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不知她是怎麽做到的,總之後來将軍府風波平靜,上下都感激你娘親。你娘親卻說她要齋戒半年,祈求回宮靜養。将軍府上下對她感恩,便應允了。往後五個月,她在她的宮殿裏閉門不出,誰也不見,包括紫後。”
“半年之後的某天夜裏,她的侍女忽然拿着她的血書來找朕,說是她想見朕一面。朕覺得不妙,匆匆趕過去,卻見你娘親躺在床上,懷裏有個孩子。”
晏昭明看着晏玄成,目光裏說不出是慈愛還是什麽,輕聲說道:“那個孩子便是成兒你。”
“怎……怎麽會?”晏玄成小臉白蒼蒼的,抹了一把眼淚道。“小師父說過,女子懷胎需十月,娘親在宮裏才住了半年不到,怎麽能生下成兒?”
“因為你爹爹是鬼,你娘親壞的,乃是鬼胎。”謝洛城抱着他解釋道,“古書上有過記載,人和鬼的孩子,只需五個月便能生下。而且,生來便帶着極高的靈力。”
“所……所以……”晏玄成緊緊抓着謝洛城抱他的手。“成兒……真的是人和鬼生的孩子?”
晏玄成點點頭,問道:“成兒害怕麽?”
晏玄成咬着嘴唇,還是點了點頭。
“有什麽好怕的?”晏昭明道,“你小師父也說了,死後魂歸地府,衆生不論人還是妖,都是一樣的。這世上人人都害怕與自己不同的東西,妖害怕人,人害怕妖,你若是一個一個地放在心上,豈不是要累死?成兒要在意的,是成兒心裏心裏喜歡的人。”
“成兒心裏喜歡的人?”
“對啊。”晏昭明笑道,“比如你的大小師父,比如皇帝叔叔,還有你在京兆府新認識的那個桑遲哥哥和沈大哥。我們一直都知道成兒是人和鬼生的孩子,但是成兒覺得,我們對成兒有過嫌棄、害怕麽?”
晏玄成搖了搖頭。
“那就是了。”晏昭明笑道,“成兒不要怕,在成兒還未長大到能自己應對一切之前,皇帝叔叔和兩位師父會好好保護着成兒的。朕今日告訴成兒這些事情,是因為朕覺得成兒已經長大了,能分辨誰對你好誰對你不好,也是想給成兒時間慢慢地接受自己的身世……”
“是麽?”
一道聲音冷冷地插-了進來。
“我還以為你在交代後事呢!”
哀-思遠人-09 【09】
前一句的聲音還是遠遠的,後一句已到了門前。衆人擡頭,只見一道人影如風一般掠了進來,停在床前。
晏昭明擡起視線,見那人身上只在深衣外頭套着一件中衣,頭發也未束起,更不要說平日裏的高冠玉帶了。
瘐維揚胸口起伏,在他定定的目光裏有些不自在地別過頭,又猛地轉過頭來,狠狠地問道:“到底怎麽回事?為何會吐血?為何連謝洛城都找了來?為何謝洛城都是一副沒了力氣的樣子?為何要在這小子如此年幼之時便将身世告訴他?你……”
他握緊了拳頭,努力沉下語調,卻止不住語音裏的一絲顫抖。“你到底怎麽了?”
晏昭明的心被那一連串的為何拂過,心神飄搖,有什麽幾乎就要滿溢出來。他眨了一下眼,笑道:“哪有什麽?朕的身體一貫不好,普天之下,誰人不曉?”
“你!”瘐維揚咬牙,恨不得一道剖開他的心看看裏頭是怎麽想的!
“太尉怎麽能兇皇帝叔叔?”晏玄成忽然跳起來跑到床前,努力仰視着瘐維揚,努力板起聲音教訓道。“皇帝叔叔還在生病,你該好好地哄着!他要是怕藥苦,你就該跟他說‘不怕不怕哦,等喝完了藥有糖可以吃’;他要是痛得睡不着,你就該說‘團團不疼小師父給你唱歌好不好?小師父呼呼’;他要是不肯吃東西,你就該說‘團團想吃什麽小師父叫大師父給團團做’……”
他頓了頓,想不起其他的了,只能氣鼓鼓地加上一句:“總之要哄他開心,他的病才能好啊!”
“噗……哈哈……”晏昭明第一個笑了出來,“哈哈哈……咳咳咳!”
“昭明!”
“聖上!”
“皇帝叔叔!”
“……”晏昭明用手背抵着嘴唇,另一只手擺了擺,吸了口氣,笑道:“大驚小怪。”
“聖上才……需好生休息。”樓向寒拉了晏玄成的手道,“成兒一夜未合眼,也要回去好好歇着。這便告退了吧。”
“成兒回去好好睡一覺,”晏玄成聽話地說道,“等睡過了再來陪着皇帝叔叔。”
晏昭明點點頭,瘐維揚看着他嘴唇緊抿,嘴角卻是笑着的,心裏不由得一陣怒氣。轉頭見晏玄成牽着樓向寒的衣袖,而樓向寒俯身将謝洛城橫抱在懷,三人一同往外退去,心頭又是一陣發寒。再回頭,晏昭明雙目緊閉,嘴角的笑已經沒了,只是嘴角還抿着。千重心思在肺腑之間流轉,瘐維揚不知道該怎麽說,還是晏昭明先緩了過去,睜開眼對全宮羽道:“去将太尉的衣物取來,這樣衣冠不整,像什麽樣子?”
全宮羽知道兩人有話要說,心中實在怕這喜怒無常的太尉又将他的聖上怎麽了,只是倔着站在那裏。晏昭明咳了一聲,道:“怎麽?連你也不聽朕的話了?”
全宮羽無法,只能退了出去。他一走,瘐維揚就在床邊坐了下來,伸手抓住了晏昭明的手把脈。
“都說了沒什麽事。”晏昭明任由他查看,總之謝洛城方才幾乎耗盡了力氣,就憑他那一點微末醫術,決計查不出什麽名堂來的。
“你不要欺我醫術不精,老老實實跟我說到底怎麽了!再欺瞞我,信不信我有的是手段從謝洛城嘴裏挖出事情真相?”瘐維揚皺眉沉聲問道,“你到底怎麽了?方才謝洛城那個樣子竟比……”
竟比當年為他解毒還費力。
“我啊……”晏昭明笑眯眯地說道,“我大約活不長了。”
瘐維揚的眼瞳一下子緊縮,手上一用力幾乎将那瘦弱的手腕抓斷。他咬了咬牙,半天才說道:“別的事情随你怎麽鬧,就是不許那這件事說笑!再叫我聽到一次,看我怎麽收拾你!”
晏昭明笑了笑,又似輕輕地嘆了口氣,問道:“維揚,你還記不記得那天晚上,我們去紫蘭殿的情景?”
紫蘭殿麽?瘐維揚想起那一晚的情景,心中尚且膽寒,點頭道:“記得。”
他這半生過往裏只去過紫蘭殿一次。
六年前的立冬之夜,飄了三天的大雪依舊沒有停,他留在東宮。醜時才過,內侍忽然來報道:“禀太子與将軍,有人求見。”
那時晏昭明好難得睡下,瘐維揚不滿地說道:“不見!”
內侍還沒回話,只聽一個細細的小內侍的聲音哭道:“求太子往紫蘭殿見我家公主最後一面!”
晏昭明立刻就驚醒了,坐起來道:“什麽?紫蘭殿?陽嘉公主怎麽了?”
小內侍急忙走進來,雙手呈上一塊手帕。晏昭明一看那露出的一角的上繡着的墨笙二字,禁不住心中一震。
那是從前陽嘉公主送與墨華的定情之物,墨華死的時候他親手将這手帕給埋了,怎麽會有人找到?
他慌忙接過手帕展開,只見上頭殷紅的只有兩個字---“速來”。
晏昭明心中一沉,急忙穿上衣服往外走。瘐維揚皺了皺眉,不做聲色地跟上。兩人沒有多帶侍衛随從,只是悄悄地冒着風雪匆匆趕到紫蘭殿。一走進殿裏,晏昭明便覺得不對勁。雖然自五個月前陽嘉公主搬回宮中靜養,這紫蘭殿便被陽嘉公主清理得安安靜靜,除了一個貼身的侍女風暖和一個才十一歲的小內侍影重再沒有其他人,但今夜的紫蘭殿除了冷寂,更有一股森冷的死氣。
“太子!”影重嗚咽着催促道。
晏昭明不再逗留,随着影重走進了屋內,才走到寝室門口便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晏昭明心中大驚,急忙推門而入,看到屋裏的情景卻忍不住心頭一顫。
屋裏被清理得不剩一物,一個詭異的圖形出現在空落落的地磚上,竟是由鮮血繪成,那鮮血不知被使了什麽法術,竟然在緩緩轉動。陽嘉公主晏芊笙便躺在那血陣中央,聽到聲響,睜開了緊閉的雙目,聲息微弱地叫道:“明兒……”
“芊笙姐姐,你……”晏昭明奔入房中,不敢靠近,深怕踩壞了那血陣壞了什麽大事。“你這是……”
“我……我要死了,”芊笙望着他說道,“特意叫你過來,是想求你一件事。”
晏昭明問道:“什麽事?”
“我……我想求你……替我照顧我的孩子……”芊笙斷斷續續地說道,“風……風暖……”
“是,公主。”侍女風暖從門外走了進來,在晏昭明面前跪下,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