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子】借水行舟

劍出鞘,內斂的劍法也難掩劍鋒的烈意。

“好劍!”不知是人群中的誰贊了這樣一句。

執劍的是個作公子哥打扮的青年男子,只是他左眼角一道柳葉形傷疤狠狠地背叛了他的打扮。劍影幾轉,還未看清便已抵住擂臺上另一彪形大漢的脖頸。青年微笑,話語中并無多餘字眼:“你輸了。”

“還有人不服的嗎,若無人再挑戰,那本屆武會的勝利者便是這位……呃,敢問大俠尊姓大名?”主持人的聲音很洪亮。

青年用并不能讓臺下觀衆都聽得很清的聲音回答:“晚輩姓未名敗。”

未敗未敗,好嚣張一個名字!

“好,既然如此,那麽本屆武會的勝利者未敗,将得到這把江湖兵器榜上排名第四的神兵——”說着,主持人雙手捧了一只扁長的木匣遞給未敗。

未敗眸中波瀾略浮,接過木匣卻神色一變,問:“您這是在開我的玩笑吧,三月雪一劍總重不過六斤,可這東西分明超過了一百斤!”

主持人一臉鎮定淡然:“大俠您的消息可真不靈通,就在三個月前京城的聚英會驚現一對雙劍名為花戀水,當即将排名第二的鳳泣給比了下去,如今三月雪已排到了第五,而本次的獎品是當前榜上排名第四的狂瀾驚天戟呀!”

“嘁……這戟我不要了,退我一兩銀子的報名費吧。”未敗小嘆了一口氣,将手中木匣還給了主持人。

“靠!”“這點鐵也不止這幾個錢啊!”“搞什麽!黑幕嗎?”臺下觀衆開始躁動了。

終于,打破這局面的人出現了。

只見一個小厮模樣的家夥不斷大喊着“借過一下”,穿過人群擠到擂臺旁,看着好像挺費力地爬上擂臺,大聲道:“總算趕上了!來來,我是昨天就預交了錢的,今兒個老爺罰我掃地來晚了,應該還沒結束吧?狂瀾驚天戟還沒給人吧?”

“既然還有人是沖着這戟來的,那我就認輸,将戟讓給這位小兄弟好了。”未敗随意掃了一眼這小厮,輕功一運便沒了蹤影。

小厮愣了一愣,不經意看向擂臺下的觀衆們,忽覺殺意撲面而來……

次日,聞風茶樓。

“你說,顏央這麽一死,三月雪到底是落到了誰的手上呢?”未敗一手敲着桌子,一手轉着茶碗蓋。

未敗的對面,坐着一個中年貴婦,模樣端莊親切。

“我聽說他生前跟騰龍幫幫主的兒子陸定濤有幾分交情,搞不好就在陸定濤手上呢。”

未敗想了想,回:“聽說陸定濤在劍術方面很有研究,倒也不是不可能。”

正說着,一個聲音打擾了二人的讨論:“夫人,老爺有事叫您快回去。”

貴婦點了點頭,答:“回去告訴老爺,我一會兒就走。”

未敗順着看過去,卻驚了一驚。

眼前這個跑腿的小厮,可不正是昨天擂臺上那個?

未敗對着這小厮道:“且慢。”

小厮一臉恐慌地看向未敗,彎着腰一言不發。

“我記得你。昨天我讓了你一把狂瀾驚天戟,你不會是轉眼就拱手讓人了吧?”未敗早上就聽說了昨日武會的後續,此刻不過想調侃幾句。

“哎喲,小的該死,小的不該在那種場合沖上來犯二,小的知錯了,大俠您就饒了小的吧!”小厮連忙道歉。

未敗随意笑了笑:“不至于,不至于。無所謂這點小事,你還是早些回去回複你老爺吧!”

“謝大俠饒命!”小厮又磕了兩個頭,連滾帶爬走了。

見這小厮走了,未敗才忽然想到什麽似地問了身邊貴婦一句:“這小厮叫什麽?”

“這家夥叫歸一。他若是哪裏得罪過你,回去我定會好好教訓教訓他。”

“沒,只是忽然覺得他長得有點像一個人。”

“哪個人不是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像又不能說明什麽。”

“也對。”未敗将話題轉移回去,“我想去會一會那陸定濤,你讓人給引見一下,以省去不必要的麻煩。”

貴婦笑道:“成,我回去就跟老爺說。”

隔日,未敗來到了騰龍幫。

将引薦信遞給看門人後的等待時間裏,未敗審視了一下這個騰龍幫。主廳三面環山,易守難攻,也不知選這地方的人是太膽小還是兵書看多了。分明是個不适合蓄水的的地方,卻非要将山上的溪水強行引來,主人難道是缺了祖宗十八代的水不成?

不多時,騰龍幫便有人回複:“抱歉,少幫主說不見。”

未敗微訝,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走人。

剛轉身,卻瞧見一個有幾分熟悉的身影從遠處漸漸移近。

魏遲鐘?他怎麽會在這裏……不對!雖然相似,但這個人不是魏遲鐘,而是那個叫歸一的小厮。

歸一有意無意地走近未敗,卻如同沒看到未敗一般地與其擦肩而過,随手跟看門的打了個招呼,大搖大擺地向着騰龍幫內部走去。

“歸一兄,還請留步!”未敗只當是歸一沒有認出他,遂開口喚了一聲。

歸一的腳步停了一停,稍後才轉身,警惕地左右觀望了一下,最後将目光停留在未敗身上,投以疑問的眼神卻并不開口。

未敗看着歸一有些茫然的臉,忽然忘了自己想說什麽。

“咦,是我幻聽了嗎……”歸一撓了撓頭,轉身繼續走。

未敗這才反應過來,忙道:“歸一兄,你沒幻聽!”

歸一再度轉身,看向未敗。

未敗有些尴尬地道:“那個,歸一兄是騰龍幫的人嗎?”

“呃,這位大俠您誤會了,我只是小陸的棋友,跟騰龍幫沒啥關系……”歸一無奈地笑了笑,一臉無辜相。

陸定濤的棋友?更好!未敗擺出一張謙和臉,對歸一道:“那個,在下未敗,前日在聞風茶樓見過歸一兄。今日有事想見陸少幫主,可否……”

歸一似是想起未敗是誰了,先是一臉驚慌愣了一下,接着作出思考狀,答:“不是我不願意幫大俠,只是小陸不太喜歡跟生人打交道,如果不是很急的事……”

“不是很急,但很重要。”

“呃,那我帶你去找他吧。”歸一顯得有幾分不情願。

未敗嘴角微微一勾,這個歸一雖說看起來差不多有三十了,卻是呆得有些可愛。

一路上,未敗試着跟歸一随便聊聊,卻發現歸一的回答總有點不在點上。譬如,未敗問歸一來顏家有幾年了,歸一的回答是十四歲來的,忘了自己今年幾歲。雖然回答得有點含糊,卻大概能明白歸一的意思。

很快,二人便來到了陸定濤閑暇時所在的水榭。

有一碧衣男子,正斜坐着喂魚。

“小陸!我來啦。”歸一一邊喚着,一邊向着碧衣男子招手。

碧衣男子擡頭,笑着回:“歸一我可把你給等來了!三天前咱的棋下了一半還沒完呢,快來繼續。”說着将手中魚食放到了一邊。

未敗默默地打量着這個碧衣男子。所謂相由心生,這陸定濤應是那種有些內向的人吧。

“哎喲別提了,那次我在你這兒下棋下晚了,老爺罰我掃地掃得手都酸了。”歸一笑着埋怨道。

陸定濤哈哈笑着,道:“真是的,都跟你說別在顏家幹了,直接來咱騰龍幫不是更好?”

歸一一臉鄙夷:“去,像我這種連雞都不忍心殺的老好人,到了你這兒還不得被那群豺狼虎豹給生吞了啊!”

陸定濤無奈地聳聳肩:“管你在哪住着,你先跟我把這盤棋下完怎麽樣?”

歸一“切”了一聲道:“這局勢都這麽明顯了,你還不死心啊!”

“少羅嗦,明明是我要贏了才對!”陸定濤不由歸一分說,将其拖到涼亭中。亭子裏有張石桌,桌上擺了一盤的黑白子。

淡淡的藥香從陸定濤的身上散發出來,讓發呆中的未敗回過神來。

此時的未敗才忽然産生了一種被無視的感覺。這陸定濤眼睛裏只有歸一,看到他跟沒看到似的……至于歸一,被陸定濤這麽一引導立馬就聊上了,同樣無視未敗。既然被無視了,索性繼續旁觀下去。

看向那一盤黑白子,未敗撇了撇嘴。

黑子看似被白子圍得節節敗退,卻總在出其不意的地方留眼;白子看似一直壓迫着黑子,實則根基不穩棋形散亂。分明一盤并無懸念的局。

“歸一,我聽說你對那柄狂瀾驚天戟很有興趣,不知拿到手了沒?”陸定濤黑子落下,隐有反攻之勢。

歸一搖了搖頭,一枚白子落下提走了三枚黑子:“別提了,一上來就遇到一個殺氣外洩的家夥,我想都沒想直接就認輸了。也算我跟它無緣……”

陸定濤倒提歸一一子,作思索狀:“我真搞不懂,你一個連套長拳都練不完整的家夥,為什麽會有收藏兵器的癖好呢?”

“哈哈,要是我能搞懂,早就戒了。”

話語間,數子落下,這一局棋也收官了。

黑子反攻的大勢剛成,這棋盤也滿了。到最後,竟然是個和棋。

直到這時,一直觀棋不語的未敗總算開了口:“在下姓未名敗。久仰陸少幫主大名,今日特來拜會。”

陸定濤愣了一愣,向歸一投去疑惑的目光。

歸一撓撓頭,一臉尴尬地道:“他說有事找你,然後我就帶他來了。”

未敗連忙解釋:“在下也是喜愛兵器之人,來此只為尋一把名為三月雪的劍。若能一睹三月雪,也不枉在下來這顏家鎮走一趟了。”

“閣下提到的三月雪我确實見過,只是其下落……”陸定濤說着頓了一下。

“下落如何?”未敗聽出其中必有故事。

陸定濤輕嘆一聲,道:“閣下既然能找到我這裏來,想必知道三月雪的舊主是顏央吧。顏央他……想是懷璧其罪,慘遭毒手。”

未敗雙眼微微眯起:“少幫主所說懷璧其罪,指的可是三月雪?”

“正是。”陸定濤看向未敗的眼睛,“閣下若是能查出兇手,追回被奪走的三月雪……我作為顏央的朋友,定會記住閣下大恩,他日湧泉相報。”

歸一在旁邊沉默地收拾着棋子,僅僅是有意無意地聽着這二人的對話。

“少幫主可有兇手的線索?”未敗一臉認真。

“也許,你問歸一會更好。畢竟,同是喜好兵器之人,知道的自然更多。”

歸一聞言,手中棋子忽然落了一顆到地上,連忙彎下腰去撿。

未敗轉眼看向歸一,忽然覺得眼中的世界有些朦胧。微微一甩頭,回過神來只當剛才是有點累了。

“大俠若是有意去尋那兇手,歸一自會配合。”歸一語調如常,依舊是單純中略帶怯意。

未敗若有所思地看着歸一。的确,他并不關心兇手是誰,他關心的僅是三月雪的下落。歸一的這句話,說得他背脊立生了三分寒意。默然片刻,究竟還是道:“如此,可就有勞歸一兄了。”

陸定濤面無表情,看不出究竟在想什麽,開口卻是逐客了:“閣下若無他事,便請回吧。如有需要,随時可以來騰龍幫找我。”

“多謝少幫主好意。”未敗也不多留,轉身離開了騰龍幫。

一直到未敗走遠,歸一忽然又将剛收好的棋子拿出,對陸定濤道:“小陸,再來一局怎樣?”

棋未下完,陸定濤卻忽然讓歸一停手:“這盤棋,就留一半吧。若是下完……指不定你就不肯再回來了。”

歸一怔然半晌,重重地嘆了一聲,苦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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