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關于凰骊集團旗下涉事的證據已經提交給了相關部門, 銀監會那邊已經過去調查了,其他部門的節奏應該要慢一些,而且凰骊集團也在通關系。”助理通過電話彙報說。
楚佑安:“知道了, 盯緊一些, 防止他們做其他事情, 營銷號那邊叫公關二十四小時把控,不能讓輿論主導走向。”
助理:“收到。”
孟星見他們說完, 手指在屏幕上一點挂斷通話, 然後将楚佑安的手機放回放水杯的置物格裏,“你還沒說今天蘇酥給你打電話說了什麽?”
“小孟總猜不到嗎?”
“楚總有話直說。”孟星一個眼刀子射過去。
楚佑安輕笑出聲, “想講和, 我沒同意,就威脅我呗,後面一段時間孟呈也注意些, 他們肯定還會搞事, 雖然我叫人盯了, 但還是怕有所疏忽。”
“知道, 爸爸肯定也有所警覺。我都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麽在事情發生後,他第一反應是查凰骊集團。要是爸爸這一步慢了, 我們沒有查到蘇酥那邊有接觸樾锲重工, 這件收購案子可就真的黃了。”
“應該是宴會上蘇酥引起爸的注意了。”楚佑安偏頭看了眼孟星, “但也沒什麽, 樾锲重工的确需要資金, 但更需要的是風險轉移,才有收購這麽一檔子事, 而且收購案拖了這麽長時間, 想來也是極為慎重的, 所以一筆注資沒有什麽大作用。”
“聽你這麽一說,那位邱總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這麽草包。”
然而孟星沒想到他眼裏邱總的“草包”屬性能讓楚佑安敗下陣來。
這次聚餐定在五星酒店中餐廳的大包廂,包廂內僅一張大圓桌,十八個位子衆人一一落座。兩邊的人都有增有減,不完全只是會議室內談項目的人。
孟呈的法務沒來,楚佑安安排了他應酬團隊的兩個人填上,樾锲重工那邊多了幾個領導,算起來都是邱總平級。
多的這些人都是嘴上會說話的,雙方相互介紹一番,氣氛就活絡起來,一句接一句,孟星完全插不進去,只能坐在衆人中間當個吉祥物。
場面話說完,終于進入正題——喝酒。
這樣的場合顯然不是吃東西的,孟星作為今天合作的功臣,在合适的時間還是得出來主持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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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堆着笑招呼服務生倒酒,楚佑安有些心疼。
當看見服務生拿着幾瓶白酒進來時,楚佑安臉色立馬變了變。
菜單和酒單楚佑安都是交給助理安排的,他忘了酒這一茬事。助理考慮得很周全,像樾锲重工這類體制內的企業,老總們都是在白酒圈子裏混的,準備白酒是在點子上了。
果不其然,這些老狐貍看着白酒笑得更加暢快。
但孟星卻是沒喝過白酒。
一杯杯酒倒上,楚佑安湊在孟星耳邊輕聲說:“你抿一口,一會兒吐出來。”
“我沒事,小時候我誤喝過白酒,知道白酒得抿,不會嗆着。”孟星偷笑着回說。
邱總的聲音插進來:“楚總和小孟總的感情真是好啊,這第一杯,別的都得抛開不談,二位是佳偶天成,敬二位新婚大喜,往後百年好合。”
“多謝多謝。”孟星挽上楚佑安的胳膊,楚佑安擡手去找孟星的手,孟星笑着放低手臂,兩人十指相扣,大大方方地應下這杯酒。
抿下一口,兩人還沒來得及放酒杯,邱總又敬第二杯,“以往只聞楚總大名未見其人,而小孟總初入商場,今次得以見到二位的風範,實在是令人眼前一亮,年輕有為,我邱某打心底裏佩服,我敬二位!”
楚佑安擔心地朝孟星看了眼,孟星淺笑着搖搖頭,端着小酒杯和邱總碰杯。楚佑安在心裏罵他“傻子”,一點兒不知推拒,也不知道借着酒反敬回去,後邊還有得喝。
他不禁失笑,在和邱總碰杯後,輕輕掐了下孟星的指尖。
第三杯緊跟而來,這次的名頭終于扯到了合作上,楚佑安趕在孟星伸出捧就被的手之前回敬了幾句場面話。
好在白酒不講究幹杯文化,而且楚佑安的地位足以把控喝酒節奏,于是三口下去,一小杯才見了底。
楚佑安不動聲色地輕輕推了下孟星,孟星一時不備晃了晃,楚佑安立馬扶住,“各位見諒,小星他不勝酒力,還望各位手下留情。”
孟星年輕且不會說場面話,衆人都看得出來不是酒桌上的人,也不為難他,轉頭主攻席間其他人,時不時帶上楚佑安。
楚佑安平日很少喝白酒,這一頓三個多小時下來,醉意明顯,好在意識還有,但這點意識完全是怕孟星擔心自己,才強撐着沒倒下。
“楚總孟總,人都送走了。”
助理是在宴席快結束的時候趕過來的,安頓好衆人匆匆返回包廂。
“哥哥,走吧,我們回家。”孟星彎腰站在他面前。
楚佑安點點頭,一只手送給孟星搭力,另一只手撐着桌子站起來,這一瞬間他覺得心口抽疼了一下,眉頭立即皺了皺。
“怎麽了?”
“沒…沒。”
助理開車,兩人在後座倚着對方。
楚佑安閉着眼,忽地看見以前的場景,他扯了扯嘴角,“剛進…公司的時候,經常喝成這樣子。”
說完這句話,他的身體往下滑了些,讓自己的臉靠着孟星的脖子,還往他脖頸埋了埋。孟星擡手摸上他的側臉和耳根,“以後不喝了。”
楚佑安搖搖頭,但他的腦袋都在孟星的肩窩裏,擺頭的幅度很小,孟星只感覺自己的脖子被他的頭發蹭了蹭。
“以後有你了,我不怕喝多,我…不會再難過了。”楚佑安伸出手環着孟星,“小太陽,我想睡覺。”
“睡吧,我抱着你睡。”孟星調整姿勢摟着他,一只手在他身上輕輕拍打,哄他睡覺。
他睡得并不安穩,孟星都不确定他有沒有睡着。
助理通過後視鏡看了看兩位老板,猶豫一會兒開口道:“小星,我第一次聽見你的名字是在五年前。”
“恩?”孟星擡頭看向駕駛位。
這位助理是從楚老爺子做總裁是就一直跟着的,孟星知道他和楚佑安的關系很多時候都不只是老板和助理。
“那次佑安也是喝醉了,坐在車後座不停喊小太陽,我問他小太陽是誰,他說小太陽是孟小星。”
助理笑着說的這話,話語中的寵溺意味讓孟星也跟着笑了笑。
“那兩年佑安很難,就算沒有應酬他也能自己在家喝得暈暈乎乎,第二天早晨都是我去他家接,他起來沖個澡就又去上班。”助理說,“他那會兒發誓…那個年齡的發誓聽上去總有些中二,但他是真的很認真在發誓,說往後要過上理想生活,不再看人眼色,不再将自己框在工作責任之下,不再獨身一人。”
“不再獨身一人?這話…也放在發誓裏?”
“恩。”助理笑起來,“我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讓你看看佑安的另一面,也想讓你知道他這人吧,心底想的很簡單,有你陪着他過理想生活就好了。”
“理想生活。”孟星重複這四個字,念完便笑起來。他早就感覺楚佑安帶自己去旅行并不是為了哄自己開心,完全是他自己想去。
“我知道了,謝謝。”孟星說。
車到了車庫,孟星叫醒楚佑安,楚佑安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見孟星頓時像個小孩子一樣笑起來,“小太陽,抱。”
“可我抱不動你啊。”孟星哭笑不得,轉頭問助理,“以前喝醉也要你給扛回家?”
“那倒沒有,一般還是能自己回去,頂多要我扶着點兒,實在走不動,又遇上心情極其不好,不肯要我碰,在車裏睡過也有。”助理笑着說。
孟星搖搖頭,“幫我扶一下吧,謝謝。”
在助理的幫助下,孟星成功将楚佑安帶回家。
浴缸放着熱水,又去給他燒水泡蜂蜜解酒,一通收拾下來人又在沙發上靠着睡着了。
孟星在他身邊坐下,手指在他臉上游走,一筆一筆勾出他臉和五官的線條。
回想一下自己,孟星發現現在好像已經忘記了過去的孤獨和怨憤,或許楚佑安也一樣,過去的難、過去的痛苦會因為眼下的幸福而被淡忘甚至遺忘。
“以後不許這麽喝酒了,不喝酒就不會想起從前,以後不開心的話我就帶你出去玩兒,你想去哪兒都可以。”孟星小聲說。
楚佑安突然撅起嘴,溫熱的唇瓣碰到孟星的手心,孟星毫無防備,被吓了一下,趕緊放下手,正好和他剛剛睜開的雙眸對上。
這雙眼不如平日裏亮,帶着很多疲憊和困倦,還有一點點水光。
孟星湊過去,楚佑安下意識閉眼,孟星吻在他的眼睑上,“好了,可以睜開了。”
“恩。”濃重沉悶的聲音從鼻腔裏溢出來。
“剛剛我說的話都聽見了?”
“恩。”
“那你記下哦,以後不開心了我也帶你出去玩兒。”
“好。”
“洗澡嗎?”
“洗。”
“先喝蜂蜜水。”
“好。”
這會兒的楚佑安乖得讓孟星心都化了。
然而答應得爽快,做起來沒一樣順利。
蜂蜜水喝了一口就說太甜不肯再喝,說去洗澡怎麽也不肯起,嘴上卻還一直應着“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弄到浴室,又不讓孟星給他脫衣服,氣得孟星拿過花灑打開水對着他一頓沖,渾身上下濕透了,總算是願意脫衣服了。
等泡進浴缸,孟星脫力地坐在浴缸邊的地板上,腦袋歪着抵在浴缸邊沿,“下次換你伺候我。”
“好。”
“……”
孟星擡眸掃他一眼,又被他乖乖的表情給哄好,扒着浴缸一點點站起來,剛轉身就被他抓住手腕,“別走。”
“我去換衣服。”
“別走。”
“好好好,我不走。”
孟星環視一圈浴室,自己一身汗,加上剛剛弄花灑的時候也沾了不少水,渾身難受,想着反正老夫老夫了,也不在意什麽,幹脆也脫了衣服跨進大浴缸,用腳給自己擠出位置來,和楚佑安相對而躺,一起泡澡。
泡了十分鐘,楚佑安清醒一些,他盯着孟星,“你坐過來。”
酒後、被熱氣熏過的聲音暗啞得吓人,孟星想拒絕的話一下就吞了回去,掉了個頭靠到他身上去。
“我聽見的,下次換我伺候你。”楚佑安環着孟星,下巴擱在他的肩頭,“你醉了很勾人,我願意伺候你,怎麽伺候都行。”
某些詞的重音實在令人想入非非。
孟星:“……”
“好了,差不多起來了,不能泡太久,起來喝點水,然後去睡覺。”孟星拍拍他橫在自己胸前的手臂。
楚佑安點點頭,“恩,起吧,你也去喝點蜂蜜水。”
聽這語句,應該是清醒了。
孟星站起來之後伸手拉了他一把,從旁邊拿過浴巾給他包上,“蜂蜜水都涼了。”
楚佑安立馬認錯:“我的錯。你再去熱熱水吧,我刷個牙就來。”
孟星給自己身體擦幹,上下打量他,确認他自己沒問題才應下來,轉身出浴室去熱水。
等二人收拾好所有上床時已經過了十二點,楚佑安抱緊孟星,“晚安小星。”
“你身上好熱。”孟星輕輕推了他一下。
“恩,白酒喝了暖和。”楚佑安很困,囫囵說了一句。
孟星沒放心上,“嗯嗯”應兩聲。
兩人都太過疲憊,通宵一晚又喝了酒,很快都睡了過去。
半夜,孟星被熱醒,他夢見自己在沙漠裏徒步,又熱又渴,燒心一般的熱,難受地醒過來才發現身後的人燙得像火爐一樣。
楚佑安在發燒。
孟星立馬坐起來着急喊他:“楚佑安,楚佑安醒醒。”
楚佑安一點反應都沒有,連呼吸都輕不可聞。
孟星一下慌了神,拿過手機就要打120,想到醫院的環境,他立馬下床,赤腳在客廳的褲子裏找到楚佑安的手機,翻通訊錄找到了楚老爺子家庭醫生的電話。
照着醫生電話裏說的步驟做了簡單的探查,發現楚佑安已經是昏迷狀态,對疼痛都沒有察覺,而發燒燒到了三十八度四。
孟星慌得不行,當即決定去醫院,讓醫生安排私立醫院的救護車過來,孟星一邊給他做物理降溫,一邊收拾出門的東西。
鑒于楚佑安工作狀态和上次體檢數值都正常,醫生做了常規檢查,定為勞力性暈厥,簡單來說就是過度疲勞,加上喝了白酒,不适應造成了高燒。
只要體溫降下來就沒什麽問題,好好睡一覺補充體力就能醒。
“孟先生,你也好好休息一會兒,我們會實時監測他的狀況,不用擔心,不然你撐不住,他醒了又該擔心你了。”醫生柔聲說。
孟星搖搖頭,“我知道,我守着他,沒事的。”
這一守就守到了天明日出。
孟星起身将窗簾拉開一條縫,讓陽光能透進來,借着明亮起來的光線,他垂眸看了會兒床上的人,面色蒼白,病态盡顯,他的心口頓時湧上一股酸澀,轉眼又被他強行壓下去。
他伸手覆上楚佑安的額頭,體溫已經降下來,也沒有再反複。他走到屋內一角,拿了紙杯接了水,回到床邊,用棉簽蘸水一點點給他潤嘴唇。
燒了一夜,嘴唇幹得起皮。
最後一袋營養液輸完,護士來拔了針,确定狀态沒問題,“睡醒就好了,您不用擔心。”
“謝謝。”
護士端着托盤離開病房,孟星繞過監測儀器到了床的另一邊,掀開被子躺上床。
床邊的位置并不寬敞,孟星側着身體緊緊靠着楚佑安,雙手都握着他放在身側的手,兩只拇指輕輕摩挲他的手背,一直繃着的眼淚順着眼角滑落,洇進枕頭裏。
“楚佑安…你真的吓到我了…”哭腔讓這串話含糊不清。
下一刻,病房裏響起清晰的三個字:“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