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輕輕地“噠”了一聲, 耳機墜地。
可容秋無暇顧及。
這個擁抱給容秋的感覺過于熟悉,就好像後面抱着他的人和他天生契合。
溫熱而硬-如熾牆的寬闊胸膛,遒勁有力而青筋暴起的手臂和掌背, 灼燙急促而從耳邊掠過的呼吸氣流,以及不得不提的沉香木氣息, 濃郁到可以将人一點點吞噬。
容秋就像深陷無形泥沼, 所有的力氣都被卸下。
他僵硬地側過身子。
他的視線從綠褐色的軍裝不斷上移,視線掠過平整高級的軍綠正襟,銀光閃爍的十字型頂扣, 最後終于對上那張臉。
本該陌生。
現在卻意外性的完全重合。
簡直一模一樣!
容秋的呼吸陡然凝滞。
這張臉,他昨晚才在夢裏見到過。
男人有着微微上挑的銳利鳳眼,體如高峰的鼻骨, 猶如刀削的下颌線。
容秋愣怔住了。
眼前人卻尚未發現他的異常。
男人禁锢了他的臂腕, 犬齒啃噬他的脖頸,看似惡狠狠的模樣, 卻突兀地哭紅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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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了。”
容秋眨眨眼,正在經歷巨大頭腦風暴的他聽得斷斷續續,是他昨晚沒睡好, 起了幻覺麽,還是是他做的夢一直未醒?
為什麽聲音都這麽像。
音像一體化,完全就是他死去的愛人重新出現在他面前的模樣。
但容秋很快意識到。
眼前的人不是阿野。
阿野不會佩戴黑色的信息素抑制環, 不會有這樣一口尖利的齒牙,更不會像條惡犬異樣啃噬着他的後頸。
他的阿野, 素來都是紳士的,溫柔的。
從擁抱到兩人對視, 不到兩秒時間。
想通了的容秋徹底恢複了清明, 他就皺眉推開眼前已經失控的alpha, 臉上都是對待陌生人才有的刻意溫柔。
“你不是他。”
雖然你們眉眼身形都很像,但我的愛人是個beta,還是個孤兒。
而他,叫秦野。
秦牧野完全沒有注意到容秋的異樣,甚至沒有松開手臂。
就像惡龍終于尋到了自己丢失已久的寶物,再怎麽樣,也不會松手。
而容秋卻已開始不耐,這已經是他今天的第無數次煩躁。
這個地方和他八字不合,他和這位大名鼎鼎的秦總指揮也氣場相悖,尤其在他看到alpha的面容時,一股難言的憤怒和躁動從腳底溢散而上,一直向上,直到他意識到自己正在被人抱着,滾燙的腦子才瞬間被浸透得冰涼無比。
現在這又算什麽呢。
一個和他愛人相似度達到百分之百的人正在抱着他。
但凡換一個omega都會興奮不已。
容秋并不情願,甚至還湧起了劇烈作嘔的欲-望。
好惡心。
真的好惡心。
他的身體,他的心髒,都起了極為明顯的反應,意圖告訴他快避開。
避開!危險!
他循着本能做了。
這是他第二次伸手推開男人的胸口。
依然沒有效用。
容秋甚至感覺到男人灼熱的氣息正綻在他的耳邊。
耳尖是他的敏-感地帶,多年沒有別人觸碰,容秋眼眸微眯起,面色徹底變得陰郁冷寒。
“砰!”
是單人靠椅翻倒的聲響。
與之一同傾倒在地毯上的,還有某個高大健-碩的alpha。
這是一個漂亮的擒拿外加過肩摔。
擒拿術破壞了alpha的重心,随後連接的過肩摔摔出完美的一聲悶響,足以用在教授各大防身術的教學書冊上。
秦牧野被摔懵了,解開容秋的擒拿不是難事,但他沒想到容秋會真的對他動手。見到人的愉悅忘我遂致他被狠狠地壓倒在地上,beta極有韌性的大腿還抵在他的胸口,力氣大到他的呼吸都不暢。
男人看着正半跨坐在自己腰前的beta,黝黑的瞳仁裏都是震驚。
“小秋!”
被人喊做“小秋”,容秋好看的眉羽被當即拉平。
他攤着臉:“我叫容秋。”
“小秋”這個名字太過親密,不是別的alpha可以喊的。
秦牧野滿眼都是傷痛,卻又再次喚了一聲:“小秋……”
喊得很輕,輕到離他只有半米距離的容秋都險些沒有聽聞。
可好耳力的容秋聽到了。
就因為聽到了,容秋覺得這位S級的alpha似乎有點毛病。
說了也不聽。
還一進來就占他的便宜。
雖然他是個二十多歲的beta小夥子,不是什麽漂亮omega,他依然覺得難受。
明明是個alpha。
卻連他這樣的beta都不放過。
容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被惡心得不行。
就連現在這個單膝抵着alpha胸膛以作壓制的動作都不想維持。容秋起身,面無表情地往後退了三步,成功和某位發抽的alpha總指揮拉開了距離。
“秦總指揮,請自重。”
秦牧野腦中閃過一道白光,大腦頓時空白一片。
還沒爬起來的男人從下往上地望着疏遠他的beta,顏色寡淡的唇角微啓:“你,喊我什麽?”
秦總指揮?
容秋觑了他一眼,無情且果斷地重複了一遍:“秦總指揮,就您剛才的行為,我完全可以投訴您性-騷-擾。而且不管你對我有什麽心思,我已經有愛人了,請自重。”
語畢,容秋抽出休閑褲裏的小包消毒紙巾。
開封,取紙巾。
一遍又一遍無聲地擦拭着脖頸,耳尖。
最後當着alpha的面,他将用過的紙巾投擲到腳邊的垃圾桶。
他無聲地用這種方式表示自己被陌生人親密觸碰的煩躁和不喜。
可惜這些alpha都沒有注意到。
因為他腦子裏的所有空間都被容秋的那句話擠滿了。
——我已經有愛人了
他這半個月曾無數次的想象過容秋見到他的反應。
欣喜的,激動的,或者撇着嘴說不想見到他的綿軟模樣。
他想到了很多。
唯一沒想到的是,beta會幹淨利落地朝他動手。
還說,我有愛人了。
容秋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只覺晦氣。
對,太晦氣了。
他居然被一個alpha占了便宜。
容欽哥說得果然沒錯,alpha就沒一個好東西。
忒!
好惡心!
容秋帶上寬大的帽兜,将自己滿臉的煩躁和憤怒都藏匿在帽兜裏,以至于他都忘記了,今天的他是過來談事情的。
上了車,容秋才想起今天下午的自己白跑了一趟。
明明是軍區喊他來談事情的,現在連該談什麽事情都沒弄清楚。
但這和他又有什麽關系。
是這位秦總指揮先對他動手動腳的,一想到自己敏感的耳尖被人貼着,還被人那樣緊緊地抱着,容秋的雞皮疙瘩再次掉了一地。
驅車,離開。
回到別墅的容秋立即沖去了浴室。
水壓開到最大,甚至等不到熱水器将水燒熱,他就整個人站在花灑之下。淋下的水滴猶如夏日最狂暴的驟雨,又涼又有力,容秋赤條條地淋了三十分鐘的水,出來時,還是沉默又陰郁。
但他已經冷靜了下來。
一個被他遺漏已久的問題,終于再次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世上真的會有兩個長相一模一樣,而且聲音都相似的人麽?
容秋見過不少的雙胞胎。
那些同卵雙胞胎,出生以後的長相大多相近,甚至聲音喜好都類似。
所以,阿野和那個秦牧野是雙胞胎的兄弟???
可根據他平時所看的新聞,他清楚地記得除了這對S級的alpha兄弟,早就受人關注的秦家主家并沒有傳出有第三個孩子的跡象。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他的愛人和這個秦牧野相似度這麽高?
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容秋素來聰明的腦子難得運轉不過來。
潛意識告訴他,他似乎忘記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但他總是想不出來。
想到最後,他額首兩邊的腦穴突突地脹疼。
容秋煩悶地用幹毛巾揉了揉頭發,郁悶實在難消,在煩躁徹底難以控制之前,他板着臉,帶上錢夾大跨步地出門去。
容秋很少來beta酒吧。
因為他覺得酒精會麻痹他的神經,讓他聰明的腦袋緩滞下來。
但他的beta愛人愛來酒吧。
還在念書的阿野抽煙喝酒,有一次在酒吧喝得醉醺醺的,還是他過來把阿野帶到酒店去。
那時的他并不喜歡酒吧。
但出于愛屋及烏和思念愛人,容秋到了第十三軍區以後,就尋到了這處離他的別墅最近,風評也最好的beta酒吧。
有了第一回 就有第二回。
不可否認的是,酒吧的各式酒水的确能讓他一定程度地發洩自己的壞脾氣。所以酒精成了他和愛人陰陽兩隔後,新添的一大愛好。
beta酒吧的老板和容秋認識。
也是不打不相識。
不過不是容秋和beta老板打了起來,而是那日有一群alpha直接闖入這家beta酒吧,在場的都是beta,居然沒有一個人能攔下。
那個時候的容秋剛巧因為一個機甲側翼的小設計煩躁。聽那群alpha一口一個“平庸無能的beta”,“第十三軍區也不過如此”,容秋直接拎着酒瓶就沖上去了。
一打五。
打趴下了一堆。
後來連周邊的巡邏警察都惹過了過來。
十三軍區的alpha軍官和別的軍區的alpha軍官可不一樣,仔細詢問了事情經過,确定了是那五個外來的alpha鬧事,直接把人拷走,走前只對容秋不輕不重地說了兩句,提醒他下次下手輕點,不然見了血,警車還要洗。
僅此一役,酒吧的beta老板莫名成了容秋的小迷弟。
許久不見容秋過來,老板親自給他調酒。
“有心事?”
容秋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随後接過他遞來的青梅酒釀。
才不過十度。
是老板特意為酒量淺的容秋調制的。
酒氣裏夾着酸味,容秋含了四五秒就吞咽了下去:“你說,世上有長相聲音都相同的人麽?”
“當然有。”beta老板在他對面坐下,很快給出了回複,“雙胞胎就是啊。”
“那有第二性別不同的雙胞胎?”
“這……”
容秋知道老板的回答了。
他大口地飲了一口酒。
他不得不承認,他的思維徹底亂了。
錢院長給他放了明天的假,容秋罕見地在酒吧裏多喝了幾杯。
beta酒吧很幹淨。
也許在場的全部都是beta的緣故,并沒有容秋當初在A星的酒吧裏見過的那麽糜亂,這裏更像是一家清吧。三五人熟絡的朋友聚在一起會稍顯熱鬧些,孤身一人來喝悶酒的人,則老老實實地喝悶酒。
容秋有老板親自陪着,不知不覺就喝多了些。
來時的車是不能開了。
現在開車就是酒駕。
容秋靠躺在沙發上,拒絕了老板讓他住酒吧頂樓客房的好意,他的思維随意地發散着,幾息過後,他懶懶地抽出手機,發短信讓那個應該下了班的alpha弟弟過來接他。
——小秋哥,我就來!
看他發完信息,旁邊的beta老板意有所指:“對象接?”
容秋挑眉看他,語氣平淡:“對象死了。”
最後容秋是被趙南辰接走的。
剛畢業的alpha弟弟開車很不熟練,還需要副駕駛位置上的容秋多加提點,提醒到後面,容秋又平添了一股火氣,直言道幹脆随他開了。
他就這條命,老天愛要不要。
吓得趙南辰當即認真了起來,車也開得順暢了很多。
容秋這才收回了視線。
轉而直直地看着外面的行道樹。
最後酒勁兒起來了,靠窗拖腮的容秋悶悶地扯了下嘴角,陷入酒熏後獨有的清淺思念。
趙南辰的車開得和蚯蚓爬一樣,一點都不行。
還是他beta愛人靠譜。
長得好看,是A大厲害的指揮系畢業,連開車都被這些alpha厲害。
可他的愛人什麽都會,就是不會好好地活着。
思念到一半,beta的重心神不知鬼不覺地發散到某個S級alpha,他摸摸耳尖,狠狠地揉揉脖頸,胃翻騰得格外難受,某種作嘔的欲-望莫名強烈了起來。
心裏亂糟糟的,容秋快忍不住了。
beta皺着眉,捂着嘴,厲聲沖着前面開車的alpha道。
“停車。”
“啊?”
“停垃圾桶邊,我想吐。”
比容秋心還亂的,大有人在。
秦牧野就是。
看完到快下班的時候,alpha都一直處于一個很奇怪的狀态,他明明在批閱文件,可面前的文件半個小時都不翻動一頁,就連手中的黑色鋼筆的墨滴都在筆尖凝成小小的一滴。
他的腦子很空。
或者某種程度上來說,又很擁擠。
但擠進去的不是文件,而是容秋的那句話,像是中了病毒,他的腦海反複複制黏貼出同樣的字句:
“我有愛人了我有愛人了我有愛人了我有愛人了我有愛人了我有愛人了我有愛人了我有愛人了我有愛人了我有愛人了我有愛人了我有愛人了我有愛人了……”
alpha不願承認這個事實,甚至寧願把這個邏輯鏈打成錯誤的駁論,也不想接受beta居然有了愛人。
可他知道容秋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這一定是真的。
容秋有愛人了。
就因為有了愛人,才裝不認識他。
秦牧野的心情變得格外得難以言喻。明明當初他們分開前,他一直希望容秋以後能找到一個合适的beta,但現在容秋真的有了愛人,他的心情卻很不對味。
腫-脹,火燒,甚至可以說——嫉妒。
是誰……
什麽樣的人才會被容秋選擇。
想不出個結果,他自暴自棄地調出了監控。
看完以後,秦牧野的表情愈發難看起來。
這次他看見了監控裏的戒指。
beta的手很好看,骨肉勻稱,卻憑白地多了枚銀素環。
苦澀的味道從秦牧野的口腔蔓延到延後,秦牧野冷汗涔涔,那滴凝聚已久的墨滴終于承受不住,滴落在軍區的一級機密的文件上
beta士官送新文件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家上司面色猙獰。
不敢多看,捧着文件的士官扭轉視線往下。
更不得了了。
辦公室裏的椅子都被打翻了,一片狼藉。
下午就那位容先生過來。
以他上司對這位容先生的看重,上司應該不會動手。
動手的不會是容先生吧!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容先生是機甲研究院的beta,作為長久待在研究院的beta,戰鬥力居然這麽強的?
士官多看了一眼。
地毯上倒着的椅子是由高級金屬定制的,刀砍都砍不斷,現在的确沒斷,但卻突兀地少了個椅子的輪子,還有半個椅子腿都癟癟地凹了下去,一整個倒在地上,有種不可言狀的凄慘。
beta士官不由打了個哆嗦。
這要是打在人身上,肯定得骨折吧……
秦牧野沒骨折。
他只是在邁腿上車的那剎那忽變了神色。
微蹙了眉,短暫地扶了一下腰,随即像無事發生一樣,冷着一張臉上了車。
男人坐在車後排。
beta士官和他報備明天的日程安排。
秦牧野仰靠在椅背上,深邃如墨的眼睛看着外面各色商鋪五光十色的燈牌,側臉在眩光鎏金下形成優越的剪影,而褐綠色的軍裝卻因不高的飽和度而生出幾分若即若離。
此刻的他不知道在想什麽。
beta士官和他報備明天的日程安排,他就淡淡地應着。
整個人沉穩而疏俊,周正而克制。
堵車的時候,車子擦着臨時停車帶而停。
他多看了一眼窗外,意外瞧見了什麽,面色陡然一變。
夜涼如水。
不遠處的場景卻比夜色更冷冽。
因為他看到白日裏還沖他拳腳相向的容秋,這會兒正和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一起。
肩并肩,手貼手。
後面更親密。
兩人幹脆直接摟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