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擺設

沈夢昔走回房間,不再看外面。

兩個女兒跟着她睡,兩個兒子住一間房,她去看了看兒子們,就準備就寝了。

“啪啪,啪啪!”驿站大門被拍響,驿長快步小跑,嘴裏喊着:“來了來了,不要拍了,門都要散架了!”

一陣喧嚣過後,清風在門外輕聲說:“公主,是孫醫丞來了。”

“哦。明天再見他。”沈夢昔也輕聲說,玉兒還沒睡,聽到了翻了個身。

“公主,驸馬...驸馬也跟着來了。”

“......哦,知道了。”

外面沒有聲音了,沈夢昔拍了拍玉兒,示意她趕緊睡覺。

翌日清晨,沈夢昔醒來,發現茶棚外的人都已經不見了,應該是早早就出發了。

驿站大堂裏,孫醫丞和武攸暨坐在桌邊吃粥,見到她帶着孩子們出來,都站了起來。為了狄仁傑,沈夢昔特意派人回去,跟武帝打報告請了孫醫丞跟随,狄仁傑的傷比她料想的重一些,而且這個老頭也不肯讓她醫治。

沈夢昔讓孫醫丞飯後就去給狄仁傑診治,她帶着四個孩子坐下來吃早飯,武攸暨尴尬地坐在自己的案幾後,繼續吃飯。

見沈夢昔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看,武攸暨有些局促,咳了一下。

之所以跟來,實在是最近受了刺激。

在楚王武士讓的生日宴會中,武承嗣滴酒未沾,就胡言亂語:“只除了比我年輕一些,還不是個擺設?公主根本不用!哈哈哈哈!”其他心思各異的兄弟也笑。

武攸暨面色鐵青,怒目而視,武承嗣摟過一個舞姬,在她身上摸了一把,又說:“唉,白白死了原配,到如今,沒有嫡子,連個妾室通房也沒有,知道的說是為公主守身如玉,不知道還以為不舉,啊哈哈哈哈!”

滿堂都是武承嗣放肆的笑聲,隔房兄弟武攸宜不忿地說:“有人倒是也想死原配,可惜人家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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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讓武承嗣面紅耳赤,不由想起上元節宮宴那日,自己吐得全場躲避離席的糗事,那之後,天後就再不提讓他尚太平公主的事情,而是選擇了武攸暨。

加上這次他聽到風聲,似乎太平也攙和了狄仁傑的事情,正是憋着一股火呢。現在聽到武攸宜這樣說,不由得勃然大怒,他一把推開舞姬,一腳踏上案幾,指着武攸暨,正要開罵。就有人通報楚王武士讓來了,衆人紛紛起立,躬身迎接,他只得收回腳來,肅容随着衆人行禮。

尊長在上,武承嗣再沒敢撒野。

宴會細節不提,只說宴會散席之後,武士讓将孫子武攸暨叫到書房,“九郎,你可知武家如今處境?”

不待他回答,又說:“武家看似風光,實則險峻異常。越是靠近皇權,越是漩渦中心,以你的心性,祖父倒希望你可以像個農夫一樣,守着一塊土地,安生到老啊。”

武攸暨不是個孩子,當然懂得朝堂危急四伏,族中親長,得高官厚祿者比比皆是,但是,更多的人死于武帝之手。武氏如今雖為皇族,但是武氏子孫哪個不是行走在刀尖上?。

武家人個個放浪形骸,放縱不羁,何嘗不是垂死前的掙紮與瘋狂呢!

他沒有野心,從小就是祖父、兄長為他做主一切。他是族中兄弟中,性格最為綿軟的,或者說最懦弱窩囊的,他守着一妻二妾過着簡單日子,不想卻被武帝相中,一杯鸩酒賜死了結發妻子,讓他洗洗幹淨準備做驸馬,他擔心兩個妾室也會遭遇橫禍,幹脆給了大筆錢財遣散了事。

其實,他的心底有個秘密。十五歲那年第一次見到太平,他就很喜歡她,太平總是在笑,也對着他笑。他覺得漫天雲彩都散開了,心花怒放。

但他怯懦,從不敢表達自己的所思所想,後來太平成親了,他也死心了,依着父兄安排成親,安心地過日子。

再後來,像做夢一樣,他竟成了太平的驸馬。

太平長大了,不再愛笑了,更不對着他笑了。婚禮當晚就和他說,他只能自己住在積善坊,還可以納妾。

他明白了:太平看不上武承嗣,給他下藥,讓他當衆出醜,同樣也看不上自己,雖迫于皇命成親了,但是把他晾在一邊。

太平既不像別的公主一樣養面首,也從不召喚他。只是帶着四個孩子,像普通人家一樣過日子,他有些心酸地想,太平大概還念着薛紹呢。

祖父的臉上全是無奈,要他一定讨得太平公主的歡心,不為別的,只為好好地活着。武帝能殺薛紹換成他武攸暨,就能殺他武攸暨再換別人。

這次太平遠行,根本沒通知他,他得知消息,還是聽說護衛來接孫醫丞。想到祖父的囑咐,他毫不猶豫地跟着就來了。護衛沈七臉色非常難看,不想帶他,說什麽不得公主吩咐,不敢擅自做主,但好歹他也是定王,冷着臉,硬是上了孫醫丞的馬車,那沈七猶豫再三也沒敢趕他下去。

馬不停蹄追了一天,終于在入夜前追上了公主。

她還是像往常一樣,不愛理他,但也沒趕他走。

錢家人也收拾停當,陸續從客房出來,吃的是驿站提供的簡單飯菜,沈夢昔讓多喜把未動過的菜包肉包,端給錢家的孩子,錢世康已經知道沈夢昔的身份,更加拘謹,誠惶誠恐。

一家人謝過恩,躲到大堂一角靜靜吃飯。武攸暨吃完了,起身挪到沈夢昔身邊坐下,趕開清風,替她剝雞蛋殼,一邊說:“公主還不知道吧,昨日,那懷義和尚居然放火燒了明堂和天堂!滿朝震驚,紛紛上表要陛下殺了懷義!我和孫醫丞出發的時候,大火還在燃燒呢!半邊天都紅了!”他知道沈夢昔與懷義有過龃龉,希望提起這件事可以取悅她。

“哦?”沈夢昔瞥了一眼門口侍立的沈七,那護衛哀怨地垂下視線,撇了一下嘴巴,他巴巴地站在這裏,就是等公主用完膳,趕緊彙報呢。

武攸暨得到一個字的應和,受到鼓舞,“是啊,懷義怎會如此大膽,之前,還聽說,懷義嫌棄陛下年......”

“咳!”沈夢昔放下手中的食物,警告地看着武攸暨。她的驸馬,可以懦弱,但不可以蠢。

武攸暨一個激靈,立刻警醒。他千方百計想和太平搭話,有些忘乎所以了。

沈夢昔之前也聽坊間傳說,懷義嫌棄武帝年老,還口出狂言,與人談論伺候武帝的細節。最近又度化千名力士為僧,引起禦史臺注意。放火的事情,沈夢昔還能信個五成,公開嫌棄武帝這件事,沈夢昔是不信的,懷義再傻也知道那是找死,只不知是得罪了誰,趁他如今失寵,惡意構陷罷了。

呵,沈夢昔笑了一下,舉國上下,風氣不正。

武帝從打敗王皇後開始,就習慣性使用栽贓的方式來謀取勝利,無論是後宮對手、政治仇家還是子孫親族,她都無一例外地用陰謀計策、設計陷害來達到排除異己的目的。上行下效,朝野民間無不效仿。

可悲可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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