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畫像
虞念帶着俢昳回到了天衡宗。
天衡宗乃仙界第一仙門,宗門所在之地淩空而建,充盈的靈氣凝成淡淡白霧,缭繞于四周。
俢昳瞧見正門上方的牌匾,多看了一眼虞念,卻沒有多問。
虞念飛至正門前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正要掠過去,一位自正門而出的女仙擡頭看見俢昳的臉,雙眼不可置信地睜大。
女仙立刻躍起,眨眼間落于兩人面前,盯着俢昳,吶吶道:“仙君?”繼而又迷茫搖頭,“不對,仙君百年前就已……”
虞念因她的突然之舉被迫停了下來,出聲提醒道:“淩瑤,他并非仙君。”
淩瑤同她一樣,乃是無數傾慕栖羽的女仙之一。
淩瑤清醒過來,眼裏劃過一抹痛色,視線從俢昳轉到虞念身上:“虞念,你既知他不是仙君,卻還将他帶在身邊,此舉何意?”
俢昳原本看着淩瑤,聞言輕輕偏頭,看向虞念。
虞念掩下心中苦痛,若無其事一笑:“不關你的事。”
“你!”淩瑤氣急,卻又想到什麽,眸中多了幾分較勁兒,“虞念,看來最喜歡仙君的人是我。”
虞念不欲與她争辯,順着她的話淡淡道:“你說是便是吧。”說罷眼神示意俢昳跟上,繞過淩瑤,繼續向前而行。
俢昳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只在最後之時默默跟了上去。
淩瑤眼神複雜地看着虞念離開。
虞念帶着俢昳掠過一段距離,最後落于一座懸在空中且獨立于天衡宗的空島。
雖是獨立于天衡宗,卻距離很近,來往不過幾念之間。
天衡宗便是這樣的布局,正面乃宗門核心之地,左右後方遍布零散空島,或大或小,乃衆仙的住處。
虞念住處寬廣且四季如春,南面是一片湖,房屋庭院環湖建在北面。
房屋坐落于正北方向,西北方向種着一些靈木靈草,東北方向空曠,只有孤零零的幾棵樹和擺于一角的石桌石凳。
兩人落于房屋前,俢昳不動聲色看了一圈布景,視線在遠處的石桌上微微停頓了一瞬。
虞念沒有進去,指向最中間的房間,對着俢昳交代道:“那是我的住處,你便在那間房遠一些的地方,挑一間住下吧。”
她不習慣休息時近處有人,即便是順清山的日日相伴,她也總是在俢昳一段距離外休息,從不逾矩。
虞念頓了頓,又道:“現下我有事要與人商議,片刻後便回來。”
俢昳仍是沒有多問,輕輕颔首:“好。”
虞念離開後,俢昳沒有進屋,信步走向東北方向的石桌。
石桌上鋪着一張畫像,用鎮紙整整齊齊壓住了邊角,作畫工具則擺在一邊。
虞念數月未歸,畫卻嶄新幹淨,應是她離開時用了術法妥帖保存。
這幅畫尚未完成,還剩一點細節沒有處理,但已能明顯看出作畫之人的用心仔細和傾注于其中的感情。
畫中之人一身白衣勝雪,正在月下拭劍,被白玉簪半束起的白發亦勝于一塵不染的雪,在柔和月光下泛起一層極淡極淡的藍色,與那雙清澈溫柔的藍眸相互映襯。
而畫中人的周身景象,都被作畫之人以虛化處理,一眼望去只看得出畫中人清逸出塵,意象氛圍絕佳,訴說着此人在畫者心中是如何風華絕代舉世無雙,如何令天地失色。
俢昳一撩衣擺,坐在桌旁的石凳上,手指平靜地撫上畫紙,在畫中人五官的位置停了下來。
他們的面龐的确相似,眼睛和氣質卻截然不同。
唯有白绫覆眼,才可稍稍令人錯亂。
俢昳若有所思地收了手,而後了然一笑:“果真是他。”
輕柔的風吹動俢昳的衣角,幾根發絲随着覆眼的帶子在虛空中揚起漂亮的弧度。
他又靜坐了片刻,才将目光從畫像上移開,視線在這片空曠之地一寸寸掠過。
地面和樹幹都有着深而斑駁的劍痕,料想此處是她的練劍之地。
俢昳支起頭,想起在順清山她也是日日練劍,刻苦努力,帶着某種決心。
虞念離開住處,飛身又回到宗門正面,在天心殿找到了青妍。
青妍乃天衡宗掌門,此前便是她用傳音鈴傳信給虞念。
青妍聽到進屋的腳步聲,放下手中的宗卷,沖虞念笑了笑:“阿念,數月不見,你又去了哪裏?”
“順清山。”虞念簡單作答,走到青妍身邊,迫不及待地問起線索,“傳音鈴裏不便多問,你說有了神器的線索,此話當真?”
神器乃天地間最強兵器,數量不多,與神魔兇獸一樣誕生于上古時期,但距今時間久遠,具體位置早已失傳,後輩衆仙甚至不知神器乃何種兵器,形狀如何。
青妍點頭:“是,我在人界一座小城中發現了微弱的神力,或許與你要找的神器有關。”
虞念驀地抓緊青妍的手:“小城在哪裏?”
青妍低頭,拿開虞念的手,安撫性地握了握,回答道:“南國,緋城。”
虞念呼吸一窒,閉了閉眼,有些沖動地說道:“我現在就去。”
青妍站起來,伸手拉住轉身欲走的虞念:“阿念,除了神力,那座小城中還有一只蛇妖,依我看,神器或許就與那蛇妖有關,你還是謹慎些好。”
虞念被拉住,理智回歸,又想起對俢昳說過片刻便回,默了一瞬,重新轉過身去:“那我回去做些準備,明日再去。”
青妍這才放心地笑了一下,挽着虞念走到一旁并排坐下,有些感慨地說道:“阿念,一百年了,你還是沒放下他。”
栖羽消散的那一幕重新浮現于腦海,痛苦襲來,虞念呼吸亂了幾分:“仙君是因我而死的,我怎麽可能放下。”
“可是阿念,仙君救你,并不是為了看你如此。”
虞念垂眸,沉默着。
百年前,上古兇獸再次沖破封印,危害人間,天衡宗作為第一仙門,自然首當其沖去阻止兇獸。
但兇獸到底是上古之獸,年輕一輩的仙拼盡全力也不是對手。
那一戰,無數仙門之人身死。
彼時的虞念手持清瀾劍,抱着視死如歸的心情為天下蒼生而戰。
兇獸晃了晃腦袋,咆哮一聲,對着虞念發出了最後一擊。
虞念顫抖舉劍迎擊,一道白色身影卻在最後一刻擋在了她身前。
兇獸之力強悍狠絕,衆仙都是能避則避,絕不正面相迎。只有栖羽為了救她,以自己的血肉之軀相護,硬挨下了那一擊。
一向白璧無瑕的白衣仙君渾身是血地倒在了虞念懷中,其餘仙門子弟見此情景,紛紛發了狠上前與兇獸糾纏,只為能多攔截一刻便多攔截一刻。
大把的血從仙君身上湧出,如何止也止不住,那滾燙的血幾乎要灼傷虞念。
她雙手顫抖着抱住栖羽,泣不成聲:“仙君,怎樣才能救你?我要怎樣才能救你?”
栖羽溫柔的笑一如往日,白衣幾乎被染成了血衣,卻看不出一絲狼狽。生命的最後,他只說了兩個字:“阿念。”
他傷得太重,說罷便咽了氣,仙魂碎裂,仙身逐漸化作光,消散于天地之間。
虞念伸手去抓,指縫掌心空空,什麽也沒抓住。
懷光仙君,天資和修為在衆仙之中堪稱首位,仙門上下都在盼他飛升成神。若非救她,斷不會輕易殒命。
……
青妍見虞念半晌不出聲,還要再勸,虞念忽然開口:“我知道的。”
虞念擡眸,眸中痛苦漸漸被堅毅壓下:“仙君說過,我們為仙,便要心懷蒼生,努力除妖,庇護凡人。如今趁着兇獸被封印,我定會找到失傳的神器,徹底除掉它。”她目光微微錯開,看向虛空,聲音低下去,像是在對着自己承諾,“為了蒼生,也為了仙君。”
青妍眼裏帶了些欣慰,遺憾道:“可惜我要鎮守宗門,不能與你同去。”
虞念搖頭:“無礙,阿妍身為掌門,鎮守宗門才是大事。”
送走虞念後,青妍望着她們坐過的地方,微微出神。
百年前懷光仙君隕落實屬可惜,但自那以後,虞念修習仙術便愈發刻苦,原本就修為位于前列的她,如今在仙門中更是數一數二,已能獨當一面。
若她真能找到神器,擊殺上古兇獸,未嘗不能超越懷光仙君。
甚至,飛升成神也是指日可待。
唯一讓人放心不下的,是她将懷光仙君的死歸咎于自己身上。
不知她何時才能放過自己,何時才能向前看看。
虞念踏着暮色重新回到島上,在房屋處轉了一圈,最後在平日練劍的空曠之地找到了俢昳。
他靜靜坐在石桌旁,地上的影子被夕陽拉得斜長,手邊是那副她快要完成的畫,看起來在這裏待了很久。
在虞念快要走近的時候,俢昳擡頭,勾唇淡淡而笑:“他便是阿念的心上人嗎?”
作者有話說:
畫重點:果真是他。
所以阿念以為的初見,并不是真正的初見。
如果仙門之人無法抵擋兇獸,那兇獸是怎麽被封印的?阿念又是被誰救的?【我就暗示到這兒了
以及有一種說法是,月光下的雪是藍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