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28
第二天便是秦江他們準備已久的會議，肖一楠搭車一早就到了公司。白熙從今天開始輪白班，作息難得和自己同步，他想着這個會議完了以後，晚上就可以多些時間和白熙待在一起，心裏不免覺得期待。自從白熙搬進來以後，他這個異鄉人，第一次感覺到那個小公寓裏有了家的味道。現在不管是工作、自己的身體還是他倆的關系都已經進入到了一個非常穩定的階段，這種想起一個人來便會有暖意從心裏緩緩湧現的感覺讓肖一楠無比珍視。
地産公司的客戶準時如約而至，秦江和肖一楠作為東道主站在門口歡迎對方一行人。一陣噓寒問暖後，秦江把人都挨個請進會議室，雙方開始互換名片。
“秦總，肖總。” 一直負責和秦江對接的酒店項目的董秘給他們介紹自己老板，“這是黃總，我們董事長。”
之前确認來訪的人名單裏并沒有這位黃總的名字，秦江沒想到這次居然直接見到對方的話事人，馬上熱情地與人握手，“黃總您好，久仰大名。” 肖一楠随後也伸出手去寒暄，與對方四目相對的剎那，他心裏突然襲來一陣無法抑制的巨顫。
肖一楠知道，這并不是他那蟄伏已久的驚恐症突然發作，而是實實在在，有跡可循的恐懼。面前這人憑借剛剛那一眼就把他腦海裏某些被刻意掩埋過的記憶掀開了一個角，那種讓他屈辱無望的感覺正在順着這點兒縫隙不顧一切地鑽出來。
這人......不可能的，肖一楠伸回手，神情有點恍惚。怎麽可能呢？這麽多年過去，也許他爸當時讓自己管那個人叫的是王叔叔而不是黃叔叔呢？
兩邊各自落座，肖一楠一邊打開電腦調出演示文稿，一邊不停地告誡自己，不可能這麽巧的，茫茫人海，無非是人有相似罷了。他定了定心神，在秦江做完簡短介紹後，開始向對方展示公司這幾年在各地的一些标志性目的地酒店項目。沉浸在工作裏的肖一楠漸漸平複了思緒，他覺得肯定是自己太敏感了。
演示結束，對方提出一些問題，肖一楠逐一解答并忍不住暗暗觀察坐在桌旁一直表現得很安靜的黃姓董事長。
會議室外，前臺小妹正想進去給客人續些茶水被晨曉攔住。
“我來嘛，” 晨曉想把小妹手裏的暖水瓶接過來，“讓我長長見識看大佬們是怎麽開會的。”
“我看你是又想被秦總轟出來吧？” 小妹對着晨曉可沒有像是對着白熙那樣百般愛護，可架不住對方臉皮和資金都夠雄厚。
“求求你了，明天我找人排隊給你買那個網紅星座蛋糕好不好？”
“要一組十二塊！” 小妹試着把自己老板賣個好價錢。
“成交！” 對方欣然接受，順利拿到出場道具。
其實他哪是要看什麽大佬開會，這些惺惺作态，充斥着成年人無聊的相互算計和假意奉承地的場面他看太多了，一點都不覺得有意思。晨曉無非就是想在秦江面前多晃晃，當着人他總不好再給自己推出去吧？
敲門進到會議室，晨曉假正經地挨個兒添水。昨天這人說自己穿正裝不倫不類，他今天就沒有扮大人，而是着了件淺灰色的休閑款修身外套，裏面搭了件薄薄的奶白色開司米。襯得整個人明朗又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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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江看他輪到自己候故意磨磨蹭蹭，生怕他又出什麽幺蛾子，就想着給他找點事兒幹。
“你去那邊做下會議記錄。”秦江面無表情地吩咐。
晨曉很高興，他趕緊從外面抱來筆記本，撿了一個沒人的座位乖乖坐好。
會議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晨曉全心全意地盯着秦江，偶爾敲下幾句無關輕重的所謂記錄。但沒多一會兒，他就感受到了在自己身上不停游走的目光。
晨曉擡頭去找，鎖定了對面一個老板打扮的人。可能是會議室的溫度對他來講不夠暖和，這人的帽子和外套都在身上。他看上去大概有五十左右，但身材并不像這個年紀的人那樣普遍發福起來，反而顯得高大有力。晨曉覺得對方氣質陰鸷，但看向自己的眼神卻帶着些熱烈濕滑的情緒。
晨曉回過神來，不想費心去分辨這目光背後的意思。這畢竟是在秦江公司，對面都是和他們有生意往來的正經人。不能直接來你看啥，看你咋地那套。他這麽想着，然後為自己居然被肖一楠在這短短時間裏訓練出來一種“大局為重”的思維方式感到不可思議。
會議第一個要介紹讨論的部分結束，秦江訂了茶歇也到了，他站起來招呼大家休息一下。晨曉早上起得有些遲了沒吃飯，也站起來打算出去拿些點心墊一口。他經過那人時，再次感到了對方的惡意。
這位黃總故意把椅子轉到一旁後猛地起來，撞得晨曉身子一歪，那人趕緊假意攙住自己，下身緊緊貼在晨曉身後吃了個暗地裏的豆腐。
秦江趕緊走過來，還以為晨曉又在搗亂，臉上不由得對他就帶了些厭棄的神情。
“黃總您沒事吧？” 他安撫完客戶，又瞪了晨曉一眼，“毛毛躁躁的。”
晨曉什麽時候受過這個？一句話說得他委屈得要死，只覺得自己喉嚨發酸，眼淚差點掉下來，可他愣是咬牙忍住了。一早上，他們這邊幾乎都是秦江一個人負責與對方你來我往的交涉，有時強硬起來針鋒相對，有時又得低頭裝孫子。換了旁人，他只覺得虛僞，可是擱秦江身上，他頓時就能對生意的不容易感同身受了。
“秦總對年輕人別這麽嚴肅嘛，沒關系的。” 黃總對着晨曉微微一笑，作出一副關愛後輩的慈祥神态，看得晨曉想吐。
可能是終于暖和過來了，黃總這時慢慢脫下外套，同時摘了帽子一起遞給了自己的助理。
咣當一聲，衆人側目，晨曉看見還坐在位子上的肖一楠失手打翻了面前的茶杯，水流了一桌子。
“不好意思，我找人來清理一下。” 肖一楠起身出去，走到門口時，晨曉聽他喊自己名字。
“出來一下。”
晨曉還沒從被秦江斥責的憋屈中緩過來，耷拉着腦袋跟着肖一楠來到了他辦公室，見對方轉身關上了門。
“怎麽了？”
“晨曉，” 肖一楠頓了頓，不知道怎麽開口，只能硬着頭皮說道，“那個黃總…你離他遠一點兒。”
分明是一句囑咐的話，此刻卻不知怎麽就輕而易舉地點燃了晨曉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不如意。
“肖一楠！” 晨曉聲音變得激動，“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賤，見個帶把兒的都發情？”
“不是這意思…我…” 肖一楠試圖解釋。
晨曉不給對方這個機會，他性格裏面那些尖銳的東西正在摩拳擦掌，蠢蠢欲動。
“那什麽意思？秦江不理我，你擔心我找不到人上床是嗎？”
晨曉嘴上一時間沒了把門的。
他本來以為秦江對肖一楠來講已經是過去式，所以對方拿他就真當成了需要實習經驗的後輩，手把手教他東西還給他講道理。不經意間，晨曉在心裏便拿肖一楠當成了哥哥一樣的角色，有時候秦江罵他罵的狠了，他還跑到肖一楠那裏去讨可憐。可沒想，這麽長時間，自己在這人眼中還是那個被抓奸在床的下等貨色。
這是第一次，他嘗到了有口難言的痛苦。也是第一次，他發覺如果用普世價值來衡量自己的所作所為，他似乎确實就是這麽頑劣無恥的一個人。
這個認識讓他一時間無法承受，于是只能下意識地去攻擊面前這個人來維系自己岌岌可危的自我認同感。這是他做慣的事情，得心應手。
“你把我留在身邊兒，每天跟看笑話兒一樣心裏特得意吧？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都分了手還是人家心裏的白月光？你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肖一楠，你這樣的在床上肯定跟死魚一樣，早晚白熙也會像秦江一樣把你遠遠丢開。你知道嗎？秦江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快活極了，我倆什麽姿勢都用……”
再往下就是些十八禁的話了，晨曉葷素不忌，口無遮攔。直到門外傳來秦江的敲門聲。
“一楠，要開會了。怎麽關上門了，身體不舒服嗎？”
這溢于言表的關心進一步地刺痛了晨曉，他對肖一楠舉起一個大拇指，說了句牛逼，猛地把門打開跑了出去。
“什麽情況？” 差點被晨曉撞一跟頭的秦江問道，然後他看着肖一楠微微發白的嘴唇心裏一陣緊張，“真不舒服了？”
肖一楠擺了擺手，“我沒事。”
“那小兔崽子氣你來着？早跟你說別留着他。” 秦江好像已經忘了這小兔崽子是沖誰來的了。
“去開會吧。” 肖一楠跟着秦江回到會議室。
晨曉說的話，确實有些傷到了他，可現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有責任把那孩子看好了。
會議照常進行，晨曉又坐回了到了原來的位子上裝作無事發生般對着筆記本猛敲，他依舊可以感受到那個黃總目光裏對他不加掩飾的垂涎。
一上午的會談結束，開發商的人還需要跟政府的人吃飯就沒有留下來同秦江他們一起。黃姓董事長顯得很滿意的樣子，主動挨個與人握手道別。到了晨曉這，把他一雙白嫩的手緊緊握住，并裝作不經意地用大拇指蹭了蹭對方的掌心。
晨曉不知道是為了氣肖一楠還是氣秦江，居然還甜甜地說了句，黃總明天見！對方聽了眼角眉梢露不由得露出些喜色。
送走客戶，晨曉看肖一楠還想拉着他說什麽，心裏一陣煩躁。
“下午請假，肚子疼回酒店睡覺。” 說完頭都沒回揚長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