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慕慎行發火 在你身上我看到過……
這一周的天氣都十分沉悶，漢城就像是被悶在爐子上的蒸鍋裏。
國內國際各大新聞網站，各種戶外廣告位都鋪天蓋地的彌漫着七月一日雲起酒店“中國新娘”的活動消息。
慕慎行又去了趟米蘭，親自挑了三十幾對西方模特，然後就一直窩在雲起酒店裏修改服裝。
洛凡每天早出晚歸，慕雲大廈樓上樓下都跑了個遍，手機不敢離手，連做夢都在回別人消息，有好幾次坐在廁所的馬桶上睡着了。
公關部與活動部都已經熬了兩個通宵了，所有人都在為這次盛大的發布會加班加點，都要忙瘋了。
周末的時候，洛凡帶着熬好的皮蛋瘦肉粥去雲起酒店勘察現場，時謙也跟着去了。
展廳裏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小林帶着工作人員在布置現場，小敏在确認到場的三百家媒體的位置，T臺上燈光、音樂，三十幾對模特都在排練走秀，雜而不亂，井然有序。
慕慎行就坐在下面，眯着眼睛，抽着雪茄，他一個上午看着她們走了三十幾遍位置了，“3號！頭飾頭飾！說了幾遍了！”
其實也不能怪這些模特，中國新娘，儀态，禮節，表情，步子都和西方很不一樣，這些模特雖然都是職業模特，但是要在怎麽短的時間內學習，轉變，還是有點難度的。
他冷着臉把雪茄扔在了煙灰缸裏，裏面已經積了滿滿的一層煙灰了。
洛凡站了好一會兒才敢把粥拎到他面前去，“慕老師，別生氣，喝點粥吧……”
“嗯……”慕慎行輕輕哼了一聲，把碗接了過來。
洛凡這才看清楚了他的樣子，眼睛裏滿是血絲，胡茬都冒出來了，滿臉的疲憊，眼睛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展臺。
“慕老師手筆，有緣一見，實在三生有幸”時謙也盯着展臺上這幾十套嫁衣，連聲贊嘆，“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厚着臉皮向您讨張7月1日活動的邀請函”
“這種小事不要煩到我這裏來！”
他喝完了碗裏的粥，煩躁的又點了根雪茄，洛凡趕緊遞了一根棒棒糖到他的面前，慕慎行才擡頭看了看這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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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笑容柔軟的像是林間的小溪，這連日來的疲憊被這股清涼的水 * 淡淡的沖走了。
他的腦子原本是記不得什麽事的，但此刻，卻清晰的想起她說的話，“煙草抽多了不好，吃顆糖，心情都會甜很多的”
慕慎行舒了口氣，放下了雪茄，揉了揉疲憊的雙眼，接下了棒棒糖，扯開包裝就塞進了嘴裏。
周一上午，還是在同樣的會議室，開會的也還是同樣的同事。
慕慎行就坐在第一排，耳朵上夾着紅色的鉛筆，喝着咖啡，西裝都皺了也沒來得及換。
洛凡早就認識過了這裏所有人，可當她走上去，拿着幻燈片的遙控器的時候，腿都在發抖，聲音就像一只蚊子，就像她曾經站在教室裏的講臺上一樣，她害怕，是真的害怕。
“大家，大家好……我，我們的活動……進行得很順利……”
“行了！”慕老板一聲吼，所有人都吓了一個激靈，“別浪費大家時間！”
慕慎行把遙控器奪了過來，一頁一頁的往後翻，走馬觀花的看了一遍，會議室屏息凝神，安靜得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這是什麽？這張主視覺圖是誰做的！”
“是，是……圖文設計部的小晨哥……”
“你看過沒有？”
“看過……”
“你覺得可以嗎？”看着洛凡低着腦袋默默的搖了搖頭，慕慎行一下就火了，“不可以為什麽不讓他改，他會吃了你嗎？我們的活動是婚禮，不是葬禮！”
“對不起，行總”小晨連忙站了起來，“我馬上改！”
“我讓你說話了嗎？”他是真的生氣了，頭都要冒煙了。
“還有這個，這個贊助怎麽回事？誰接進來的？誰告訴你這個活動能這樣接贊助了！贊助打在衣服上，你怎麽不讓他貼在我頭上啊！”
“是，是公關部的……”
“你是判斷有問題，還是溝通有問題？”慕慎行放下了遙控器，站了起來，冷冷的盯着她。洛凡就感覺脖子上有千斤重錘，如芒刺背“出了問題就往別人推是嗎？誰教你的？你是負責人，出了問題就都是你的問題！”
“我沒有，慕老師，只是……”
“只是什麽？你還覺得委屈啊，圖不是你做的，贊助不是你接的，你就覺得你沒做錯事嗎？那我要你幹什麽，把所有的問題都壓到我這裏來，我要你幹什麽！如果下周的發布會出了問題，全世界所有人都只會說是我慕慎行的問題，他們會不會說你啊！”
“我只是不敢……”
“不敢什麽？”慕慎行的嘴就像個連珠炮，絲毫不給她還口的餘地。
“我是你的老師，也是你的老板，我會吃你了嗎？他們都是你的同事，他們會吃了你嗎？你在我們這些人面前連要求都不敢提，以後對着客戶怎麽辦？是不是三言兩語就要把我全部身家都賣了！還想當設計師？你見過哪位設計師像你這樣，說話都不敢大聲！”
“行總！”易歡是徹底聽不下去了，蹭的一下站了起來，“這也不能全怪 * 她吧，你讓一個實習生第一次就做這麽大的項目，本身就有點……”
“誰讓你說話的！出去！”
他冷着臉沖所有人都吼了一句，然後又看了看面前低着頭的女孩，“我告訴你啊，學校裏犯了錯可以改，但在這裏，錯了就是錯了，這裏所有人都會為你一個人的錯誤買單！”
“小晨這張主視覺已經走到活動部做物料了，你沒有及時提出修改需求，他要加班改圖，物料全部都會作廢，這些錢你付還是我付？小敏這個贊助，你沒有及時提出錯誤，合同已經走到簽字階段，你讓她怎麽去和裘總解釋！”
“對不起，慕老師，對不起，大家，真的很對不起……”
“把頭擡起來！”
洛凡順着他的吼叫慢慢的擡起了頭，感覺無數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在割自己的肉，他看見了她眼睛掉下的淚，卻沒有一點聲音，連小聲的啜泣都沒有。
慕慎行停了一下，但僅僅那麽一下，就又恢複了他原本盛怒的狀态，他長吐了口氣，“去，圍着大樓跑十圈，好好想想我說的話！散會！”
打雷了，轟隆隆的，天氣沉悶了一周，終于兜不住要下雨了。
雷聲把他辦公室的落地窗震得轟隆直響，慕慎行煩悶坐在沙發上的抽了根雪茄，聽着疏疏落落的雨聲，終是坐不住了。
他松下了領帶，解開了寸衫上面的扣子，把外套扔在了沙發上，氣勢洶洶的走了出去。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剛剛發了脾氣，心情不好，沒有一個人敢惹他。
慕慎行撐了把黑色的傘，就站在大門口，看見洛凡在大雨中狂奔，就像他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一樣。
她跑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早就已經超過十圈了，她還是停不下來。
直到她摔了一跤，腿磕在了花壇的石壁上，沒有站起來，蹲在花壇邊，抱着膝蓋，頭埋得深深的，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在哭。
慕慎行撐着傘，遮到了她的頭頂，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雨霧朦胧，把眼前這個瘦瘦小小的身影包裹得更讓人心疼了。
“你知道我為什麽給你機會嗎？在你身上我看到過曾經的自己”
她在那個大雨淋漓的夜裏追着他的車跑，五年前他也這樣追過莫苡柔的車；她灌了一桌子紅紅綠綠的酒，五年前他就是這樣喝到切了四分之一的胃……
“我不止一次的和你說過，一個好的設計師，是需要能擡頭挺胸，自信滿滿的介紹自己的作品的，把你放在這個位置，就是希望你能有勇氣面對所有人……”
洛凡還是沒有說話，連頭也不敢擡一下，雨下得很大，重重的拍打着地面，漸濕了他的褲腳。
慕慎行撐着傘輕輕蹲了下來，語言溫柔了很多，“丫頭，我給了你ti zi，還需要你自己努力往上爬的，很多事情除了自己，任何人都幫不了你”
他看了她一會兒，見她還是沒有什麽動靜，站了起來準備走了 * ，“你自己想清楚了再來找我吧”
女孩伸出一只手指勾住了他的褲子，仰着頭淚眼巴巴的看着他，“我可以，慕老師，不要放棄我，好不好？”
這略帶哭腔的語氣，像毛茸茸的觸手，輕輕撓了一下他的心髒。
慕慎行是真的心軟了，像是化成了一灘水，五年了，他心裏從來沒有這麽酸過了。
六月的雨，來得急下得猛，去得快也收得穩。
漢城濕漉漉的一片，空氣透到鼻尖都是朗潤的，路邊的香樟樹被洗得越發蒼翠欲滴了。
慕慎行很少親自開車，太久沒有摸方向盤，他開得很慢，副駕駛上的女孩一句話都不敢說，直到看見他把車開進了游樂場，才驚訝的瞥了他一眼。
他站在高高的摩天輪下，問了她一句，“你恐高嗎？”
洛凡默默的搖了搖頭，可慕慎行還記得，從前他是有恐高症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