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會賺錢養你
楚逸把車停好,熄了火也從車裏下來,冬天離得越來越近,再刮着點湖面上吹來的冷風,從衣領和袖口灌進的冷風一陣一陣的,冷得可以。楚逸疾步朝家裏走去。
一進門身上的涼寒就被撲面而來的暖意逼退了不少,楚逸伸手攬住撲過來的楚泱,直接将小家夥抱起來,走了幾步停下腳步,朝站在一邊候着的林媽吩咐道,“柯玄身體不舒服,麻煩林媽給他弄點吃的熱食送過去。”柯玄就住在隔壁,又加上在家裏住過,最近幾個月大部分時間也會過來,林媽也很熟悉,一邊去廚房一邊慣性唠叨,“柯少爺一個人住外面也挺可憐的,上次去他家冰箱裏什麽都沒有……哎,這就給他弄點好吃的……”
楚逸有些失笑,那家夥家裏除了酒什麽都沒有,喝酒管飽。
“哥。”
桌子上的棋局已經擺好了,楚泱趴在他膝頭靜靜看着,想是楚天這小子在他來之前已經在腦子裏推演了上萬遍,這次楚逸果斷輸了,楚逸放下手裏的白子,看了下時間,正好一小時,哂笑道,“哥哥輸了。”
“哥哥輸了……”壓在楚逸膝頭上的小家夥仰頭看着自家哥哥,驚奇的重複了一遍。
站在一邊觀戰的楚辭嘴巴微微張着閉不上,楚逸好笑挑眉,“術業有專攻,你哥哥心思不在這上面,輸了是遲早,楚辭把你的嘴巴合上。”
楚逸雖然不精通這個,但大概還是知道這小子貌似很厲害,因為柯玄據說是個中高手,他能在柯玄手裏走半小時,在楚天手裏能走差不多一小時,臭小子的水平估計是離柯玄不遠了,“好了,都洗洗睡吧,明天還得上學。”
“哥哥。”楚逸才起身打算洗漱後好好的去房間裏那張大床上躺着,走了幾步就被楚天略帶了些疑惑的聲音制止了,只得回身應他。
清澈的童音更是疑惑,少年難得伸出捏着白子的指尖朝棋盤上指了指,眼睛是如桌上的黑子一樣的晶瑩透亮,楚逸很快就明白過來,這小子意思是還差兩盤。
剛才的對戰的餘味還在,楚逸頓時有些無力,很想直接讓林媽把柯玄拎過來。就目前這架勢,再來幾盤,他會被虐得很慘。
不過鑒于楚天死活說不通的性子,楚逸還是認命的坐了下來,開始了慘無人道的掙紮厮殺,等結束一盤後楚逸險險勝了半子。
楚天安安靜靜坐着,思緒還沉浸在棋盤上,楚逸無趣的發現這小子想将面癱進行到底。又過了一小時,楚逸這次輸得很快,楚天好像也沒什麽變化,結束後也沒管自家哥哥無限受傷感慨的模樣,将寶貝棋子收起來一顆一顆裝到盒子裏,整個過程跟完成了一項儀式差不多,安靜又認真。
楚逸看了一會兒開口提議,“給你請個專業老師,喜歡的話可以送你去參加比賽。”但凡人,對成功和競争總該都有點滿足感吧?這樣的競争的刺激多一些,這小子會不會正常些?
鑒于這小子對比賽沒概念,沒說可以或者不可以,楚逸直接給報了一個,年後的青少年杯圍棋大賽。
在這之前,陪他下棋的人換成了柯玄,這在很大程度上解救了楚逸。
柯玄應付完楚天,朝坐在沙發上的楚逸甩了個響指,嘚瑟地說,“怎麽樣?我這個老師不錯吧,今天才2月9號,離比賽還有兩月,棋壇的小新星就要冉冉升起了,你怎麽報答我?”
這語氣真是得意的很,楚逸随手翻着手裏的企劃案,瞥了眼旁邊額發和下颌一起飄起來的柯玄,不客氣地說,“那是我弟弟。”
“是你弟弟,不過教他們的啓蒙老師可是我。”柯玄說完瞥了眼樓上,郁悶地說,“真不知你撞了什麽運,你們家三小子各有特長,小天有天賦,小辭也不差在哪裏,我家裏那個給請了最好的老師二十四小時待命陪讀,這麽幾年掌握得還沒你家小子來得透徹。哎,說來你怎麽不指點指點?我看他很想來請教你啊?”
楚逸有一瞬間氣悶,那小子哪用得着他管。
一開始事情發展的勢頭讓他很滿意,沒出他的預料,初期的幾個月這小子的老師打了好幾次電話,說楚辭的成績一落千丈,上課走神開小差,小考偏科嚴重等等各種問題。
在那老師的嘴巴裏,這少年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正通往失足的路上,很是痛心疾首的讓他好好管管。
楚逸接到這些電話一概置之不理,在他看來,這小子平時上學樣樣都拿第一,心裏必定是很要強。可人畢竟精力有限,什麽都想要,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
等期末考完試後,臭小子自然會嘗到末本倒置的後果,放棄多餘的東西就是必然的事。
這個多餘的東西就是指那些臭小子偷偷摸摸學的不該學的東西,林媽說這小子桌子上堆的都是些她看不懂的東西,甚至還有厚重的牛津字典。
臨近期末考試的時候,楚逸覺得他離勝利不遠了!他甚至暗暗高興起來,因為時間越臨近,那小子越焦躁不安,起的也更早,看樣子是着急了。
楚逸看在眼裏,心想,想在幾天內就把缺失的東西補回來,真是異想天開。
他甚至已經準備好了一連串冠冕堂皇語重心長的話,打算最後再補一針強心劑,好讓他再也不碰這東西。
所以當楚逸拿到那張需要簽字的成績單後,以為這小子已經學會篡改成績單蒙騙家長了!
楚逸直接打電話給老師,沒想到還收到一通莫名其妙的表揚。真不在意料之中!
他的成績怎麽可能還是遙遙領先!若不是那小子還不知道陰謀詭計,也不知道成績一落千丈才是他哥希望看到的,他都要懷疑他是被欺瞞戲弄了!
這就跟他費力想爬上船,一只手已經扒拉着船沿了,伸出腦袋才想笑一笑,突然來了一個巨浪把他拍回沙灘上一樣,雖然沒人看見,但還是顯得他這幾個月又白癡又尴尬。
學校的通知單出得很及時,考完試的第三天就出來了,楚逸上樓找楚辭的時候,門沒關,進去的時候小子歪着臉趴在軟綿綿的大床上,穿着衣服被子沒蓋,臉上還蓋着本博弈論,楚逸上前直接把書拿下來,打算弄醒臭小子發揮家長的威嚴,直接了當禁止他學這些。
楚逸深深覺得,對這家夥來說,直接了當才是最有效地方法,曲線救國什麽的,這小子的腦袋瓜理解不了!二缺少年就不是正常人!
他拿起書裏面卻甩出幾張紙來,大概是書簽用的,哥哥兩個字閃過他的眼睛,好死不死的楚逸就撿起來看了一下。
1月26日,哥哥又晚歸了,又累又困,不太想說話,好像還有點餓。哥哥賺錢很辛苦。
1月28日,老師說你哥哥不管你,我也不想管你了。老師當着我的面給哥哥打了電話,不過晚上哥哥不記得了。哥哥好像不管我了,我不用哥哥管呢,我會趕上的,不會讓哥哥操心。
2月1日,哥哥從小泱房裏拿走了一本書,後來我也去拿了那本書,看不懂去問哥哥,哥哥說不懂他沒看過,哥哥一定是嫌我太笨了。
2月5日,姓柯的哥哥對哥哥說,上一世你和小辭肯定也是兄弟,一奶同胞,這脾氣性格,都一樣陰晴不定古裏古怪的。我趴在樓上聽見哥哥說,那真是災難。哥哥想了好一會兒,可見是說得有道理……我讨厭這個人!!!不喜歡不喜歡不喜歡!
2月8日,姓柯的這個人對我說,你哥哥累是累了點,不過就是破産了,也養得起你們三兒,這麽拼命幹嘛?我聽了後很理解哥哥為什麽每次都把很多事交給他——這個人閑得慌!我似懂非懂點點頭,心裏卻想再努力一些,哥哥會的,我一樣一樣也要學會。很想跟哥哥說,哥哥別擔心,哥哥不要那麽累,以後我也能養哥哥呢,哥哥。
這裏面的‘我’,自然是指楚辭。
五味陳雜。
楚逸反複看了幾遍,嘴巴裏就跟放了甘草一樣,初嘗是苦的,漸漸的竟生出了那麽點別的味道來,甜不甜酸不酸的讓人啼笑皆非!楚逸移開眼,桌子上厚厚薄薄堆着的書裏都夾着零零碎碎的紙張,上面悉悉索索寫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每本書裏都有,真是當書簽用了。
柯玄說的沒錯,他們是挺像的,他小時候有什麽想表達的,就直接寫在課本空蕩的地方。因為老師和老爸老媽一樣,一定不會來翻他這些弱智不值一顧的教科書。
許是楚逸翻書拾掇的動作太大,床上的臭小子嘤咛兩聲,腦袋在松軟的枕頭上蹭了蹭擡了起來,若有所感朝朝四十五度方向斜了斜,揉揉眼睛裏面還是空茫茫的一片,眼神是看過來了可惜明顯沒聚焦,“……哥哥…回家了麽?哥哥…我會賺錢養你的……一定會的……”
這段時間他不是一直都在家麽?
楚逸眼皮跳了一下,才想着怎麽能讓來弟弟房間裏随便亂翻這件事理直氣壯一些,那傻孩子腦袋就緩緩落了下去,沾了枕頭印出淺淺的痕跡又徹底睡了過去,一切恢複如初就跟沒醒過來一樣。
楚逸手裏還捏着書,準備好的那些話在舌尖轉了一圈又落回肚裏,放到胸膛裏的那顆心也随着那聲喃喃自語輕輕飄了起來,連帶着牽起了他以前他絕對不會有的普通家長的想法:他想讓這狼崽子,喜歡學什麽就學什麽,想怎麽就怎麽!這大概不是什麽好的想法。
不是說這小子以後一定就會咬他,而是他現在很是微妙的心情,楚逸就這麽看着臭小子睡着後安靜的小臉,似乎看見未來的日子在朝他揮手,明明白白說着,這妥協的日子,這才開始呢……
“艾艾艾,你回神了,多大了還發呆。”
楚逸指尖一動回過神來,伸手揮開在眼前來回晃得爪子,嘴上不客氣的朝柯玄堵回去,“跟你一樣大。”
“切,嘴硬!剛才我說什麽你聽見了?”
楚逸将肩膀上滿臉探究的腦袋拔遠一些,接着他的話說,“億柯和黎家聯手,與虎謀皮,伯父是怎麽想的?”
“估計是肖夫人的注意,呵!”柯玄打了個哈哈,忽地省起被他轉了話題,挑眉問,“你剛才在想什麽?說出來聽聽看,什麽事值得你這麽費神的。”
楚逸長長吐了口濁氣,想着臭小子補了幾天眠還沒恢複的黑眼圈,放下手裏好半響沒翻動的文件,漫不經心地朝柯玄說,“你有時間也指點下那臭小子,我沒時間。”
這‘臭小子’指的是楚辭。柯玄愣了一下就明白過來,古怪道,“我還以為你沒心沒肺完全不關心呢。”
楚逸又氣悶了一回,陰溝裏翻船,他心裏怎麽都有點甘之如饴發酵的味道,雖然他不認為那小子的願望今生能實現,楚逸眼前飄過那些清秀端正的字跡,挑眉笑道,“你要能搞定他,我就服你,他可是非常讨厭你,哈哈哈哈。”
這回郁悶的人換成柯玄了,看了看樓上楚辭的卧室又看了看笑得很是‘開心’的楚逸,郁卒了一會兒表情很是微妙,納悶問,“你也會這麽笑?人格分裂了吧你。”
“難度很大麽?”楚逸瞥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說。
林媽已經在準備飯菜了,楚逸慢悠悠起身,打算把樓上睡得昏天暗地的小子給拎起來吃飯,吃晚飯好拉着三小子一起去散步。
柯玄斜眼瞥見楚逸唇角挂着的笑,頓時覺得這個寒假除了有點科幻外,還會相當長。
二月十九,又一年的除夕夜很快就來了,過了今天,楚辭都十三了,楚家沒什麽親戚要走,過年的時候領着三小子給彭明生拜了年,鄭染裴文清又給小子封了紅包,楚逸給家裏的傭人放了假,打算自給自足。包餃子包出飯團大的包子,圓不溜丢的湯圓還有扁成混沌皮的面片一股腦放進去一鍋煮,大家都沒什麽意見。甚至有的拳頭大的面團裏只有指甲蓋大小的餡兒,柯玄的解釋很是理直氣壯:“餃子一開始是很小很薄,它這不是一直破皮麽?我只能越裹越大了!”
這句話一出,就是包餃子包的最醜的楚泱都擡頭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半蹲半爬在桌子上的楚泱軟軟棕栗色的頭發上睫毛上都沾了面粉,手裏捏着團子一臉懵懂的追着柯玄看,單純無辜的大眼睛裏很是驚奇,那樣子,估計就在說,你怎麽這麽厚臉皮!
最後柯玄只得摸摸鼻子滾到一邊去和面燒水,楚逸見他吃癟笑得非常開心爽朗,就這點閃瞎人狗眼的笑容,直接迷惑了家裏三個少不更事的少年郎,自此無意間奠定了柯玄在楚家的悲慘時代:原來欺負這個漂亮哥哥,能得到哥哥亮閃閃的笑容一枚。
除了楚天之外的兩人都懵懵懂懂的在心裏點了點頭,又暗自琢磨了一會兒,埋頭開始捏手裏的東西,認真的那架勢,看得五米外的柯玄很是抖了幾下。
柯玄這流浪子徹底跟老爺子鬧翻了,電話不歡而散後就再沒回去過,也看不出傷心的樣子,反倒是在楚家做起了全職教師,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教。
楚逸覺得,這日子就這麽過着,也不錯,前提是沒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蒼蠅來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