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二天三人吃了飯便預備往程母住的療養院去。
林眷柔裏頭穿了件顏色柔和的長款旗袍, 外面套了羊絨大衣,頭發挽起來,插了程禮彰送她的簪子。
秦小杉看到時擠眉弄眼地摟她:“搞姬麽小姐姐?把我哥踹了吧嗯嗯嗯?”
程禮彰從後頭跟上來, 給了她一個爆栗:“說什麽呢?沒大沒小。”
敲得秦小杉嗷嗷直叫喚,擠到他身邊小聲威脅:“你小心我把你的秘密說出去!”
程禮彰挑眉, 兩手一擺, 做了個“輕便”的姿勢, 攬住林眷柔便往外走, 根本不把她那點小九九放在眼裏。
秦小杉跟在後頭氣鼓鼓地磨了磨牙。
車開了将近兩小時才到程母長住的療養院, 程禮彰過去就立刻有醫生認出他來,熱情地同他擁抱:“程,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Drew。”
因為在室內, 林眷柔已脫了外套,旗袍貼身,襯得她曲線玲珑,身材窈窕,那醫生松開程禮彰,一眼就瞥見她, 驚聲叫道:“這是誰?她好美!”
他見林眷柔只是報以微笑,以為她聽不太懂英文,于是朝程禮彰熱切地詢問:“你們中國的女人都這麽美嗎?你的媽媽和這位美麗的小姐都是。噢,除了愛麗絲。”
愛麗絲是秦小杉的英文名。
秦小杉磨着牙一腳踹到他腿窩,罵他:“說誰呢你!”
林眷柔抿着嘴笑了笑,那邊程禮彰笑着同她對視一眼, 轉頭道:“我的未婚妻。”
林眷柔一怔, 偷偷掐了把他的手臂:“誰是你未婚妻?你求婚了麽?”
“你要抵賴?我一會可要叫我媽給我評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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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問Drew:“今天是要例行心理咨詢麽?”
“沒錯, 祁女士正在進行例行檢查,你們可以在這邊等一會兒,或者随便逛逛,都可以。”
程禮彰便轉頭對秦小杉道:“你帶你林老師去四處看看,我跟醫生說幾句話。”
又轉頭叮囑林眷柔:“把外套穿上再出去,外面冷。你們先去,我很快,乖。”
秦小杉昨天已經被喂了一肚子狗糧,滿臉麻木,卻仍舊敬業地在一邊“啧啧”出聲:“噫,我怎麽聞到這麽大一股戀愛的酸臭味啊!”
林眷柔臉紅了,低低地“嗯”了一聲,轉頭去穿外套系圍巾。
程禮彰轉頭就給嬉皮笑臉的秦小杉後腦遞上個輕輕的巴掌,拍得她頭往前一點一點地。
秦小杉氣的吱哇亂叫:“程禮彰!你又打我!你給我等着!”
拽着林眷柔就出了門,打定主意不再給他保守秘密。
程禮彰望着兩人糾糾纏纏的背影一笑——他就等着秦小杉“出賣”他呢,教他自己來說的話,還實在是有些難以啓齒。
秦小杉帶林眷柔去了後面花園,花園深處并排懸着兩個秋千,不是冷冰冰的鋼筋鑄就,而是用原始的木頭人工搭建而成,兩側還十分有情趣地纏滿了花兒,又可愛又有趣。
林眷柔也還有幾分小孩子心性,一見之下就特別喜歡,跟秦小杉一塊兒跟兩個小傻子似的往上撲,一個占了一個,坐在上面慢慢晃。
“唉,就咱倆,連個推秋千的人都沒有。”
林眷柔環顧四周,也發現有些出奇的空曠,奇怪道:“怎麽園子裏一個人都沒有?”
秦小杉撥弄着手邊的花,答她:“今天全都例行檢查啦,下午才會有人。”
林眷柔點了點頭,轉頭問她:“你舅媽……怎麽樣?”
“現在情況不錯了,其實這些年她發病比較嚴重的就兩次,嗯……我哥有沒有跟你說啊?”
“說了第一次發病。那第二次,是什麽時候?”
“第二次是在D市那個景晨療養院的時候啦。那時候我們都以為舅媽只記得我哥了,但是我舅舅還是怕自己出現在她面前刺激她,有時候就偷偷去看她。那天他又去了,和護工說了幾句話問情況,就巧了,正好讓舅媽看到,她以為我舅舅又……所以就又發病了。”
“緊接着就來美國治療了,我哥也跟了過來,一待就是好多年,”秦小杉小小地嘆了口氣,“要不他也不會跟你錯過那麽多年……”
林眷柔一愣:“什麽意思?”
秦小杉偏頭看了她一眼,陽光正在她發間蹁跹,有蝴蝶停在她碧玉精巧的發簪上,林眷柔的皮膚仿佛透明,睫毛如鴉翅掀動細小的氣流,風仿佛都為她變得溫柔起來。
她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程禮彰第一次見到林眷柔時,就是在景晨療養院。
那時他剛剛經受家庭變故不久,整晚被失眠困擾,神經衰弱到極點。
又是一夜未成眠,他忍耐不住那種身體極其倦怠,然而精神卻緊繃到極點的折磨,半夜起了床,晃蕩着坐在花園一隅發呆。
園子裏都有留燈,他便支起了畫板,寥落幾筆,随便畫着玩兒。
說是随便,卻不知不覺就畫了園子的精致出來。
夏天夜短,天破曉時他已經作完這一幅畫,渾身僵直酸痛,頭腦昏昏沉沉,他禁不住站起身子活動幾下,緩緩在園子裏踱起步來。
好奇怪的是,今天早上竟然沒人來園子裏散步或者鍛煉身體。
這樣想着,就聽到身側低矮的灌木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程禮彰回頭一看,就見一個大抵是初中生的小姑娘,梳着高高的馬尾,身上穿一件簡單的粉色連衣裙,臉蛋兒紅撲撲的,正穿過花園往主樓那邊去。
這時候她已經跨了過來,埋頭就往前沖,程禮彰就正好擋在她的去路上。
不知怎的,他那一下沒有動彈,小姑娘估計也沒想到他連讓都不讓一下,就別着腦袋一頭撞了上來,手裏拿着一張紙,也掉在了地上。
頭上毛茸茸的碎發掃在程禮彰手臂上,有些發癢,他彎腰把那紙張撿起來,不經意一瞥,看到上面寫:林眷柔,初二三班。中間是個鮮紅的100分。
他笑了下,把試卷遞給她,開口道:“不好意思,撞疼你了沒有?”
小姑娘擡頭看他時眼裏還帶着點怯意,只搖了搖頭,沒吭聲接過卷子。
只是也沒跑掉。
氣氛安靜地有些尴尬,程禮彰摸了摸後腦勺,斟酌道:“你來找誰?”
“我小舅舅,卷子要家長簽名,他在這裏做廚師。”她聲音細細柔柔的,很好聽。
“你家長不在家嗎?”
小姑娘咬了咬唇一聲不吭,眼睫毛垂了下去,小腦袋也落了下去,都快要掉到地上了。
程禮彰從她低垂的發頂感受到一股頹然與失落,不知道自己哪裏惹到她,有些束手無策:“嗯……你快去吧,小心上學遲到。”
她飛快地點了點頭,擡腳要走,又猶豫一瞬,退回來道:“……今天周日,不用上學的。”
程禮彰讪讪地笑了下:“哦、哦……今天周日。”
小姑娘朝他擺擺手:“哥哥再見。”
“再見。”
他望着她跑走了,像只小兔子似的,一蹦一跳的,腦海裏不住回想起她的話,耳廓邊沿被逐漸上升的日頭染上一層紅來。
“周日……嗯周日……周日?!”
程禮彰急急忙忙擡手看了下表,時針分針已經規規矩矩指在九點上,只有秒針在緊趕慢趕地往上爬——馬上就和分針重合了!
怪不得今天的園子裏一個人都沒有……周日上午,園子裏例行打掃,要大範圍灑水的啊!噴頭開放時間可不就是九點麽?
他剛剛擡腳跑了兩步,噴頭忽地就全打開了,沁涼的水花滋滋打在身上,朦胧的水霧中,他看到跑在前面的林眷柔小小地尖叫一聲,想要跳開,卻還是被猝不及防噴出的水打在身上,甩了甩毛茸茸的小腦袋,禿嚕一把臉,一蹦一蹦着急忙慌地跳出了花園。
跟只剛出生時還不會叫的小奶貓似的。
又可愛又軟綿綿地招人愛。
他禁不住停下了腳步,任由水打在自己身上,望着那粉紅色的背影消失不見了,才猛然想起:
“我畫了一晚上的畫兒呢?!”
作者有話說:
叫我勤奮桃【驕傲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