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根據之前幾位衙役的證詞,陸氏夫婦是在被關入牢中幾日之後才死去的,假設蠱毒的潛伏期是一天一夜,那麽有機會下毒的人,只有可能是為犯人們送飯的衙役。

再進一步猜想,或許這名衙役自身并不擅長使毒,必定是有人買通了他,告訴他下毒的方法,并且在關押陸氏夫婦的這幾天,他們發現夫婦倆腸胃不好,吃了牢中劣質的飯菜容易犯胃疼的毛病,于是便設下了這樣一個局,造成陸氏夫婦畏罪自殺的假象,蒙蔽過了所有人的視線。

想到此處,周長風回頭與杜思危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的神色。

“唐泰,将那些作證的衙役們全都押起來,”杜思危先一步下了命令,“兇手或許就藏在他們之中。”

唐泰應了一聲,領命而去。

周長風剛要跟着離開,卻見韶寧和沖他招了招手。

“怎麽?”周長風走過去問。

“是否……應該事先将昨天那位老大夫先保護起來?”韶寧和對他耳語道,“他的證詞十分關鍵,如果被那邊的人先一步下了手……”

韶寧和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周長風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說的“那邊的人”,是指大司農鄭善世的眼線。

“我明白了,”周長風點了點頭,“我這就帶人去找那位老大夫。”

周長風離開之後,韶寧和左右看了看,覺得這裏應該沒自己什麽事兒了,于是轉身欲招呼伶舟走人。

“韶公子,請留步。”身後杜思危喚住了他。

韶寧和身形一頓,心頭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之前周長風介紹他的時候,并未提及他的姓氏,而杜思危也是一臉興致缺缺的模樣,并未對此刨根究底。此刻杜思危卻開口便喚出了自己的姓氏,這是什麽情況?

同樣引起了警覺的,還有一旁的伶舟。他不動聲色地跟在了韶寧和身後,往杜思危那邊走去。

經過幾個時辰的陽光暴曬,杜思危原本帶了些病态的蒼白膚色染上了一層紅暈,他依然用帕子不斷擦拭臉上的汗水,動作卻慢條斯理不見一絲煩躁,望着韶寧和的目光平靜中蘊着一絲興味,仿佛寂寞無聊的孩子好不容易又找到了讓他感興趣的玩具。

韶寧和走到杜思危面前,作了一揖,斟酌着剛要開口,便聽杜思危開門見山地問:“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就是年初由文錫郡調入光祿勳的議郎韶寧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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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寧和雖然心中非常不甘願,但當着這位廷尉府二把手的面,他也只能老老實實地承認:“回杜大人的話,下官正是光祿勳議郎韶寧和。”

杜思危眉梢微挑:“怎麽,議郎這個職務,讓你覺得很丢臉麽?”

“下官雖然職務低微,但終究是為皇上辦事,領國家的俸祿,下官并不覺得丢臉。”

“那你何必遮遮掩掩,不願暴露自己的身份?”

“今日下官并無公務在身,此番前來,也純粹因為與周大人的私人交情而幫忙,穿着官服……恐怕不太合适。”韶寧和頓了頓,又道,“何況之前杜大人并未問起,下官也不好拿着官職來套近乎,現在既然杜大人問了,下官也無意隐瞞。還請杜大人明察。”

杜思危沒有再問話,只是沉默地注視着韶寧和。

韶寧和态度謙恭地低頭站着,幾乎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像刀子一般在自己身上游移,鋒利的刀刃擦着他的肌膚輕輕劃過,稍一用力,便能割出一串血珠。

不消片刻,韶寧和便已汗流浃背,心中暗道,此人雖不似周長風那般張揚無忌,卻很懂得如何在細微處給人施加壓力,果然不是個容易糊弄的主兒。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此時杜思危那張五官精致卻毫無表情的臉上,已漸漸産生了微妙的變化,而這樣一種變化,悉數落入了不遠處伶舟的眼中。

杜思危正要開口說話,卻見伶舟突然走過來攀住韶寧和的手臂,問道:“少爺,可……可以回家了麽?”聲音聽起來十分虛弱。

韶寧和轉頭一看,發現伶舟一張臉被曬得通紅,攀着自己手臂的同時,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了過來,似乎快要站立不住。

他忙一把托住伶舟的身體,問道:“你怎麽了,哪兒不舒服?”

“我……我突然有點犯暈……”

韶寧和替他擦了擦臉上的汗,喃喃道:“難道是中暑了?”

伶舟忙點頭:“頭暈、惡心,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可能真的是中暑了。”

杜思危看了伶舟一眼,問道:“是否需要請大夫……”

伶舟不等杜思危把話說完,只是纏着韶寧和一個勁地央求:“少爺,我想回家,帶我回家吧……”

韶寧和有些為難地看向杜思危:“杜大人,您看,我這小厮身子不太舒服,可否先行告退?”

杜思危不好再刁難他,只是看了伶舟一眼,淡淡道:“這兒也沒你們什麽事兒了,你們先走吧。”

韶寧和躬身稱謝,便扶着伶舟緩緩離去。

杜思危站在原地未動,只是望着韶寧和漸漸遠去的背影,低聲喃喃:“韶寧和……是麽。”

兩人離開墓地之後,又走了一段路,韶寧和低頭看了看緊緊依偎着自己的伶舟,忍着笑道:“大熱天的,你也不嫌熱?”

伶舟聞言擡頭,見韶寧和嘴角上揚,語氣中透出一絲促狹的笑意,便知他已經識破了自己的僞裝,于是不好繼續黏着他了,直起身子道:“我當然熱啊,但你也不想想我這般做戲究竟為了誰,真不知好歹。”

“哦?這麽說來,你倒是為了我了?”

“那是當然,如果不是我及時救場,你就要被那杜思危拽入廷尉府裏去了。”

韶寧和挑了挑眉:“有這麽誇張麽,不至于吧?”

“你沒看見,剛才他盯着你瞧的眼神,不知有多饑渴。”

韶寧和驚了一下,有些狐疑地看了伶舟一眼。方才面對杜思危的時候,他一直低着頭沒敢冒犯對方,所以還真沒看見什麽饑渴的眼神,不過這種饑渴的眼神,他倒是經常在伶舟臉上看到。想到此,他不由打了一個寒戰。

伶舟見他臉上露出了複雜的表情,翻了個白眼:“你想到哪裏去了,我說的是‘求才若渴’的渴,他想将你從光祿勳挖過去,明白麽。”

韶寧和尴尬地咳了一聲:“你怎麽知道他想挖我?他又沒說什麽。”

“信不信由你。”伶舟并未執着地與韶寧和争論這個問題,心中卻已經默默打好了主意,不管杜思危是不是起了挖角的心思,他都不會讓對方如願以償。

忽然,耳中傳來輕微風動之聲。

伶舟腳步微微一頓,警惕地環顧了一下四周。

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越是武功高強的人,行動時帶動的風聲越是細微——這也算是他将鳴鶴留在身邊這麽多年培養起來的一種敏銳直覺了。

并且他能清晰地分辨出,此時隐藏在附近的那名高手,并非鳴鶴。

韶寧和見伶舟神色有異,問道:“你怎麽了?”

伶舟剛要開口,忽見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落在韶寧和身後,一個手刀便讓韶寧和兩眼一翻,悶聲栽了下去。這一瞬間來得太快,伶舟甚至根本來不及出聲提醒。

那黑衣人解決了韶寧和之後,目光在伶舟身上逗留了片刻,然後一步步朝他逼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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