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二日早晨,韶寧和醒來時,發現床內側的伶舟早已不知去向。
他心中一驚,忙跳下床奔至門口,正撞上端着臉盆進來的萬木。
“少爺,您可醒了呀?”萬木道,“我看您睡得這麽香,還在想要不要叫醒您呢。”
韶寧和張口便問:“伶舟呢?”
“他先去隔壁屋吃飯了。”
“……哦。”韶寧和面色一松,原來是虛驚一場。
萬木突然盯着韶寧和的臉仔細瞧了瞧:“少爺,您這是……沒睡好,還是睡過頭了啊,怎麽眼圈黑成了這樣?”
韶寧和對着銅鏡照了照,果然眼袋下染了兩片陰影。
昨晚拒絕了伶舟之後,伶舟便沒有再說一句話,也沒有再對自己有任何逾矩的行為,倒是他自己,滿腦子紛亂思緒,混混沌沌地捱到天邊微亮,才昏然睡去。
想起昨晚自己對伶舟說的那句話,韶寧和反複咀嚼,覺得并不算太過分,而伶舟所表現出來的安分順從,也絲毫未見傷心難過的端倪,一切都很平靜。
但是正因為一切都顯得太平靜了,韶寧和反而心中升起一絲莫名的恐慌,總覺得這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如此胡思亂想着,韶寧和就着萬木打來的水洗漱之後,便也往隔壁夥食房走去。
此時夥食房裏有不少人正在吃早餐,除了伶舟,還有一幫子輪值完夜班的侍衛。
韶寧和一踏入房內,便看見幾個比較健談的侍衛正圍着伶舟談笑風生。他眉心微蹙,卻什麽也沒說,只是不動聲色地挑了旁側一張桌子坐下,一邊端起碗來喝粥,一邊豎起了耳朵聽那邊幾人談話。
只聽年紀較輕的一名侍衛小心翼翼地問:“伶舟,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可別生氣。”
伶舟很好脾氣地笑:“問吧,我不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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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很想知道,你……你真的是男子嗎?”
伶舟笑了笑:“你覺得我看起來像女子?”
那侍衛的臉突然紅了紅:“老實說,光是看臉的話,确實挺像個姑娘的,但是看你言談舉止,卻又不那麽像姑娘,所以……”
另一個侍衛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笑着打趣:“伶舟,你不知道,這小子昨天見過你一面之後,就開始發情了,愣說你是姑娘扮的。”
年輕侍衛立即為自己辯解:“我哪有發情,我只是說伶舟有沒有可能是姑娘扮的而已!”
伶舟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微笑着看着那年輕侍衛:“如果我是姑娘如何,如果我不是姑娘又如何?”
年輕侍衛怔了怔,随即鼓起勇氣道:“如果你真是姑娘,我……我就娶你為妻。如果不是姑娘……”年輕侍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後腦勺,“就……就當我什麽也沒說吧,你別生我的氣啊。”
周圍衆侍衛頓時開始起哄:“小狗子你真不知天高地厚,你想娶人家,也得人家看得上你啊哈哈哈!”
“小狗子”想必是衆侍衛給這年輕侍衛取的綽號,他聽衆人如此奚落,才意識到自己說了滿話,于是局促地看了看伶舟,說話越發結巴了起來:“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姑娘,我想……想……”
“好啊。”伶舟一手托着右腮,歪頭看着他,淡淡地笑。
“……哈?”小狗子半晌沒回過神來,同時衆侍衛也怔住了,目瞪口呆地看了看伶舟,又看了看小狗子。
就在這萬籁俱寂的瞬間,只聽“嘭”的一聲響,韶寧和重重擱了碗筷,站起身走到伶舟身邊,拽住伶舟的胳膊,沉聲呵斥:“伶舟,別胡鬧。”
伶舟慵懶地看了韶寧和一眼,沒有搭話。他緩緩坐直了身體,對衆人聳了聳肩:“開個玩笑而已,都這麽緊張做什麽。”
衆侍衛這才松出一口氣,剛剛升起的一股子嫉妒瞬間又回落了下去。
随即又有侍衛不甘心地問:“伶舟,你還沒有告訴我們,你究竟是男是女啊?”
“看來大家都很關心這個問題嘛,”伶舟嘴角噙着笑意,不疾不徐地環視了一下四周,然後冷不丁抓起小狗子的一只手,直接按在了自己胸口。
“……”小狗子僵直着身子,一臉的目瞪口呆。
伶舟朝他微笑:“現在,你可知道我是男是女了?”
“是……是男的。”小狗子一顆剛竄入雲霄的心,瞬間又跌入泥潭,一臉沮喪地說完這句話後,便恹恹地收回了手,躲到一旁扒飯去了。
伶舟站起身看向衆人,淡淡道:“還有誰想知道我是男是女的,盡管親自來确認,不必客氣。”
“伶舟!”韶寧和實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拽了伶舟便往門外走去。
剩下一屋子侍衛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萬木見韶寧和拽着伶舟怒氣沖沖地走回來,剛要問出了什麽事兒,卻見韶寧和朝他擡了擡下巴:“萬木,你先出去。”
“……哦。”萬木深知自家少爺的脾氣,不生氣的時候,不管別人說什麽他都不會翻臉,一旦生起氣來,那可不是他萬木能扛得住的。
此時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但見韶寧和下了逐客令,他只能萬分同情地看了伶舟一眼,然後縮縮脖子溜了出去,還非常體貼周到地幫他們倆帶上了門。
韶寧和深吸了一口氣,壓抑着內心的怒火,沉聲道:“伶舟,你有什麽不滿,大可沖着我來,何必要去和那幫侍衛厮混在一起?”
“侍衛怎麽了?”伶舟擡了擡眼皮,瞥了韶寧和一眼,“侍衛難道就不是人了?還有,什麽叫‘我有什麽不滿’?我哪有什麽不滿,不過跟大家玩玩而已,何必如此小題大做。”
“我小題大做?”韶寧和滿腔的怒火頓時又竄了上來,“你也不反省一下自己,剛才那樣子有多難看!伶舟,你是個男人,不是那小倌館裏賣笑的賤奴!”
韶寧和此話一出,氣氛瞬間僵冷了下來。
伶舟擡眸看向韶寧和,緩緩走到他面前,眼神中漸漸透出一絲冰冷:“看來,在少爺心目中,我伶舟永遠也摘不掉賤奴的标簽了。”
韶寧和正為自己方才的失言而懊惱,見伶舟如此說,頓時氣焰弱了不少,再度開口時,語氣中便含了一絲讨好的意味:“伶舟,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承認……剛才我有些口不擇言了。”
“少爺并沒有口不擇言,恰恰相反,少爺方才那一番話,如當頭棒喝一般敲醒了我。我對少爺的那點非分之想,又何嘗不是癡人做夢。”
伶舟說着,往後退了兩步:“少爺,你放心,從今往後,我不會再用這卑賤的愛慕之心來玷污你的高貴聖潔了。”說罷,轉身摔門而去。
“喂,伶舟,伶——”韶寧和欲喚住他,無奈伶舟走得很快,不消片刻便鑽入假山中不見了蹤影。
守在門外的萬木在目送伶舟遠去之後,小心翼翼地回頭問道:“少爺,伶舟他……你們……究竟怎麽回事啊?”
韶寧和沒有理睬他,只是一邊在屋內來回踱步,一邊極力平複自己的情緒。
片刻之後,他才重重呼了口氣,對萬木揮手道:“去幫我看着他,免得他到處亂跑。”
萬木一哂:“少爺,您放心吧,伶舟他跑不了。這府邸四面都有侍衛守着,外邊的人進不來,裏邊的人同樣也出不去。”
韶寧和一瞪眼:“我讓你去,你就去!”
“好好好。”萬木摸了摸自己無辜的小心髒,拔腿往伶舟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