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師兄(修
沈清梨在碧灣青城有兩套房。一套自己住,還有套大點的直接租了出去。在罙城這樣的城市,一套三居室的租金足夠她做一只快樂無憂的米蟲。
租客是對中年夫妻,合約為期兩年。雙方一直相安無事,偶有特殊原因拖租十天半個月的,沈清梨也大度地表示理解,因而她認為,雙方的相處尚算愉快。
原本再過兩個月,合約就要到期,她正準備抽個時間問一下租客是否考慮續租,誰曾想竟發生了這種事。
沈清梨腦子有些懵,被方卿書連拖帶拽地上了樓。
眼前的景象,猶如一道驚雷炸在她頭頂,讓她差點背過氣去。
一打開門就是一股黴味撲面而來,木地板已經變形開裂,顯然被水泡過很久,衛生間地漏被毛發堵死了,地面還殘留着積水。
方卿書捂着鼻子沖進去查看,片刻後皺着眉出來:“管道好好的,大概是忘記關水閥了……”
他這麽一說,沈清梨才想起,前段時間小區曾因為管道維修停過一天水。
“物業說樓下鄰居出差半個月不在家,回到家才發現家裏被水泡了,上來找了好幾趟都沒逮着人,我正好去繳物業費,好說歹說才把那大姐給穩住了……”
沈清梨努力平複呼吸,抖着手撥打租客的電話。
聽筒裏傳來的是機械而麻木的女聲:“您好! 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核對後再撥……”
所以,這是不打算同她協商,直接玩跑路了。
兩人手忙腳亂地将房子裏的積水處理掉,又跟樓下鄰居見了面,看了眼屋內損失情況,拍照留存證據,并承諾一定會妥善處理這件事。
從樓上下來後,天已經黑透了。
看着沈清梨陰沉沉的臉色,方卿書頭皮發麻,半晌,才挨過去弱弱地建議:“要不,告訴小姨,讓她……”
聞言,沈清梨打了個哆嗦,立馬一個眼刀飛過去:“你敢!”
她媽媽商泠女士,沒事都要逮着她罵幾場疏松疏松嘴皮子,她可不敢往槍口上撞。
方卿書撓了撓頭:“那怎麽辦?你這房子怎麽着也得重新裝修了,還有,樓下那大姐還等着找你索賠呢……”
兩個臭皮匠抓耳撓腮半天,也沒想出什麽更好的法子。
最後方卿書提議:“要不先找個律師咨詢下?”
沈清梨轉頭看他:“你不就是讀的法學專業?”
方卿書忙搖頭:“別,親姐,求放過。”
他大學的确讀的法學,可剛畢業就麻溜回了自己家,頂着“子承父業”的名義,心安理得地啃老,任憑他爹怎麽趕都趕不走。
沈清梨沒少拿這事嘲笑他:別人家的富二代不都喜歡高喊“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然後想方設法擺脫家族掌控嗎?你好歹也掙紮兩下啊?
方卿書抓耳撓腮了半天,忽地靈光一閃:“有了!我突然想起來,我有個師兄最近剛好在罙城,前陣子還開玩笑讓我給他介紹女朋友,要不介紹你認識認識?”
沈清梨是個很怕麻煩的人,她不內向,但并不喜歡社交,生活圈小得可憐。
“想想就覺得麻煩。”她并不打算為了這件事大動幹戈。
照目前的損失情況來看,衛生間和客廳的地板需要重新鋪,別的修修補補沒什麽大問題,樓下鄰居也沒有損失太過貴重的東西。
但如果真的要扯起皮來,來來回回的時間成本不說,還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精力。裏外裏算起來,并不如何劃算。
“嗐,”方卿書不以為意,“見見總沒有損失,大不了當交個朋友,運氣好沒準連你的個人問題一塊解決了。反正你也要被小姨架着相親,我這師兄不說別的,長得真不錯!”
沈清梨沒将方卿書的提議當回事,拖着疲憊的步子回家。
剛進門,一股熟悉的飯菜香從廚房飄出來。
很顯然,商泠女士一如既往的來驗收勞動成果了。
沈清梨快速換好鞋子,以最輕的動作往房間的方向挪。
剛挪到餐廳,被從廚房出來的商泠撞個正着。
四目相對,沈清梨縮了縮脖子,弱弱地朝商泠揮手:“媽,晚上好啊!”
商泠瞪她兩秒,臉上扯出抹冷笑:“呦,這誰家單身狗聞着味兒就上來了?”
聽她陰陽怪氣的語氣,沈清梨就知道,商泠女士已經截獲了新鮮出爐的情報。
“說吧!相親相的怎麽樣?”
沈清梨只能硬着頭皮支支吾吾回答:“不太行……”
商泠率先坐進餐桌:“上回給你介紹經濟适用的,你嫌人家沒上進心,這回這個要事業有事業,還是罙城本地人,又哪不行了?”
沈清梨不滿撇嘴:“他都三十好幾了……”
“呵!”商泠冷笑,“沈清梨,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個兒也快三十了!”
“二十六!”沈清梨抗議,“媽,四舍五入不是這麽用的……”
她忍不住有點委屈:“那人又老又醜,居然還內涵我是花瓶。”
商泠:“呦,那花瓶可真夠冤的……”
過夠了嘴瘾,商泠也沒逮着沈清梨不放,畢竟她的女兒她再了解不過,原也就沒報什麽期望。
沈清梨拿筷子杵着碗裏的飯,渾身散發着怨氣:“媽,這些百裏挑一的男士你都從哪裏搞來的?”
“今天這個嗎?”方泠将雞腿夾進沈清梨碗裏,語氣平靜無波,“公園相親角淘的。”
沈清梨一口飯噎住,差點沒嗆死。
商泠有段并不圓滿的婚姻,甚至大半聲的精力與熱情都消耗在了那段狗血的婚姻裏。
可,這樣的商泠卻總是執着于給自己女兒創造一樁完美的婚姻。
商泠并沒有過多糾結今天這場相親,忽地話題一轉,問:“梨梨,我記得你手裏那套房子是不是快到期了?”
沈清梨心裏“咯噔”一跳,拿不準商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心虛地移開視線,起身去給媽媽倒水:“是啊,還有幾個月到期,怎麽,媽媽你要搬來住嗎?”
果然,商泠臉上一如既往地露出一副嫌惡的表情。
碧灣青城的房子是沈清梨的父母離婚時爸爸留給她的,确切地說,是她要過來的。
很快,商泠的心情又好起來:“是你宋阿姨。”
“宋阿姨?”
“是啊!”方泠臉上的笑都快要溢出來,“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之前咱們在北城老家時候的鄰居。”
沈清梨倒水的動作一頓,只含糊應了句:“嗯。”
“他們家那個兒子,胖乎乎的,叫小南的,你們小時候經常一塊玩……”說起以前的事,商泠有了種少見的活力,似乎整個人都年輕起來。
她是土生土長的北城人,就算沒有沈家,沒有沈清梨,那也是她成長的地方,有她割舍不掉的回憶。
可沈清梨不一樣,她不喜歡那個地方。
記憶裏的北城,幸福是短暫而模糊的,記憶深刻的是爸爸媽媽無休止的争吵。
沈清梨的印象裏似乎有這麽個人,矮矮胖胖的,穿得很舊,街上的孩子都不喜歡跟他玩,只有沈清梨不嫌棄他,天天跟他一起上下學。
那時候,她家庭美滿,是學校裏衆星捧月的霸王花。
“我記得,他是單親。”
沈清梨自嘲,多麽諷刺,曾經因為憐憫那個小男生而跟他做朋友的自己如今卻也成了單親。
商泠接着說:“對,就是他。當年咱們搬來罙城後的幾年,他們也離開了北城,去了外地發展。這都多少年沒聯系了……”
商泠的聲音低低的,像是陷入了遙遠的回憶裏,半晌,才又接着道:“現在這小子可出息了,據說發展不錯,人也抽條變高變瘦了,他媽媽說他因為工作變動要來罙城,人生地不熟的,我前後一合計,你那房子不正好也到期了,還不如租給他,離得近你倆也好照應照應。”
沈清梨就知道,跟商泠的任何話題,最後都會落到她的個人問題上。
正抓耳撓腮地想着怎麽拒絕,門外忽地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我去開門。”沈清梨跑去開門,卻見到滿臉興奮的方卿書。
不等沈清梨朝他使眼色,方卿書已經倒豆子似的開口:“沈清梨,這把你可得好好感謝我,我跟你說那師兄,剛才我聯系了人家,人家同意跟你見個面……”
沈清梨上手去捂他的嘴巴卻已經來不及,商泠已經笑眯眯地湊過來:“什麽師兄?”
為了防止方卿書說漏那套房子的事,沈清梨集中生智,搶先開口:“方卿書說給我介紹個他們學校的師兄,以彌補我今天相親受到的驚吓。”
商泠忽地地看向方卿書,見他忙不疊點頭,心下大喜,拍着他的肩膀:“小書啊,這麽多年,你總算幹了件正經事。”
在那母女倆冰火兩重天的注視下,方卿書硬着頭皮進了門,期期艾艾的,生怕說錯話。
商泠目光急切:“約好時間了嗎?幾點?在哪?”
“小姨……還……還沒來得及……”方卿書恨不得奪門而逃。
“那你快約啊!辦個事怎麽拖拖拉拉的?”商泠恨不得搶過他的手機親自下場。
最後,在商泠的威壓下,方卿書不得不撥通了師兄宋旸的電話。
內心一萬個祈禱對方關機或者挂斷。
事與願違,電話很快被接通。
方卿書大概說明了這通電話的來意,得到對方的回複,方卿書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到電話挂斷都沒回過神來。
商泠熱切地追問:“怎麽說怎麽說?”
方卿書咽了咽口水,猶有些難以置信:“師兄說,明早八點,樓下咖啡廳……”
沈清梨震驚,律師就是律師,見個面都這麽雷厲風行,毫不拖泥帶水。
等商泠喜滋滋地走了,沈清梨癱坐在沙發上嘀咕:“今天是捅了姓宋的窩了?”
方卿書與她保持安全距離,坐在離她最遠的椅子上:“姓宋怎麽了?”
沈清梨胡思亂想了一通,甩甩頭,看見方卿書就來氣:“說了你也不懂。”
方卿書卻已經反應過來:“你別說,你還真別說,我們這個圈子裏厲害的人,好像确實蠻多宋家人的,就近幾年風頭最盛的那個,也姓宋,叫宋南谌,你聽過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