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白磷
素娥失了平衡,知道自己馬上要後腦着地,竟是吓得閉上了眼,任由自己向後摔去。
然而等了許久,意料之中的痛楚并沒有傳來,意料之外,她跌落在一個略顯清冷的懷抱中。
準确來講,也不算懷抱,身後之人并沒有攬着她,而是隔了些距離,勉強扶住她的肩。
淡淡的雪松香萦在她鼻尖。
韓素娥慢半拍睜眼,看到對面沉香半張着嘴,灼灼視線落在自己身後,面容有些扭曲。
她有些僵硬,隔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什麽。
自己好像靠在……
一股若有若無的凜冽氣息從身後傳來,頓時讓她渾身的血都往脖子上沖。
素娥一個激靈,手忙腳亂地要離開,倉促間另一只胳膊不知抵着身後哪個地方,勉強站直了身子。
只是擡頭的瞬間感覺發間有什麽硬物劃過了一片柔軟,她驚慌失措地扭過頭,對上一雙沉靜的深色眸子。
“你、你。”素娥有些說不出話來,眼中不可置信大過驚恐和憤怒。
見她轉過身來,黃柏突然一手捂住下颌,但另一只手仍舊緊緊地握着她的腕,讓她無法掙脫分毫。
一旁呆怔的沉香也回過神,驚恐交加地怒斥道:“你快松手!”說着就要上來拉開他。
黃柏極為冷淡地瞥了她一眼,這淩厲一眼讓沉香倏地釘在原地。
她僵立着不敢動,唯恐他下一步傷到姑娘。
“你沒聽見嗎,快松開!”韓素娥羞惱,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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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柏仍不松手,同她面對面站着。
“聽我解釋,”他說,并強迫自己耐心,表情凝重,逐字逐句:“你身上的這件衣服有古怪。”
古怪?
韓素娥睜大眼,她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衣裳,不明白哪裏有古怪,無意間又看到自己的手腕被修長的五指牢牢扣住,對方的體溫的通過一層薄薄的布料傳了過來,便有些不自在地掙了掙,擡眼看向對方,神色不善。
黃柏又何嘗願意保持這種姿态,掌下的力氣也松了幾分:“我可以松手,但你得答應我不會亂跑。”
素娥不禁蹙眉,雖不懂他的意思,但還是逐漸平複下來,理智回到腦中。
她想起往日印象,黃柏這人,寡言而低調,想來不會做出格之事。
“好。”她猶豫半晌,終是答應他。
他松了手,向後退了一步,主動拉開距離。
沉香見勢趕緊站在兩人中間,隔開了他與她。
方才被緊緊攥住,雪白的腕子上留下幾道淺淺的紅痕。
當真沒有半分憐香惜玉。
韓素娥指尖輕揉着腕間,突然覺得自己頭上一沉,原來是發間那個銀簪歪歪斜斜,那簪子最高處十分尖銳,想必是方才劃到了黃柏的下巴,所以他才一直用手捂着。
因為方才的事,她還有些生氣,餘怒未消,便裝作視而不見,語氣生硬地問道:“你說我的衣裳有古怪?哪裏古怪?”
兩人都緊盯着他。
感受到兩人的壓迫視線,黃柏一時沒着急解釋,反倒要求:“勞煩擡起胳膊。”
擡胳膊?又耍什麽花招?但看黃柏不像是開玩笑,寡淡的眉角凝成一個嚴峻的弧度,還是照做了。
然後呢?
黃柏嗅着那股漾來的氣味,心中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測,他問沉香。
“你習過武?”
沉香咬牙道:“是,奴婢習過武,公子最好老老實實,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聽了這話,黃柏神色如常,唇角有一瞬輕輕勾了勾,仿佛在嘲弄,“那應該鼻子好使”。
他又指示沉香:“聞聞她的身上,除了熏香有沒有別的味道。”
不解之下,沉香照做了。
“有什麽味道?”韓素娥問她,自己也舉起手腕嗅了嗅,除了熏香她确實聞不到別的味道,因為這熏香味道着實異常濃郁。
沉香還在聞,過了一會也發現些不同出來:“好像有點——”她回憶起什麽:“——有點蒜味。”
“對!是蒜味。”她恍然大悟,原來剛才聞到的味道是姑娘身上的。
蒜味?
怎麽可能,她又沒食過,且這衣服上哪有蒜味,全是熏香的味道。素娥不解。
“确實有。”沉香見她表情難以置信,又聞了聞,一臉肯定道。
黃柏卻背過身,繼續指揮:“你隔着手帕,用力揉搓前面的那塊紗布。”
紗布,韓素娥全身上下,只有胸前那塊外層布料是紗布做的。
沉香依言隔着手帕,用拇指和食指用力揉搓紗布,幾下過後,只見手帕上出現了細微的淺黃色印子,像是碾碎的粉末。
“這是什麽?”韓素娥也看到了,下意識手指緩緩撫上胸前。
“別碰。”黃柏即使背對,也猜到她的舉動,阻止道:“那是白磷。”
“白磷?”她愣了愣,不由跟着重複了一句。
白磷?那不是點火用的嗎?
等等,白磷?素娥突然僵住,慢慢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穿的這件裙裳。
白磷,熏香,蒜味……
白磷有毒,遇熱自燃。
一行字浮現在腦海中,聰明如她,很快想通其中關節,臉色也漸漸發白。
“這是……”她扭頭,看到不遠處陽光照耀的庭院,現在過了正午,正好是太陽最刺眼的時候,金色的陽光直直地照射在院中,想必十分炎熱。
她突然心頭一寒,眸中湧上一層後怕。
“白磷是什麽?”沉香仍舊不解。
韓素娥說不出話,覺得周身突然變得沉悶燥熱起來,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只想趕緊脫掉這身衣服。
黃柏轉過身,濃黑的眸子掃過她略微蒼白的面龐。
“沉香……”素娥低聲開口,覺得心尖倏地發顫,有些不妙,“藥……”
沉香愣了一瞬,才明白她的意思,趕忙将那瓶藥丸取出,顫抖着倒出一粒喂給姑娘。
丹藥入口,很快便融化,順着喉流下。
沉香替她順了順背,面色發白,這個黃公子口中的“白磷”到底是什麽,為何姑娘聽後突然就犯病了。
素娥靠在她身上,閉了閉眼,無暇同她解釋。
對面的黃柏一語不發,方才瞧她突然變了臉色,又随身帶着丹藥,想必是同傳聞那樣犯了心疾。
他沒有關切,也沒有焦急,只是靜靜地看着。
“黃公子,究竟是怎麽回事?”沉香擡頭問他。
黃柏收回視線,淡淡開口:“白磷有毒。”
“有毒?”沉香聲音變了調,“怎麽會有毒!”緊接着臉色猛然一變,看向韓素娥身上的裙子。
“得趕緊脫掉!”又一驚:“不行!”
真是急糊塗了。
“有毒倒沒什麽。”韓素娥突然出聲。
覺明大師的丹藥确實神奇,剛服下沒一會兒,她就慢慢恢複了臉色,心中的不适消失。
她劫後餘生地呼出口氣,幸好自己還穿了裏衣,若是肌膚碰到,恐怕早就灼傷了。
只是眼下,她真是恨不得趕緊脫掉這衣服。
素娥苦笑:“不怕有毒,就怕它遇熱自燃。”
遇熱自燃?
沉香呆了,額角漸漸滲了汗。
“姑娘,要不、要不還是趕緊脫掉吧”
可是眼下脫掉,總不能只着個裏衣,露着臂膀吧,別說一會兒萬一有路過的人,現下身旁還站着個黃柏呢。
對了,還有黃柏!
“黃公子,您快想想辦法,救救我家——”沉香突然想起黃柏的存在,扭頭求助。
她剎住了聲,因為身後無人。
她瞪大了眼睛,人呢?
“他走了。”韓素娥語氣有些澀然,她低個頭的功夫,擡眼時眼前就沒人了。
沉香不敢相信,吃驚地望着她,無言詢問。
“可能是為了避嫌。”
黃柏的意思是讓自己趁無人時脫掉這件衣服嗎?還是說自己方才的舉動得罪了他,他不願再惹上麻煩。
就在主仆二人束手無策、一籌莫展之際,一陣腳步聲漸漸靠近。
循聲看去,來人竟然是她們盼了好久的檀香,只見她抱着一套衣裳,神色匆忙地往這裏趕來,身後還跟着一人。
……墨一?
檀香走近了,自知有錯,不等兩人問她,趕緊說:“奴婢失職,在府裏迷了路,姑娘現在快随奴婢去更衣吧,墨一大哥說他能找到一間空屋子。”
說罷急忙引着韓素娥往來處走。
韓素娥疑惑她怎知自己身上的衣服有問題,檀香邊走邊解釋,方才來的路上正好遇上黃公子,對方讓她盡快趕過來,好讓姑娘換掉衣服。
一來二去,還是黃柏幫了她。
墨一領三人找到一處僻靜無人的屋子,也沒管禮數,直接破門而入,進去看了一圈,确認無人後讓三人進去,自己守在外面。
他一番舉動下來,沉默無言,但韓素娥也顧不上聽他解釋來龍去脈,趕緊進屋将衣服換了下來。
沉香又仔細檢查了一遍她的身上有無沾染殘留,才放下心來。
韓素娥整理好,看向地上那件張家姑娘的衣裙。
“姑娘,這件衣服怎麽辦?”沉香見她終于無恙,恢複了冷靜。
怎麽辦?素娥一時沒有頭緒,要拿去直接質問張茹雲嗎?問她為何要害自己?
可是她覺得奇怪,自己同張茹雲不熟,将軍府同張府也無過節,對方煞費苦心想除掉自己這麽一個閨閣女子,為的是什麽?
一旁的檀香仍一頭霧水:“我還不知這件衣服到底怎麽了?為什麽方才黃公子要我趕緊帶您換掉衣服?這是張家姑娘的衣服嗎?”
對了,檀香為何遲遲未歸?韓素娥轉頭看向她,詢問對方,檀香這才壓下疑問,将來龍去脈解釋一通。
“奴婢實在想不通,那個帶路的小厮是什麽意思啊?怎麽還跳到水裏不見了?”她解釋完一切,百思不得其解。
張家小厮帶着檀香繞來繞去,然後突然水遁,消失無蹤,留下迷路的檀香,為的是不讓衣服按時送到嗎?
所以自己才有機會穿上這個染了白磷粉的衣裳?
明白了行兇的方法,只是仍舊想不通其動機,為何要害自己?
趁她沉思,一旁沉香小聲跟檀香解釋了她們這邊遇到的事情,關于張家姑娘的新衣服,還有白磷一事。
“有毒?遇熱自燃?”檀香眼睛瞪得滾圓,捂住嘴巴低呼,她後怕地看看那件衣裳,不敢想象如果姑娘再多耽誤一會兒,被正午的日頭一曬,會發生什麽。
“若我走至向陽處,恐怕不出一會兒便會酷熱難當,白磷遇熱自燃,一旦自燃——”韓素娥抽絲剝繭地分析,“——一旦自燃,這衣服就會跟着燒起來。”
“那可不就成了……”她恍然喃喃:“我在***。”
***?
是***!前幾日的寺廟***案!二人聽後也有所察覺,迅速對視一眼。
難道今日之事與前幾日的***案件有關?嗅出陰謀的味道,檀香心下惴惴。
“這件衣裳先留在這裏吧。”韓素娥環視周圍,這大概是個存放雜物的屋子,避光陰涼,堆着不少箱子,她們找到一個空的箱子,将衣服放了進去。
“姑娘,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沉香問道。
是直接找到那個海棠質問一番,還是先隐忍不發,韓素娥不由攏起眉來,這事确實棘手。
作者有話要說:
翻了很多資料沒說最早開始使用白磷是什麽時候,古代是不會提取純白磷的,但是很多地方會利用到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