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12
秦江開始在分公司辦公的這一周，沒有再追着肖一楠說一些讓他為難的話。他們倆個人都太過熟悉彼此，秦江對自己的用心肖一楠全都看在眼裏。不是沒有觸動，只是覺得他倆的這段感情居然要靠一方出軌後的幡然醒悟才有機會回到開始的樣子，不免讓人唏噓。
周五，員工都回家過周末去了，肖一楠還在加班畫圖，秦江磨磨唧唧地溜達到對方辦公室。
“一楠，別畫了。”
“那邊要的特別急，下周一得給人家。” 肖一楠向來對工作不馬虎。
“反正周末也有時間，明後天再說呗……咱倆去X府吃火鍋好不好。”
這家店肖一楠之前跟他在發信息的時候提過，說等他來X市的時候要一起去吃，秦江當時看見壓根沒放在心上。上次跟肖一楠談完後，他回去就把那段時間二人往來的信息找出來從頭到尾看了個遍。從字裏行間中他拼湊出一個在異鄉寂寞孤單卻沒有宣之于口的肖一楠，忍不住一陣心疼和後悔。
幸好還有得補救，秦江看着對方，“我想吃辣的了。”用懇求的語氣。
肖一楠聽見餐廳的名字，心下了然，知道這是秦江在用他的方式挽回自己，一時間心軟得不行。他低頭看了看表，“改天吧，現在過去還得等位，什麽時候才能吃上？” 秦江看對方的态度明顯有轉圜的餘地，趕緊說，“咱們現在就走，我找黃牛去排隊，到了正好吃。” 說着拿起手機點開App下單。
秦江正咧嘴忙活着，突然聽見有人按門鈴。心想都這點兒了，快遞也應該不送貨了吧。他從辦公室出去，看見公司門口站着一個大學生模樣兒的男孩兒，手裏舉着兩個大大扁扁的盒子。
“找誰？”秦江隔着玻璃門問他。
男孩子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和一顆明晃晃的虎牙。
“我找肖一楠。”
這時肖一楠也從辦公室裏出來了，一看來人居然是白熙。
“你怎麽來了？”，肖一楠忙上前一步，按下自動門的按鈕把人放進來，“你怎麽知道我公司地址的？”
白熙這是第一次在對方工作的場合見到肖一楠，想象力便不受控制地經過一番飛翔，然後随着目光滑到了他被襯衫西褲包裹住的細腰窄臀間。
“你們公司網站上放的也不是虛假地址，我搜一下就找到了。”白熙終于收回眼神，笑着說道，然後獻寶一樣把手裏的盒子拿給肖一楠，“餓不餓，我給你帶Pizza了。”
Advertisement
肖一楠想起6點多的時候收到白熙信息問他在幹嘛，他沒多想回了句在加班，結果小朋友居然跑來送外賣了。
“一楠，介紹一下吧。” 秦江順手把盒子接過去，放在一旁。
肖一楠這時才意識到，此時此刻，他對着秦江很難給白熙的身份做一個得體的介紹。去醫院看病，接受心理治療都是他最不想聲張的事。
“這是白熙…我的朋友。” 肖一楠硬着頭皮說。
“你好！”白熙還沒習慣成年人之間主動握手的方式，而是熱情地沖對方揮了揮雙手。
“你好，秦江。”
說出自己名字的一剎那，秦江發誓從這孩子臉上看見一絲轉瞬即逝的驚訝和厭惡。他待人接物這麽多年，這種明顯帶着對立情緒的眼神他不會看錯。
這是什麽情況，他不記得之前有在任何場合見過白熙，他對自己抱着的是哪門子敵意。
白熙也沒想到，眼前這人就是肖一楠每次陳述中無處不在的秦江。果然是一副道貌岸然，衣冠禽獸的樣子，王八蛋，白熙暗暗腹诽。這秦江不滿世界風流快活，跑X市幹什麽來了，想起剛剛開門後他們兩人之間氣氛也沒看出有什麽不和諧，白熙心裏不禁警鈴大作。
先不管這是哪冒出來的小屁孩兒了，秦江不想白白浪費和肖一楠共進晚餐的大好時光。
“我和一楠這就打算出去吃飯，抱歉讓你白跑一趟，可惜吃不上你的Pizza喽。” 秦江口氣裏可沒聽出來有什麽惋惜的情緒。
裝孫子誰不會啊，白熙暗笑。
“你們要出去吃飯啊？”白熙看着肖一楠，故意用失望的語氣說，“剛跟人倒完班就跑來想跟你吃飯的……算了，那我自己回家吃涼Pizza吧。”
以白熙對肖一楠的了解，他能讓自己這麽回去就有鬼了。
“就在辦公室吃吧，外面現在也堵得厲害，不折騰了。” 肖一楠發話，然後看了眼秦江， “你要一起吃嗎，還是先回去？”
“一…起…吃…”秦江皮笑肉不笑。
“那你去茶水間拿些喝的過來。” 肖一楠故意支開秦江，然後低聲跟白熙快速說了句，“別提我生病的事情。”
“他怎麽突然過來了？你們談了嗎？” 白熙也放低聲音。
“談了，回頭細說。”
秦江從茶水間出來就看見白熙笑意盈盈地給肖一楠遞Pizza。白熙看着對方的眼神很純粹帶着溫度，那是在大學裏時他經常會在肖一楠身上收集到的目光，他多年未見但卻沒忘記過。
這孩子喜歡肖一楠？秦江有點吃驚。問題是，肖一楠知不知道？
他走過去，把飲料礦泉水什麽的放在桌子上。白熙也不跟他客氣，拿起一瓶冰可樂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冬天別喝這麽涼的東西。”肖一楠下意識就想管教熊孩子。
“可樂不涼多難喝啊。”白熙理直氣壯，又拿起另外一塊Pizza遞給肖一楠，“試試這個，你喜歡的小番…嗯…小西紅柿口味。”
秦江默默吃着毫無滋味的面餅，試圖捕捉倆人之間對話的全部信息。
三人各懷心思地在辦公室聊了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吃完白熙幫着一起把桌子收拾幹淨，垃圾打包好。對肖一楠說，“現在不好叫車，我送你回去吧。” 沒等對方回答，又問秦江，“秦總住哪兒，用不用我送。”
這問題好似大巴掌直呼在秦江臉上。
“秦總就住邊兒上酒店，不用送。” 肖一楠想着趕緊把倆人分開，怕秦江打聽白熙是做什麽的露餡，就沒留意對方的臉色。白熙可是沒漏看，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三人一起走了樓下，白熙招呼肖一楠上車，揮手跟秦江虛情假意地道了個別，然後絕塵而去。留下秦江在X市深夜的寒風裏，看着消失在視線裏的斯巴魯，陷入沉思。
上車後，白熙迫不及待地問肖一楠秦江怎麽會突然來X市。
“有人撺掇我翹班，然後曠工就被抓了個現行兒呗。”肖一楠心情終于輕松下來，開起了玩笑。
這話落在白熙耳朵裏完全是撒嬌的意思，“那趕緊辭職，我養你。” 有人趁機過嘴瘾。
“好啊，等什麽時候出去玩不用全程蹭我吃住的時候，小朋友。” 肖一楠說完覺得自己有點欺人少年窮的意思，忍不住竊笑。
此刻車廂的空氣中流動着一種恰到好處的暧昧，白熙看着副駕駛上的難得放松舒展，眉目含笑的肖一楠，腦子裏有個小人忍不住跳出來，“親他！上啊白熙！” 還有另外一個小人趕緊地攔着，“水未到渠未成，冷靜啊白熙！”
一把火燒在白熙心裏，讓他倍感煎熬。連續劇裏主角們跌個跤都能嘴對嘴親上，怎麽到自己這兒，一張床上都睡過了，自己還把十八禁的心思藏起來裝年幼無知小白兔呢。不行，今天怎麽都得更上一層樓，他可沒忘剛剛辦公室裏那個陰魂不散的秦江，分明就是男二號的命現在又強行上線來跟他搶戲。
到了公寓小區門口，白熙沒有直接放人下去。而是停好車，身子趴在方向盤上不說話。
“怎麽了，是不是堵車開累了？”肖一楠問他。
“現在回去晚上一個人沒事幹，無聊。” 白熙抛出小魚幹。
“那……你上來坐坐？”
Bingo! 您的肖一楠小貓咪上鈎了。白熙假惺惺地客氣了一句趕緊下車跟人往裏面走去。
第一次來肖一楠住的地方，是個一室一廳裝修不錯的公寓。白熙對自己今天順利登堂入室的成果表示滿意。
肖一楠請白熙坐下，然後把空調打開，去給白熙倒水。
“我這沒有冰可樂，湊合喝點白水吧。”
白熙好似在自己家裏一樣，雙腿盤在一起，身子蜷縮起來窩在沙發裏。他接過水喝了一口，“你這蠻好的。”
“落腳的地方罷了。”肖一楠眉宇間顯得有點落寞。
白熙玲珑心肝，猜得出對方可能是想遠方的家裏了，并且捎帶手想到了家裏發生過什麽。
“你們談得怎麽樣？”白熙問道。
“算……談得不錯吧，我說的挺多的。好多……以前根本不知道怎麽開口的話一股腦都講給他聽了。”
“那你倆這算是和平分手了？”
“不...不算吧，他還是堅持要在一起，所以你今天來能看見他，他打算常駐X市。”
“什麽！？” 白熙聲音高了幾度，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态後趕緊恢複到平時的音量。
“那……你怎麽想的？”
肖一楠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
“我心軟了……他求我給他機會，他說想回到過去那種踏實的生活裏。不再像現在這麽忙，我們倆有粥吃粥，有飯吃飯，就……好好的在一起。”
肖一楠仰坐在沙發另一側，把心裏話說給旁邊的人聽。
“白熙，你之前讓我遵循本心，本我。可是你看啊……我的本心可能就是這麽軟弱，看不得他受凍，看不得他哭，看不得他小心翼翼，姿态笨拙地去挽回這段關系。我這顆心……” 肖一楠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它現在就想把自己個兒放他手心兒裏待着。”
紙上得來終是淺，白熙在此刻終于理解了書上的那些關于禁止咨詢師和受訪者産生感情聯系的全部原因。
他以為他可以借着自己這點三腳貓的功夫把肖一楠從壓抑的情緒裏面拉出來，一邊兒醫病療心，一邊兒調風弄月，好不快活。誰知道，肖一楠看上去沒有絲毫移情的意思，反而他在這個過程中越陷越深。對方一點點兒向自己展現出的那個人，脆弱、克制，長情還有被逼到絕處時迸發的勇敢，這些都讓他喜歡得不行。
他現在想做的是在這個四下無人的周末夜晚，客廳的沙發上，居高臨下跟對方仔仔細細地接個吻，然後再一顆一顆解開肖一楠襯衫上恪盡職守的扣子，用手撫摸他肖想了多時的身體，喚起那人的一團野火。而不是聽他一字一句訴着對別人的衷腸，卑微又炙熱。
白熙覺得自己委屈極了，盡管他知道自己的委屈未免有點不講道理，但還是抑制不住的心酸。憑什麽秦江覺得膩了就可以把人遠遠地扔開，現在後悔了，真真假假地做個姿态就能把人哄回來？
想到這機會還是自己幫着創造的，要不是他鼓勵肖一楠好好跟秦江溝通，釋放壓抑的情緒，倆人現在可能還是王不見王的狀态，白熙就更想哭出來了。
“肖一楠，現在不是在我的書房裏，我也不是你的心理治療師，我以朋友的身份跟你說幾句行嗎？”
對方點頭。
白熙實在忍不住了，他畢竟不是有着豐富經驗的專業人士。就算是，現在他也想把什麽職業道德，行為規範抛開。血氣方剛的年紀，對着自己心尖上的人，此刻所有自以為是的步步為營都化成了一鍋滾燙的漿糊，澆在白熙的心裏。
“你願意把一直壓抑的情緒釋放出來，跟秦江正面溝通這件事我覺得對你來說是難得的進步。但從來沒人鼓勵過你，讓你跟他重歸于好。” 白熙看着肖一楠說道。
“白熙，你還年輕，可能不理解。就……我們這種……算是社會中的邊緣人群吧。兩個男人在一起，沒有婚姻的約束也不會有孩子作為相互的牽絆，能在一塊兒十幾年，不容易。”
這話肖一楠說給白熙，也說給自己。
“這一周，我看着他就在想，身體有病可以治，心理或者精神層面出了問題可以尋求幫助，哪怕手機，電腦壞了都要先試着修一修，為什麽一段自己這麽在乎的關系出了問題就不能給彼此一個修繕的機會呢。”
白熙聽了簡直要暴走。
“跟你比我可能沒什麽生活經驗，但我也知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你心軟是一回事，但真正決定回到這段關系裏是另外一回事。他出軌的事情，你不光是知道，還生生地撞見了。這根刺，就紮在你腳心裏，跟他往下走的每一步都會讓你疼一下，這種感覺不致命但也不會消失。你确定要過這樣的生活嗎？”
今晚的白熙有點不一樣，肖一楠明顯感覺出來了對方的情緒和立場，這是以前沒有過的情況。不過白熙确實也說了，這是朋友間的對話，不是所謂的心理咨詢。
“我知道，我還沒有答應他，我說我再想想。” 肖一楠有點羞赧。
白熙還有一肚子話，有些能說，有些不能說，有些不知道怎麽說。千回百轉，思來想去，最終連喝了三杯水，把話浸在了心底。
臨走時，肖一楠把人送到門口囑咐對方開車注意安全。
“明後天過來嗎？” 白熙指的是他們定期的咨詢。
肖一楠搖搖頭，“欠了很多工作，周末要加班畫圖。”
“嗯……不管怎麽樣，別委屈自己。” 白熙顯得有氣無力。
肖一楠能聽出對方話裏的真誠，知道這孩子是打心眼裏替自己着想。
“放心吧。”
二人道別，白熙開車回了家。
這憋屈的周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