。”
趙敏怔住了,看着靈兒的背影離開。
這輩子,我鮮有佩服人的,靈兒,你是第二個。将來無論與你是敵是友,我都不會否認這一點。
靈兒持續了兩天的學武生涯,第一天,入了師門後當了逃兵;第二天,直接把師父趕出了師門。
自此靈兒再也沒有想過練好輕功去參加奧運會的念頭了。學藝有專攻,你們參加你們的奧運會,我參加我的高考,大家各自有戰場。
然後靈兒成了一個職業乞丐,每天早晨抹着煤灰出門,晚上回來洗幹淨。她用別人施舍來的錢管自己吃喝之後,還有多餘的錢來把她的“閨房”布置得像模像樣。
趙敏笑她,“明明是個乞丐,偏偏要過上大小姐的生活。”
靈兒回答,“不想當大小姐的乞丐不是好乞丐。”
靈兒當了乞丐之後,漸漸明白了為什麽世界上會有這麽多職業乞丐了。因為乞丐的确是個好職業啊!什麽都不用幹,就那一坐,自然有人來給你錢,你得錢高興,給錢的人也為自己的善良自诩,還可以因為自己高人一等而自得,大家各取所需,雙贏!
當然,靈兒來當乞丐,看中的還有乞丐另外一個更大的好處!隐身。
知道隐身法不?就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看不見我。物理學上,不借助任何物質似乎是無法做到的。可是作為一個乞丐,一個非職業的專業乞丐,輕而易舉就可以做到。
靈兒興起在街上到處晃蕩時,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注意到她。而她,卻可以看着醉君樓裏九姑娘風情萬種地在客人之間來去,看着街上偶然過去的小美女被公子哥搭兩句讪,還有陸王府的那個刁蠻郡主當街和人打架,楚翼在一旁冷眼旁觀,最後在那郡主惱羞成怒之前拉住她的鞭子,放那無辜的人離開。
撇撇嘴,再龇龇牙,最後再甩甩白眼,總之,就是沒人看到她。
只是她想看到的人,也一直沒看到。
當然,作為一個正常的人類,只要站在陽光下總是會有影子出現的,即使是乞丐,也不可能一直是透明的。
所以當南寂一見到她,直接一句“我可找到你了”的時候,靈兒差點跳起來回答,“對不起,你認錯人了。”
幸好靈兒的條件反射慢了一個弧度,南寂拿出盒點心,“請你吃香雪糕,我最喜歡吃的點心。”
靈兒擡頭看着南寂,不明白他什麽意思。
南寂找了塊幹淨的地方坐下來,把香雪糕遞給靈兒,“上次的事對不起。我回去想了很久,終于決定來向你道歉了。”
靈兒目瞪口呆地看着南寂,上次的什麽事?不會是因為他嫌棄她髒的那件事吧?
果然,南寂又說道,“我認識一個人,聽說她以前也是乞丐。如果別人嫌她髒,她也一定會很難過的。所以,我想上次我一定讓你很難過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靈兒心中一震,這是風南寂麽?靈兒特別想伸手去他臉上揪兩下看是不是易容了。
當然,這真的只能想想而已。
風南寂拿起一塊香雪糕放入嘴裏,又拿起一塊遞給靈兒,“你也吃吧。”
靈兒木木地接過香雪糕,仍是盯着風南寂。
風南寂很奇怪,“你不會說話嗎?”
靈兒回過神來,這樣正好,索性就裝起了啞巴。
風南寂嘆了一口氣,“真可憐。”解下錢袋拿出一錠銀子塞到靈兒手中。
“又來了。”
咦?靈兒正看着手中的銀子,聽到風南寂說的奇怪,擡頭看去。南寂望着前方一臉無奈的表情。
靈兒循着方向望去,方才明白風南寂是什麽意思。
天澈又來了。
找什麽找得這麽執着?
南寂輕笑,“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可憐的人真多。”
南寂拍拍衣衫,站起身走到天澈旁邊,天澈回頭看到南寂,“剛才去哪裏了?”
南寂指了指靈兒,靈兒慌忙低下頭。
天澈看到靈兒手上的香雪糕,哼了一聲,“小皇叔什麽時候有閑心去向乞丐施舍愛心了?”
南寂眼光飄向別處,不屑道,“還不是跟某些人學的。”
天澈沒給他個好臉色,往遠處走去。
南寂忽道,“我想到個辦法。”
“什麽?”天澈正在人群中搜索,聽到南寂的話也只是随意地搭了一句。
南寂把天澈拉到靈兒面前。靈兒吓一大跳,把頭低得更低了,天澈會不會認出她?
應該不會的,南寂跟她這麽近都沒有認出來。天澈那麽愛幹淨的一個人,估計連看她都不會願意看一眼的。
果然,天澈眼光根本沒在靈兒身上,“你想說什麽?”
南寂道,“你不是想找靈兒嗎?”
靈兒聞言渾身一震,瞪大眼睛看着天澈,他是在找我?怎麽可能?他找我幹什麽?這些天他來這裏都是在找我嗎?他怎麽知道我會在這裏?如果是跟蹤我,又怎麽會不知道我是誰呢?
靈兒心裏千頭萬緒,南寂後面的話什麽都沒聽見,直到天澈用腳輕輕踢她的腿她才反應過來。
果然。靈兒心裏苦笑。
擡頭隐起所有的情感,睜大眼睛看着天澈。
天澈心一驚,這眼神。手不自覺地收攏,忍不住就蹲下身子來。
靈兒也跟着他的身子眼光下移。
“我想問你……”
“她聽不見你說話。”南寂在旁邊提醒。
天澈回頭,“她聽不見?”不知道為何,竟有些心疼。天澈暗暗皺眉,難道真的對乞丐會有特殊感情?
南寂點點頭,“要不先畫張畫,來給她認。”
天澈點點頭,指指對面醉君樓,“那裏應該不會沒有筆墨吧。”
“現在就畫?”南寂嗤笑,也太心急了吧?
沈落潇站在樓上,看着對面街道邊的天澈和靈兒,嘴角牽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天澈拿着靈兒的畫像,指手劃腳地向靈兒比劃,問她有沒有見過這個人,并讓她幫忙注意,如果見到這個人,把一封信交給她。
天澈畫的靈兒惟妙惟肖,靈兒一看之下吓一跳。認識天澈這麽久,還不知道他竟然擅長丹青之道,想來太子也不是好當的。
畫上的靈兒紮着兩個辮子,一臉活潑俏皮的表情,似乎要從畫裏走出來一樣。靈兒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原來這麽好看過。
不過心裏還是有些委屈,她明明覺得她梳古裝的發型比較好看的,怎麽天澈記得的卻是紮辮子的她呢?
她哪裏知道,天澈早就猜到她一個人在外面根本不會梳那麽複雜的古裝髻,肯定又是簡簡單單的辮子一束。天澈拿畫找人,自然畫她最可能的姿态。
靈兒點頭示意她聽懂了,天澈笑着又給了她一錠銀子。靈兒低頭不留神看到天澈荷包中的金簪。頓時明白了,上次丢失的金簪是被天澈撿去了,所以他才會懷疑她在這裏,并且有那麽一點點可能會再次出現。
就為了這一點點可能,他竟然還是過來尋她?
天澈……可是喜歡我的?
靈兒心裏雀躍。止不住就開始自戀地想,他來找我是想我參加選妃麽?
但随即又很不情願地撲滅了這個想法。
不可能,我只是姐姐撿回來的孤兒,沒有任何身份背景,如果天澈想讓我參加選妃,他不會要求五品以上的。
那他這麽執意找我,又是為何?
靈兒心裏千頭萬緒,要不要和天澈相認?如果他知道她一直在這裏,他會怎麽想?他會相信她是在等他嗎?
沈落潇常在“醉君樓”喝酒,她知道,他會不知道嗎?如果讓他知道她竟然一直都在“醉君樓”對面,難道不會多想什麽嗎?
靈兒突然又想到,天澈如此頻繁地到這裏來找她,也許并不只是因為在這裏見到了金簪,而是這裏是“醉君樓”,他依然是懷疑——不,他是堅信她和沈落潇有什麽關系的。
當靈兒想到這些的時候,她就徹底打消了和天澈相認的念頭。即使相認,也不是現在,更何況,沒有女生願意在自己最難看的時候出現在心上人的面前。
所以靈兒只是很乖巧地接過了銀子,很小心地把畫和信收起來,沖天澈和南寂甜甜一笑,臉上的泥灰花裏胡哨。
天澈看着靈兒的眼睛,心中一悸。暗自皺了眉頭,甩袖離開。
看着天澈和南寂漸漸走遠,靈兒開始思索。
天澈給她寫了什麽信?信上會說什麽?
盡管此刻恨不得馬上回去拆開信看,卻忍着依舊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她害怕天澈此刻已經派人盯住她了。
對呀,天澈既然能讓她幫忙找靈兒,為什麽不能派別人在這裏守着呢?靈兒忽然意識到這個問題。難道天澈或是南寂已經認出她來了?所以才故意讓她來幫忙找靈兒?
這個認知讓靈兒害怕,他會不會又懷疑她了?
怎麽辦?
靈兒回到“忠義堂”,直接回到自己的小屋,趙敏見她神色有異,推門伸進頭來,“有事?”
靈兒看了看他,半晌,“你說的很對。”
“真有事?說來聽聽。”
靈兒淡淡地道,“我心思很重。”
趙敏聽她前言不搭後語,皺了皺眉頭。
靈兒道,“我以前還以為我沒心沒肺呢。今天才發現原來我的心思很重,而且是很重很重。我想見一個人,可是我想了很多很多,見了會怎樣,不見會怎樣。他相不相信我,他會懷疑我什麽。結果想到最後,發現越來越複雜,腦袋一團亂麻,就什麽也想不清楚了。”靈兒痛苦地抓着頭發,“我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趙敏看着她,“你是想見心上人吧?”
靈兒一愣,擡起頭看着他,半晌,輕輕點點頭。
趙敏了然一笑,“那就是了,只有想見心上人的時候才會那麽複雜的。你別多想了,小丫頭,情窦初開,人之常情。”
靈兒看着他,半晌,微微一笑。
趙敏走了,靈兒看着攤在床上的畫和信,并沒急着把信拆開看。她知道她并不是因為要見心上人才會想的複雜。她以前想見天澈就是想見,很簡單地就想見,從來沒有那麽多其他想法。可是現在,因為她的心上人是天澈,所以她不得不想那麽多。天澈懷疑過她,或者現在依舊懷疑着,甚至以後也會。他說他會先選擇相信她,然後再去懷疑,可是天澈根本就已經先入為主地懷疑她了。
告訴他事實真相,告訴他她來自不同的世界,告訴他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天澈會相信嗎?
相信才怪,連我自己現在都還在懷疑是在做夢呢。
靈兒嘆了一口氣,終于有些明白,為什麽有人說愛情的眼裏摻不下任何沙子。他們之間已經出現了這個沙子,所以才會有當初天澈的誤會,靈兒的離開,而現在的相見不敢相認。
靈兒把手覆上信封,他會寫什麽呢?
紙張飄落,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大腦一片空白。
“靈兒:
想你。見字速歸。
天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