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5)
力罷了。輕輕拍了拍賈敏的肩柔聲道：“你身子不好，別想得太多了。”明白丈夫是在安慰自己，賈敏淡淡一笑，點頭道：“我如今不過是個嫁出去的女兒，有哪裏管得了那麽多，只要我的玉兒好，其他的我也管不得了。”
饒是淡定溫雅如林如海也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你還說你那寶貝女兒，你可知道你那女兒今天在賈家做了什麽好事？”
見他如此，賈敏也好奇起來道：“走得時候看元丫頭看玉兒的眼神有些古怪，莫不是玉兒當真做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林如海将白天在賈府花園的事情跟賈敏說了一遍，毫無意外的看着賈敏目瞪口呆。半天賈敏才嘆道：“這丫頭當真是要好好管教一番了。她居然敢拿點心砸三阿哥？”林如海道：“可不是你女兒麽？你沒看到她那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最後太子和三阿哥走得時候我還看到她拿斜眼看人家呢。”賈敏連聲道：“這丫頭回江南一定要好好教教規矩，這麽小就無法無天長大了還得了？”林如海笑道：“可不是小的時候才無法無天麽？”小時候不懂得事情多，估計自然就掃了。再過個十年誰也無法再那麽天真無忌。
賈敏打定了主意等回到江南，一定要好好教教黛玉為人處世的道理和規矩，林如海笑着自己小丫頭，未來可憐兮兮的日子覺得甚是有趣，也不阻止。
同樣的深夜，胤禛也沒有入眠。握着一卷書獨自坐在窗口望着天空出神。今晚的夜空無星無月，陣陣寒風透過窗戶吹了進來，蘇培盛無聲的取來狐裘披風給他皮上，低聲道：“四阿哥，小心着涼。”胤禛點點頭沒有說話，仿佛外面的幽暗的天空裏有什麽吸引着他一般。胤禛耳邊依舊回響着白天那清脆的童音，“欺負哥哥的都是壞人！玉兒打！”淡淡的笑意在唇邊綻開，漸漸地越來越大，最後終于低低的笑出了聲來。即使知道玉兒這樣對三哥并不是好事，即使知道三阿哥有可能将這件事算在自己頭上，卻依舊不能妨礙他源自內心的笑意。
蘇培盛在一邊看着主子臉上難得的笑意，也跟着偷樂起來。不管是什麽原因，主子高興就好啊。
“聽說你家小玉兒打了朕的三阿哥？”禦書房裏，康熙一邊運筆入神的批着堆積的奏折，一邊斜眼看了林如海一眼問道。林如海坐在一邊悠閑地喝茶，聽到康熙的話也只是淡淡的挑了挑眉，這事兒應該不是太子和三阿哥說的，那就是太子和三阿哥身邊又皇上的人了，“皇上消息靈通，微臣佩服。不過說玉兒打了三阿哥未免言過其實，還請皇上明察啊。”黛玉不過年方四歲，要怎麽樣才能打一個十一二歲的阿哥啊。
康熙顯然也沒有和林如海計較這件事的意思，只是笑道：“朕原本以為你那丫頭是個脾氣好的。卻不想性子還烈得很。”
“皇上教訓的是，臣一定好好教導玉兒規矩。”他就不信康熙會不知道黛玉為什麽砸胤祉。
果然，康熙丫頭道：“教導倒不必，朕看你那丫頭規矩還不錯。前些日子進宮太後和貴妃那裏還誇了不少時候呢。這內成裏的格格們從小被教的拘了性子，也忒是無趣了。”林如海無甚誠意的謝道：“謝皇上謬贊。”禦書房裏沉寂了一會兒，康熙才又開口問道：“這些日子四阿哥怎麽樣了？”林如海俊眉微挑，前些日子還是禛兒現在成了四阿哥，這是說皇帝已經準備好，要冷落這個從小寵到大的兒子了麽？“四阿哥很好。皇上放心就是了。何況…過兩天微臣離京了，四阿哥不就得回宮了麽？到時候皇上也可以看到了。”
康熙皺眉道：“朕原本還想讓你将他帶去江南，後來想想終究還是不合适。也罷，他回來以後就住在阿哥所吧。平時有皇額娘照拂着也成了。”
林如海不置可否，太後那裏還有個五阿哥胤祺，雖說都是太後的孫兒，但是從小親手養大的和這不在自己跟前長大的還是有點差別的。不過林如海也不贊成将胤禛帶到江南去。除非四阿哥打定主意一輩子做個閑散皇子，否則江南那地方并不适合一個皇子的生長。即使他學會了自己平生所學，也比不上留在紫禁城裏這個環境能夠教導他的。只有這個地方才能夠真正的磨砺一個皇子的成長，能夠從這裏活着走出去的，若不是真正大徹大悟的那就是真的有本事的。剩下那些半調子的都将會成為被這重重宮闕禁锢的冤魂。至于這四阿哥最後到底是上天為龍還是被遺忘在皇宮的角落林如海并不怎麽關心。并非是他冷血，而是這本就是皇子的宿命。只是想到自家那個小丫頭，若是知道四阿哥出了什麽事還不哭的一塌糊塗。想到這裏林如海也啞然失笑，玉兒才幾歲，等回了江南過上兩年還能記得什麽？
“笑什麽那麽高興？”康熙睨着他，想到這人馬上又要回江南去潇灑的過自己的日子了，康熙就覺得十分不甘。若是林如海肯留在京城幫自己，自己要省多少事情？這年頭比林如海忠心的沒林如海聰明，比林如海聰明的沒他會辦事，比他會辦事的結黨去了。他這皇帝當起來也實在心酸的很。想起昨天下面的人來報太子出了榮國府一轉身又紮進索額圖府上了，康熙忍不住臉色陰沉起來。
林如海悠然笑道：“皇上給了臣這麽一個美差，還不許樂一樂麽？”
康熙窒了一窒，終于還是抓起手邊的奏折砸了過去。林如海連忙接在手裏笑道：“皇上息怒，砸傷了微臣不要緊，若是弄壞了奏折豈不是如海的罪過？”
“你給朕趕快滾！江南的鹽政給朕看好了！出了什麽簍子就回來等着做牛做馬到死吧！”康熙暴怒、
明白康熙話語中的囑咐，林如海正色道：“皇上放心就是了。林如海在江南一天，鹽政絕對亂不了。”康熙這才哼了一聲，臉色稍微好了些，“保重。”
“皇上也保重。”
21。別離
在京城滞留了好幾個月，林如海和賈敏對回江南的事自然是滿心的歡喜和期待的，畢竟在他們心裏江南的那個林府才是他們的家。但是有一個人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看着可憐巴巴窩在椅子裏眼兒紅紅的女兒，賈敏只能無奈的嘆氣輕聲的安撫了，“玉兒乖，咱們要回家了。玉兒不想回家麽？還記不記得江南的花花好漂亮，回去了娘親帶你去西湖劃船，帶你去靈隐寺看老和尚好不好？還有林嬷嬷的百花糕，玉兒不是最喜歡吃了麽？”
小黛玉扭動着小身子，望着坐在一邊的胤禛，“哥哥…玉兒不要走…”嗚嗚…她不要離開哥哥啦…
賈敏看着黛玉一手抹着眼淚一手緊抓着胤禛的衣角不肯放手，仿佛只要一不抓牢胤禛就要從她面前消失一般，不由得哭笑不得，佯怒道：“你舍不得哥哥，難道就舍得爹娘了？真是個沒良心的丫頭，我和你爹養你這麽大還不如撿別人的孩子養呢。”聞言，黛玉左右為難，抓着胤禛的手越發用力，“哥哥，你跟玉兒一起回江南好不好？好不好嘛？”胤禛低頭，看着那滿是期待的小臉，輕聲道：“哥哥不能去江南。”皇家阿哥宗室子弟非奉旨不能離開京城。
“嗚嗚…哥哥壞蛋！不疼玉兒了，讨厭……”黛玉終于嚎啕大哭起來。
賈敏看的一臉黑線，無奈地對胤禛道：“我是拿這丫頭沒法子了。四阿哥麻煩你了。”說完也懶得再看哭的像淚人兒一樣的黛玉，轉身出去了。還有很多東西要收拾呢，那個小丫頭就交給四阿哥吧。
胤禛坐在一邊靜靜的看着黛玉嗚嗚咽咽的哭着。黛玉一邊哭一邊拿眼睛偷看胤禛，等到她終于确定哥哥确實不可能跟自己走的時候才委屈的停止了哭泣，只是可憐巴巴的望着胤禛。胤禛輕嘆一聲走過去将她抱起來抱在懷裏仔細的擦了臉上的淚珠，“再哭就變醜了。”小黛玉平時最是臭美，每天早上見面就要拉着胤禛問自己漂不漂亮，若是有一次胤禛答了不漂亮，她就立刻回房再換一身出來，直到所有人都承認她漂亮為止。黛玉偎在胤禛懷裏悶悶的道：“哥哥壞！”
胤禛低笑出生，捏着黛玉的小俏鼻，“哥哥怎麽壞了？”
“哥哥不疼玉兒了。嗚嗚…哥哥不要玉兒了。”
“傻話。”胤禛将她抱起來與自己對視，柔聲道：“我永遠是玉兒的哥哥，永遠都最疼玉兒了。”黛玉輕咬着唇瓣不說話，胤禛輕聲道：“玉兒還小，要跟爹娘住在一起對不對？還要在爹娘面前盡孝對不對？”黛玉點頭，胤禛接着道：“哥哥也要在皇阿瑪皇瑪嬷面前盡孝啊。所以哥哥不能和你一起去江南。玉兒要乖乖聽先生和夫人的話知道麽？”
黛玉重重的點頭，承諾道：“等玉兒長大了就回來找哥哥。”
胤禛心中泛着淡淡的苦澀，等你長大了又怎麽會還記得我這個人？
“嗯，好。等你長大了就回來找我吧。”胤禛道。緊緊地将小小的人兒摟進懷裏，自從皇額娘去世他只有在這個小小軟軟的娃娃身上，才能汲取到片刻的暖意，如今就連着片刻的溫暖也要失去了。也許半年，一年她能記住自己，但是三年五載，十年之後，她的記憶裏是否還會有自己一點點的存在？
黛玉的小手撥弄着胤禛手上的龍眼菩提，“玉兒送哥哥的珠珠哥哥要收好哦。玉兒也會收好的。”她還太小，那串鳳眼菩提的念珠并不适合帶在手上，所以賈敏特意做了一個荷包給她裝起來挂在身上，連同過年的時候胤禛送的紫色寶珠一起。
“四阿哥，娴貴妃娘娘派人來接您回宮了。”蘇培盛在門外輕聲禀告。胤禛點點頭，抱起黛玉道：“先去與林大人告別。”
出了門，林如海和賈敏已經聞訊過來了，胤禛将黛玉交還賈敏，恭敬的對林如海行了師生之禮道：“這段日子多謝先生教誨，學生告辭。”林如海還不知還能對他說些什麽，終究以後的路要他自己去走的，只得道：“四阿哥客氣了。以後…多加保重萬事小心。”胤禛點頭道：“學生明白。先生夫人保重。”朝賈敏點了點頭，胤禛不再看黛玉轉身帶着蘇培盛和烏蘇嬷嬷往門外走去。
黛玉愣了一愣，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胤禛走了，連忙掙紮着從賈敏懷裏下來，哭着跌跌撞撞的追了過去，“嗚嗚…哥哥不要走…嗚嗚…哥哥不要不要玉兒……”胤禛腳下頓了一下卻并沒有停下，負手堅定的朝大門的方向走去。黛玉人小腿短怎麽追得上他，卻也不肯放下，只是一邊追一邊哭，“嗚嗚…玉兒乖乖…哥哥不要走…”看的賈敏在後面也忍不住流下了淚來哭倒在林如海懷裏。
蘇培盛跟在胤禛身後，只覺得四阿哥身上的寒氣更重了一些，渾身上下不由的寒冷。悄悄的回頭瞥了一眼身後緊追不舍的小玉格格，蘇培盛心裏也酸酸的想哭，小玉格格對四阿哥可是真的好啊，“四…四阿哥…”
“走！”胤禛淡淡道。他是皇子，斷然不能在那些來接他的宮裏人面前做出哭鬧不舍的舉動來的。只是身後那一聲一聲仿若啼血的哭叫聲卻仿佛一把刀子在他心底一刀一刀的劃着。小丫頭，別哭了，你很快就能忘了哥哥的。
出了大門，大門外早有一輛馬車在等着了，幾個來接人的侍衛太監上前見禮，“見過四阿哥。”
胤禛一言不發的上了馬車。上車的瞬間正好看到黛玉已經到了大門口，只是那高高的門檻本就比平常四歲的孩子矮不了多少，小小的人兒卻不是那麽容易跨過去的，只得眼睜睜看着他上車，趴着門檻嗚嗚咽咽的哭着。也不要身後趕來的乳母抱只是眼巴巴的望着車上的人。胤禛狠下心來掀起簾子進去，不再看外面。黛玉眼睜睜的看着馬車往皇宮的方向而去，終于不再哭了，只是睜着明亮的大眼睛，淚珠兒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地掉落。乳母在一邊看的心疼，連聲勸着，黛玉仿若不聞，只是怔怔的望着馬車遠去的方向。
皇宮，黛玉是去過的。黃黃的琉璃瓦，紅色的宮牆。這一次，在黛玉小小的心靈裏終于對皇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讨厭！哥哥別帶回那個地方去了，不能出來，不能去江南玩兒。皇宮最讨厭最讨厭了！小黛玉想着。
22。勿忘
“格格，四阿哥已經走遠了，咱們回去吧。”乳母看着從小養大的小格格睜着清澈的大眼睛呆呆的望着遠處的街頭，眼淚一個勁兒的往下掉偏偏卻半點聲兒也不肯哭出來，心疼壞了連聲勸慰着。黛玉仿佛沒聽見乳母的話，也不哭鬧只是望着馬車消失的地方出神。
遠遠地有個人影跑了過來，明媚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待那人走進了有慢慢的黯淡了下去。不是哥哥，是蘇培盛。蘇培盛跑到門口看着還趴在門檻邊上的黛玉恭敬地道：“小格格，四阿哥要奴才帶話兒給您。”黛玉眨了眨眼睛，問道：“哥哥說什麽？”蘇培盛道：“四阿哥說只要小格格乖乖的和林大人夫人回江南，乖乖吃飯學習，四阿哥就回去江南看您的。”黛玉低頭悶悶的想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擡頭看着蘇培盛，“真的？”蘇培盛心中暗暗發虛，臉上的神情卻是無比的真誠，“當然是真的，四阿哥什麽時候騙過格格？”黛玉沉吟了片刻，終于道：“好吧。”蘇培盛這才松了口氣道：“小格格快起來吧，這兒涼，凍着了林大人林夫人和四阿哥都要擔心了。”
乳母也連忙上前将黛玉抱起來，往府裏走去。蘇培盛轉身準備去追自家主子，就聽見背後黛玉叫道：“蘇培盛，你跟哥哥說要他快點來看玉兒。”
蘇培盛“哎”了一聲，眼淚差點就流了出來。回頭就看到門裏乳母将黛玉交給出來的林如海，心道主子也該放心了。
街頭轉角的地方聽着一輛馬車，蘇培盛快步上前，“主子。”
“上來。”蘇培盛上了馬車，馬車這才從新動了起來往皇宮的方向而去。馬車裏胤禛淡淡問道：“她怎麽樣了？”蘇培盛将黛玉的話說了一遍又道：“奴才回來的時候林大人抱着玉格格進去了，有林大人和林夫人在想必沒什麽事。”胤禛點點頭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唇角微微抿起，劍眉微皺，原本應該還稚嫩的臉上帶着超越年齡的老成和冷肅。
胤禛回到宮裏，皇阿瑪正在處理國事，只是拜見了太後和娴貴妃就帶着自己的人回了阿哥所。
康熙朝的皇子一般滿六歲進書房念書就要搬到阿哥所獨自居住，這是為了避免皇子們“生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胤禛因是例外，所以還從來沒有在這裏住過。除了之前孝懿皇後留下的幾個心腹，娴貴妃另外又選了一些背景比較幹淨的人，補齊了阿哥身邊侍候的人數。從此胤禛便正式開始了自己的獨立生活之路。
小院裏，胤禛面無表情的看着院子裏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們。原本還有些不以為然的人們在那負手站在屋檐下面無表情的少年的注視下漸漸收斂了神色，跪在最前排直接沐浴在少年目光下的人甚至身子表情開始僵硬，背上無聲無息的冒出了冷汗。直到所有人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了，少年才淡淡道：“爺不管你們心裏想着什麽，既然貴妃娘娘将你們給了爺最後就安安分分的，爺自不會虧待你們。若是有什麽別的心思，到時候也別怪主子不仁慈。現在…不想留下的可以走，爺當什麽也沒看見。”
底下一片鴉雀無聲，并沒有人敢動一下。過了一會，胤禛點點頭道：“既然沒有人走，爺就當你們聽明白了。烏蘇嬷嬷。”
烏蘇嬷嬷點點頭，上前道：“主子恩典，每人上十兩銀子，只要大家忠心主子，主子自然不會虧待了你們。”在宮裏十兩銀子或許不是大數，但那是對于宮裏的主子們或者有權勢的太監宮女來說。對這些底層的小太監小宮女們開說，這依然是一筆不小的賞賜。衆人連忙謝恩，口稱效忠四阿哥。胤禛點點頭，轉身帶着蘇培盛進屋去了。留下烏蘇嬷嬷調配一院子的人。明霞挽翠淺紅與另一個叫蘇芸的宮女被調到胤禛身邊做貼身大宮女。另四個看起來機靈的小太監跟着胤禛做近身侍候，歸蘇培盛管。其餘漿洗的，灑掃的，針線的，粗使的等等各歸其位，原本空寂的小院裏立刻多了幾分生氣。
通州碼頭邊上，一艘船正要起航。
船艙裏布置的溫馨而舒适，只是窗口上趴着一個嬌美可愛的玉娃娃。大紅滾邊的鬥篷裹在身上，帽子也戴在頭上只露出一張小小的臉蛋。晶瑩剔透的眼珠兒眨也不眨的望着外面的岸上。賈敏無奈的看着自從四阿哥走了就一直悶悶不樂的寶貝女兒，回頭對林如海嘆道：“人家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看我這女兒還沒養大，水還沒潑出去呢魂兒就沒了。”林如海好笑的拍拍妻子的手道：“玉兒從小也沒有個玩伴，如今好容易有一個又要分了，就是換了哪個孩子也要鬧幾天的。”賈敏有些黯然道：“是啊，玉兒從小就一個人也怪可憐的。我若是能給她個哥哥或弟弟，她又怎麽會那麽稀罕四阿哥。”
林如海不悅道：“胡說什麽，孩子的事這是命數，怎麽怪的了你？”沒能生下個男孩為林家傳宗接代一直是賈敏的心病，怎麽勸也沒用。其實林如海自己倒是早就想開了。大不了以後他給玉兒招贅還不行麽？憑他和皇上的交情求個恩典還是不難的。賈敏也不願談這話題，轉念道：“回了江南就多挑幾個年歲相當的女孩子陪着玉兒吧。”林如海想了想也點頭，之前因為黛玉年紀小，身邊配的都是乳母和年紀比較大會照顧孩子的丫頭，到底還是年紀不想當，玉兒一個人想必也孤單。找一個年紀小的就算做不了什麽陪着玉兒玩就成了，“玉兒的乳娘家有個姑娘倒是和玉兒同年，還有林嬷嬷的孫女比玉兒小一歲，你看如何？”
這兩家都是林家的家生子，知根知底，兩個孩子賈敏也都見過，想了想就點點頭答應了。原本這兩家的姑娘到了歲以後也是要到玉兒身邊侍候的，如今早一些他們對人家孩子好一些，多賞一些也就是了。
船開始動了，趴在窗邊的小人兒皺了皺秀眉，伸出手抓住窗棂輕咬着唇角還是眼兒不轉的往外看。賈敏走過去抱起她關上了窗戶，“玉兒乖，咱們要回家了。”黛玉偎在娘親懷裏手裏抓着挂在身上的紫珠蝴蝶絡子不松手。賈敏憐愛的拍拍女兒，走到林如海身邊坐下，“真是可憐見得，沒幾天功夫咱們玉兒瘦了一圈兒。”林如海看看黛玉手裏的東西有些眼生，“這東西是哪兒來的？”賈敏想了想道：“許是四阿哥給的吧，這幾個月四阿哥那兒什麽好東西不給她。還小氣家家的不讓別人碰。”
林如海皺着眉想了一會，總覺得似乎在哪兒見過可是認真去向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只得作罷，低頭捏捏黛玉的小臉，“玉兒，是四阿哥給的麽？”
黛玉緩緩地點點頭，将珠子捏在手裏，“哥哥給的，玉兒不會忘。”
聞言，林如海和賈敏相視一眼，心裏總覺得這東西讓黛玉拿着大約不是什麽好事。玉兒不會當真一直念着四阿哥吧？女兒啊，那可不是你的哥哥啊。
皇宮阿哥所胤禛的書房裏，蘇培盛消無聲息的走進來低聲道：“主子，林大人他們已經啓程了。”
胤禛點頭，“知道了。下去吧。”蘇培盛連忙低頭退了出去，低下頭的瞬間他看到桌上鋪着的宣紙上寫着兩個隽秀的大字，跟在四阿哥身邊這麽多年蘇培盛還是認識幾個字的。其實主子還是怕玉格格忘了自己吧？
勿忘。
1。賈敏病重
揚州林府
江南林家幾代書香門第，在江南素有美名。這幾年林如海又蒙皇上恩典為江南鹽道禦史，更是名聲顯赫。要知道，這鹽道禦史雖然比不得封疆大吏說着京城的大官，卻是天下間一等一的肥缺，手握江南數省鹽稅，将近大清半個國庫。如此隆恩自然說明了皇上是如何的信任和恩寵。但是林如海其人對皇上忠心耿耿，雖然不像那些老學究一般的自命清高，但是對朋黨之事也毫不理會。前前後後多少人想要上門拉攏無不铩羽而歸，雖有心懷怨恨的人在皇上面前彈劾告狀，奈何多少奏折上去都被留中不發，皇上反而越見恩寵。聖寵自此，只恨的一幹小人垂頭頓足也無可奈何。
林家的府邸坐落在瘦西湖畔，不見雕镂畫棟金碧輝煌，只是一派江南水鄉的清幽雅致。
“姑娘，你這是在做什麽？還是讓下人來做吧。”林府後院小廚房裏，雪雁看着自己姑娘道。
火爐上，正熬着一盅藥，濃濃的草藥味在整個廚房裏飄散。
黛玉低頭專注的盯着爐上的藥，頭也不回，“不成，這要還是我親自熬的好。娘親吃了藥一定會快點好起來的。”雪雁心疼的看着自己姑娘原本就瘦弱的身形，這段時間更加消瘦憔悴起來了。自從夫人病重了起來，姑娘日日侍候床前，親自熬湯煎藥，雪雁真擔心夫人還沒好起來姑娘又要病倒了。“姑娘自己身體也不好，還是雪雁來吧。姑娘在一邊看着就好了。”黛玉搖頭道：“馬上就好了。”希望爹爹這次特別請來的名醫的藥能夠有效，讓娘親快點好起來。
時光如梭，一轉眼如今的黛玉已經年方十歲了。曾經還只會胡鬧撒嬌的玉娃娃，如今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這些年，林如海和賈敏總想着黛玉的命格和身體，也就不很事事拘着她，反而是當成男孩兒一般的教養。林如海親授學問，也經常讓黛玉扮成男兒，帶着出去游玩四處散心，更如一般滿族閨秀一般教授騎射。這些年下來，黛玉雖然身體不算強壯，但也不是弱不禁風了。若不是如此，只怕賈敏這一病重黛玉先就要撐不住了，哪裏還能在床前侍候湯藥。而賈敏早知自己命不長久，也是抓着黛玉教授針線女紅，女兒家的禮儀，甚至京城裏貴族之家和宮廷禮儀。賈敏原本就曾是在宮裏侍候過的，林如海也因為女兒早晚也要進京選秀特意請了兩名宮裏出來的教養嬷嬷教導。如今，十歲的女孩兒卻已經是極為出衆的了。只是偶爾眼波流動間閃過一絲慧黠，方能讓人記起曾經那個調皮胡鬧的玉娃娃。
拿布巾惦着将藥從火爐上取下來，雪雁連忙上前端着，兩人一同往賈敏的住處而去。
賈敏半靠在床頭，慈愛的看着走進來的黛玉。肌膚如玉，眉目如畫，淺淺的眉毛下一雙明眸如秋水般澄澈。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尚未張開的眉眼已經蘊含這絕色的美麗，相信再過幾年會更加清麗無雙。這是她的女兒啊，賈敏無不驕傲的想着。
“娘親，好點了麽？”黛玉坐在床前輕聲問候。她知道爹娘一直很擔心自己的身體，為自己廢了無數的心力。其實娘親的身體比自己更差，每年都有大半年纏綿病榻，今年剛剛入秋就病勢洶洶，将自己和爹爹下的不輕。爹爹四處尋訪名醫也束手無策，如今已經越見的沉重了。賈敏點點頭笑道：“娘親沒事，看你這小臉皺的。”
黛玉點頭，端起雪雁晾好的藥試了試溫度才送到賈敏跟前道：“娘親喝藥吧。”
賈敏也不推拒，任由黛玉将苦澀的藥汁為給自己。自己這個身體讓他們父女擔了多少心，雖然明知道無用，只是為了讓他們安心賈敏也将那些名醫開的苦藥汁子來者不拒的咽下。喂完了要，黛玉連忙又端來早就備好的蜜餞給賈敏，“娘親，吃了就不苦了。”賈敏笑道：“你當娘親和你一樣怕苦麽？”拈了一個蜜餞放進嘴裏去了去口中的苦味，任由雪雁将藥碗收下去，賈敏憐愛的拉着女兒柔聲道：“玉兒你坐着陪娘親說說話兒吧。”
黛玉點頭道：“玉兒自然是陪着娘親的。爹爹說明年開春了咱們一家三口再去靈隐寺找老和尚吃素齋去。娘親，玉兒可喜歡老和尚的素齋了。”賈敏依舊微笑，看着黛玉道：“娘親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個時候……”擡手阻止了黛玉想要說話，繼續道：“好好聽娘親說完。你和你爹爹總是不許娘親說這些話，可是娘親總擔心萬一…哪一天卻來不及跟你說。”黛玉眼眸含淚，搖頭道：“娘親你不會有事的。等過完年天氣暖和起來就好了。就像去年一樣……”
賈敏搖頭道：“傻孩子，娘親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你若是孝順就好好聽娘親将話說完。”
黛玉輕咬着櫻唇，點了點頭。賈敏這才笑道：“這才是好孩子。這幾年該叫你的娘親都教你了。你爹爹也教了你不好東西。因此你以後長大了娘親不擔心你缺手段。只有一點，你這孩子心底太軟，也不知是随了誰的。如今你在家裏自有你爹爹護着自然不怕。只是你也知道，咱們旗人女兒家是要選秀的。以你爹和皇上的交情皇上也不會虧待了你。将來最少也是一家當家主母。”
“娘親……”黛玉含着淚，乍然聽母親講起這事兒也還不由的不自在起來。賈敏卻彷如不見，只是道：“将來你自己當了家，你爹爹離得遠了也照料不到你周全。到時候你若還依舊如家裏一般的心慈手軟，到時候吃虧的只能是你。”到底不是每個家庭都如林家這般的簡單的。賈敏早知道按黛玉的身份，皇上如果又有意恩寵的話，甚至極有可能會指給皇室宗親，到時候只怕女兒就要吃不少的苦頭。想到自己不能知曉的未來，賈敏心中一急，不由得扯出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嗽。黛玉吓得玉容慘白，連聲應道：“娘親你別講了，玉兒都知道了！”一時間又是為賈敏順氣，又是忙着叫人叫大夫。總算咳嗽平息了，賈敏拉着驚惶的黛玉對門口的人吩咐道：“沒什麽事，不必叫大夫了。”
“娘親…”黛玉不贊同的看着她。賈敏搖搖頭笑道：“哪天不咳上幾次？次次都叫大夫也不怕把大夫累着。好好坐着聽娘親将。”
黛玉扶着賈敏躺好，又多加了一個枕頭才道：“娘親你別講了，玉兒都知道了。會記住的。”賈敏道：“趁着我今兒精神不錯該講的都講一講罷。你好好聽着就是了。”黛玉只得含淚點頭。
門外，聞訊而來的林如海在門外聽着母女倆輕言細語的交談，伸出手終究還是沒有推門而入。只是在門外站了許久，終于輕輕地長嘆了一聲轉身離去。
2。賈敏去世
十日後，賈敏終于還是撒手人寰。黛玉當場苦暈了過去，一向寧靜的林家上下頓時忙成一團。
“娘親……”床榻上，昏睡中的人兒低低的呓語，眼角不停的劃落着淚珠兒。
“姑娘，醒了麽？”聽到黛玉的聲音，貼身侍候的雪雁文靜連忙上前。黛玉緩緩睜開了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眼圈通紅的兩個丫頭驀然想起自己昏睡過去之前發生後事情。
猛然起身抓着雪雁問道：“雪雁！娘親……”雪雁和文靜垂淚道：“姑娘節哀，夫人已經去了。”黛玉心口一痛，只覺得喉嚨一甜連忙伸手拿帕子捂住唇，再拿下來時上面已是
一片殷紅。雪雁吓了一跳，急忙道：“姑娘，你可要好好的，如果你再出了什麽事老爺可怎麽辦啊？”
黛玉抓着雪雁道：“我爹爹怎麽樣了？我…我睡了多久了？”
娘親去世，最難過的人一定是父親。
文靜上前和雪雁一起扶着掙紮着下床的黛玉道：“姑娘睡了兩天了。老爺正在前院料理夫人的後事呢。姑娘還是休息一下吧，您的身體…”黛玉搖搖頭，堅持要去前廳。雪雁二
人無奈，只得取來早已準備好的孝服為黛玉換好。這才扶着她往前廳而去。
整個林府一片蒼白，往日的幽靜碧綠都被掩蓋在層層白紗之下。前院賈敏的靈堂早已經不好，來來往往祭奠的人們絡繹不絕。林如海帶着一身的疲憊和憔悴，近乎木然的與來往的人們說話。所有人都能看的出來，不過短短幾天，林如海看起來仿佛老了十歲。
“爹爹。”
“玉兒，你怎麽出來了？”林如海看着女兒被兩個丫頭扶着出來，連忙起身上前來，“你們兩個怎麽照顧姑娘的？怎麽能讓她出來？”黛玉拉着林如海道：“爹，你別怪雪雁他們。娘親…玉兒身為人女怎麽能不靈前盡孝？”林如海擔心的看着黛玉道：“你的身體不好，若是出了什麽事更讓你娘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