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長安城好些青樓花坊,半夜孟行章和幾個狐朋狗友去了麗春院,點了幾位姑娘唱曲喝酒,剛坐下半個時辰,幾人都喝得有些微醺,後街傳來男子怒罵的聲音。

“不賣身?怎麽,這一袋兒銀子砸你身上還不夠?不夠爺再加一袋,……”

“你以為你是哪家的小姐不成?跟着我能吃香的喝辣的,裝什麽清高……”

男人的話污穢下流,聽在耳朵裏怎麽都覺得不适,随即聽見女子的哭鬧聲,嗚嗚咽咽地哭着。

孟行章坐在窗邊,他面前有一個彈琵琶的姑娘,有一個赤》裸着雙腳跳舞的舞女,手裏拿着酒杯和幾位公子哥談天論地。

可樓下的聲音一陣一陣,孟行章只覺頭腦發昏,被吵得惱了,他探頭叫嚣道:“你是個什麽東西!敢吵了小爺的雅興。”

下頭聲音一頓,孟行章這才眯眼看清,那男子可是老熟人了。

皇後的親弟弟馮詹易,渾身裹着錦緞,模樣生得矮胖,眼睛細小又狹長,最為好吃好色,在長安城的名聲爛透了。

光是強搶民女一事,就已經被禦史大夫參過不知多少本,每次都被皇後保了下來,可早已經激起了民怨。

他的幾個護院拉扯着一位女子,女子外衫不知所蹤,一只手臂的衣袖已經被撕裂,手背上還有兩條嶄新的劃痕,哭得梨花帶雨,頭上唯一的木簪都移了位,發絲散亂。

旁邊還有一位老婦伸手要來拉人,卻被護院推倒摔在了地上,還有一地串成串的花朵四處散落着,看樣子這老婦和女子是在後街的賣花女。

孟行章雖說不怎麽着調,可他向來看不上馮詹易的所作所為,欺辱婦女幼童,混吃混喝不給銀子,兩人不對付不是一天兩天了,見面便要嗆上幾句的關系,更何況是這種時候。

他轉頭朝那幾個狐朋狗友道:“走,馮詹易那頭肥豬又在搶民女。”

這幾位少爺都自诩讀書人,一聽這話便氣個半死,幾人噔噔噔下了樓,這時候孟行章已經忘了大将軍說的話,“你在外任性我不管,別和皇後那親弟弟鬧得難堪。”

馮詹易也還沒走,就在那等着。

孟行章一路走一路拿眼打量他,出聲道:“怎麽,馮家大少爺又在這搶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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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詹易的綠豆眼盯着他,伸出肥胖的手指,冷哼一聲:“爺這是拿錢買!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關你孟行章何事?”

“我怎麽瞧着這姑娘不願意吶?”孟行章摸着腰間香囊,雖說依舊吊兒郎當的樣子,可話裏已是不耐煩。

今日他們出來吃酒,将伺候的人也都遣了出去,事發突然,也還沒來得及叫人。

一邊是孟行章為首的幾位只知風流的少爺,一邊是馮詹易帶領的家中豢養的打手,馮詹易綠豆大的眼睛滴溜滴溜轉。

兩邊富貴都是惹不起的主,那些圍觀看熱鬧的百姓也大多散了去,唯恐傷及自身,現場留下的人不多,馮詹易想起從前孟行章在街巷套了麻袋給他一頓好打,直到今日還恨意難消。

馮詹易咬了咬牙齒忽然惡從膽邊起,他将心腹招至耳邊輕聲道:“給他們幾個一點顏色瞧瞧,尤其是孟行章,留條活命便是。”

心腹有些躊躇:“少爺,若皇後娘娘追究下來如何是好?”

馮詹易伸手敲了他的頭,更加惱羞成怒:“怎麽,你個慫包不敢?大姐自會為我兜底,你怕什麽?”

孟行章見他們竊竊私語,皺了眉頭。

下一刻便看見幾個護院朝自己走來,有一位膽小的少爺強裝鎮定,不過開口已經有些發抖:“你們……你們要做什麽?我爹可是……”

孟行章也沒想到馮詹易今日狗膽包天,倒是往日小看他了。

數十人迅速扭打在一起,這幾個少爺從來都是出門小轎入門小厮,一雙手讀書寫字畫畫,便是粗活都沒幹過,冷不丁要挨打了,一張利嘴派不上什麽用場,被揍得嗷嗷叫。

馮詹易在旁邊看熱鬧,笑得滿臉肥肉都擠在了一起,還順手摸了摸賣花女的臉:“你瞧瞧,都是你惹的禍。”

女子哭得嗓音沙啞,孟行章只覺眉心突突跳,心底一陣煩躁。

他自小習武比不上大哥,也就是比大哥多讀了幾本破書,可畢竟爹爹是骠騎大将軍,孟行章要是孱弱無力那就是辱沒了将軍顏面,再如何,也比外頭那些花拳繡腿好上不少。

孟行章在外都不顯山不漏水,頂着将軍府二少爺的名頭,在外都能橫着走,即便有不長眼的上來挑釁,也有手下将他們打發了,就連馮詹易都以為他和自己一樣,平日裏只曉得吃喝玩樂,所以那幾個護院也都輕看了他。

他們一時沒什麽防備,倒讓孟行章占了上風,不過孟行章沒有趁手的利器,也只能保自己不被傷到。

其餘幾位少爺捂臉護胸,嘴裏罵罵咧咧都說日後要找馮詹易報仇。

馮詹易看孟行章毫發未損,有些氣惱,從前被他套了麻袋在小巷裏拳打腳踢,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這回好不容易逮了機會,卻連衣擺都摸不着。

他氣得大喊:“爺喂你們都是吃白飯的?快抓住這個姓孟的,回去重重有賞!”

幾個身強力壯的護衛朝着孟行章一擁而上,雙拳難敵四手,幾人将他牢牢困住,最後竟是讓他單膝跪了下來。

男兒膝下有黃金,跪舔跪地跪父母,萬萬沒有跪眼前這個肥豬的道理。

馮詹易小人得志,走上前來伸手指着孟行章:“你橫什麽橫,你也有今日!你爹就是頭沒了牙齒的老虎,這些年連戰場都不敢上了,你大哥遲遲立不下軍功又算個什麽東西,別說你,整日走街串巷的混子!”

“哦對了,你那個在長安城橫行霸道的妹妹,近來怎麽沒看見她了?克母的女子,她以後怕是嫁不出去了吧?”

馮詹易臉上的肉都因激動而發抖,每次對上孟行章,他從來沒有勝過一籌,他說着就要擡腳,卻沒想到孟行章忽然掙脫桎梏,一下子起身将他撲倒在地。

孟行章手裏攥着方才從地上撿的石頭,狠狠朝着馮詹易脖頸劃了一道,傷口不算太深并沒有致命,他做事沒有拖泥帶水,擡手準備再補上一下的時候,卻被遠處飛來的一塊玉佩擊中了手腕。

孟行章吃痛,他循聲望去,幾只精壯的馬匹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中,為首之人一襲黑衣,一雙利眼似有寒星,暗藏着幾分淩冽,姿态非凡。方照舟從馬背上翻身下來,孟行章借着月色想要看他,卻看不清他的神色。

方珩舟走近來,将玉佩撿起,沉聲道:“在打鬧什麽?”

馮詹易沒想到孟行章敢抹他脖子,他吓得已經小便失禁,摸了摸脖子上的血跡更是白了臉,他胸口劇烈的起伏着:“孟行章他,他想殺了我……”

強烈的殺意是瞞不住的。

謀殺當朝國舅,按律當斬。

方珩舟低頭認真看了一眼馮詹易的傷口,聞到身下那股味道狠狠皺了眉,他用腳上那雙錦文黑靴踹了踹他的肩膀,而後淡淡道:“還死不了。”

馮詹易被那些護院扶了起來,暈倒前還不忘放一句狠話:“你們給我等着。”

一群人見了方珩舟就像是老鼠見了貓兒,腳下走得飛快。

孟行章揉了揉被打痛的手腕,也毫無認罪的意思:“我看他不順眼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你攔我做什麽?”

“他還輪不到你來動手。”

孟行章啞口無言:“你……”

孟聞秋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想起書裏所寫的。

當今太後垂簾聽政,皇上不是太後嫡子,而是一位早死的嫔妃所出,手上沒什麽實權,就像是一個木偶。

太後手握重權,不願分出幾分,而皇上長大成人後又頗有野心,表面聽話,可暗地裏已想要奪權,心裏對太後已經積怨已久。

母子二人不是一條心,皇上懼怕太後權勢,只能維持着表面的安寧。也正是因為如此,在書中才會被男主鑽了空子。

大将軍是太後一派,而方珩舟又是太後親侄,所以他偏幫孟行章,倒是情理之中。

馮詹易是家中獨子,自小便是要星星不給月亮,他向來不學無術,做了混賬事後便讓皇後幫着處理事宜。

要說大将軍是氣孟行章險些失手殺了馮詹易,不如說他恨鐵不成鋼,這樣一個人便能将孟行章激怒,實在是沉不住氣。

将軍看了一眼身側的方珩舟,又看了看孟行章,沉吟片刻說道:“方侄,你說我現下将他送去軍營歷練,還來得及麽?”

沒等方珩舟說話,孟行章便強撐着擡起頭來:“我可不去那樣的地方!”

徐雲蓁也勸道:“營帳凄苦,二弟不過是犯了個小錯,還請爹爹三思。”

方珩舟伸手撚了撚衣角:“軍營只練筋骨皮肉。”

孟家大哥年少被送去了軍營,而孟行章對舞刀弄槍興致不高,大将軍由着他的性子沒有勉強,今日也不過是氣話,被勸上兩句也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孟聞秋見爹爹臉色好了許多,趕緊差使小厮将孟行章擡了下去,吳氏張羅着去找大夫,也跟着出了院子。

方珩舟擡手告辭,大将軍也沒心情留他,順口便讓孟聞秋将他送送,孟聞秋本來也想溜,聽見這話腳步一頓。

本來躲在孟聞秋身後一直沒有吭聲的孟憐玉,這時忽然站了出來,嗓音輕輕柔柔,十分明事理的模樣:“姐姐若是有別的事情,我替姐姐送送方統領。”

孟聞秋不經意地皺了皺眉頭,還沒等她說話,方珩舟便擺了擺手:“不必勞煩二位小姐。”

他說完便擡腳走了,将軍府的小厮急忙跟上去引路。

一時間孟憐玉臉上有些挂不住,卻沒人注意到她。

作者有話說:

短命鬼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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