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旅途之前

市中心醫院。

“唉,7床的那個孩子好可憐,不僅出了車禍,還因為車禍傷了面部神經。”護士站裏,一個護士一邊整理着藥物,一邊嘆氣,“可惜了,那麽好看的臉,以後都沒辦法露出其他的表情了……”

“車禍?是兩個月前在青陽街的那場麽?”新來的實習護士小心翼翼地插話,“我看了新聞,那個現場的照片看起來真的好慘。”

“是啊!”有一個護士感概,“雖然說天天呆在醫院裏面看慣了生死,但遇到這樣的事情還是覺得很不好受啊!特別是那孩子,如果不是被母親牢牢保護着,估計未必活得下來。”

“聊什麽呢!”護士長淡淡提醒,“病人的事情哪裏能夠當你們談話的談資的!都工作去!”

“是!”

一群人立刻散開。

護士長嘆了一聲,站起來推着車子去了病房。這裏是醫院裏最好的病房,每個人都是單人間,護士長去了7號房間的時候,唐見若正在呆呆看着窗外。

唐見若在這家醫院已經躺了差不多兩個月了。

而距離那次車禍也有兩個月了。

那次車禍,最終判定的是對方的責任,雖然對方的家屬有抱着愧疚的心情給與了各種補償,而保險公司的賠償也相當優厚,但那樣又如何?人死不能複生,再怎麽賠償,能夠有兩條人命值錢?

一夕之間失去父母,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打擊。

“今天感覺怎麽樣?”護士長幫唐見若換了吊瓶,“聽說你要出院了,祝賀你。”

唐見若面無表情地看着護士長,微不可聞地點點頭,輕聲道:“謝謝!”

護士長張口似乎想要說什麽,最終也只是一笑,推着車子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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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見若在進門之後就聞到一股熟悉而陌生的味道。這種味道自兩個月前那場車禍開始,就仿佛一直圍繞在她身邊,猶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

她的臉色幾乎在瞬間白得吓人。

一路走進去,兩個月沒住人的房子透着一股死寂,空氣中充滿了頹然腐爛的味道,和濃重的血腥味混雜在一起,足以令人作嘔。

步入客廳,唐見若終于找到了這一屋子血腥味的來源——白底花織的地毯上,一個金發的男人側卧在上面,白皙的膚色看起來像是歐洲人,眉眼間卻有着東方人獨特的精致,他的身下是一塊早已幹涸的暗紅色,如果不是他的身子還在微不可聞的起伏,唐見若幾乎要以為他是一具精致的人偶。

沒給自己太多思考的時間,唐見若走到男人身邊,伸出手去想要探一探對方的鼻息在确認一下,卻不想還在半途的手就被人抓住了。抓住她手的那只手修長白皙,指甲卻不似唐見若一般是健康的粉色,而是泛着不正常的死白,看得出對方十分虛弱。但就算是這樣,抓着唐見若的手還是很穩,一點都看不出來是重傷患者。

“你是誰?”這個明顯來自歐美的男人出口就是流利的……日語,看起來似乎并不知道這裏是天朝。

“我是唐見若,這間屋子的主人。”唐見若倒是學過日語,也不拆穿不緊不慢的用日語介紹自己,面部因為沒有表情而多了幾分嚴肅的味道,“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到我家裏來的,但作為此間主人,我很不希望自己的房子裏面出現死人。”她說這話的時候連語調都沒有什麽起伏,面色蒼白的樣子和對方有得一比。

“我是Giotto,”男人似乎習慣性地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出乎意料出口的是流利而發音标準的中文,只不過因為主人受傷的關系,聲音顯得并不是那麽底氣十足。“抱歉。”他收了手,咳了幾聲,半天平靜下來才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何會出現在這裏,我在路上受到襲擊之後昏迷,再次醒來就已經身處這裏了。”

“看起來你不是良民。”唐見若幹脆坐在Giotto身邊,她其實是剛剛從醫院出來,身上還帶着一些藥,其中就有一種是治療傷口的——車禍的時候盡管有母親的保護,她還是不可避免的被碎玻璃紮破了手臂,雖然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為了以防萬一,醫生還是給她開了一點這方面的藥,沒想到這個時候正好派上用場的。

唐見若從随身帶的包包裏拿了藥,想了想又找出家裏的醫藥箱把裏面的繃帶和酒精雙氧水都找出來,好在都沒有過期,準備完畢之後,才看向Giotto,問了一句,“你傷在哪裏?”

“咳咳,”Giotto的臉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紅暈,卻給他蒼白的臉上帶來了些許顏色,“我……我自己來。”

唐見若沒有說話,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雖然依然面無表情,但就是給人一種“就你這樣還想逞強不要給我添麻煩”之類的感覺。Giotto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忽然道,“在胸前……”

一挑眉,唐見若又盯着Giotto看了幾秒鐘,然後依然不帶任何表情的——開始解Giotto身上衣服的扣子!不過因為她臉上的表情從頭到尾都沒有變化過,所以給人的感覺就是,她似乎在做一件非常重要也非常嚴肅的事情。反倒是身為男士的Giotto感覺到十分尴尬,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望了。

Giotto的傷口在左胸,在稍稍偏一點就要直取心髒了,但饒是這樣,這麽重的傷也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得住并且活下來的。

唐見若對于Giotto的身份一點好奇的意思都沒有——如果她有,說不定就會發現那些不對勁的地方——她只不過是不希望家裏有死人也不希望還有人死在她眼前而已。

好在Giotto身上的傷口雖然看起來嚴重,但血已經不流了——廢話,地毯上那一大塊還留着呢!唐見若毫不猶豫的把大半瓶子雙氧水灑到他的傷口上來消毒,然後把愈合傷口的藥塗上去。Giotto倒是從頭到尾保持着笑容,連雙氧水撒上去都沒變一下。就是綁繃帶的時候遇到了麻煩,因為傷口在胸前,所以繃帶要繞着Giotto的身體一圈,唐見若依舊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好吧你不能指望面癱能夠有什麽表情——動作幹脆地把人扶起來半坐着,一圈一圈地把繃帶往上纏,Giotto到底是身受重傷,身上沒什麽力量就那麽順勢倒在唐見若身上。

兩個人挨得極近,近的仿佛連彼此的呼吸都在交換。從Giotto的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少女白皙漂亮的面容,因為沒有表情帶着幾分不正常的僵硬,低垂的眼簾看不到她真實的想法,但手裏的動作卻不緊不慢,看起來有幾分熟練的味道。

看不出來是不是故意的,唐見若用最後一點繃帶打了一個很精致漂亮的蝴蝶結,因為是在Giotto身上,所以顯得有幾分喜感。後者看着胸前的那個蝴蝶結,苦笑一笑,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

唐見若把東西收拾好,端坐在沙發上,正對着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家裏的不速之客,“好了,現在你死不了了,我們可以來好好談談了。”

Giotto突然猛然咳嗽起來,好半天才平複下來,因為牽扯到了傷口而皺起眉頭,看着唐見若的時候露出些許吃驚的神情,但他很快收斂的情緒,微笑了一下,“當然,我也覺得這是必須的。”對于一個黑手黨Boss而言,重傷真的是家常便飯,但他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救他是為了讓他死不了而已。他用超直感打賭,如果他受傷不重,沒有到瀕死的地步,估計眼前的少女不會這般細致地幫他包紮傷口。

“你什麽時候可以離開?我不希望和麻煩扯上關系。”唐見若開門見山,毫不客氣地說道。

Giotto沉默了一會兒,不卑不亢地回答,“如果可以,請讓我呆到傷養好。不然我對這裏不熟,還真不知道去哪裏。”

唐見若原本敲着沙發扶手的手指一頓,靜靜看了Giotto一會兒,點頭,“好,可以。我可以暫時收留你,但你傷好之後一定要第一時間離開。”

“好。”Giotto溫和地笑了笑,唐見若對他避之不及的想法他能夠理解,但他對于自己的處境相當的了解——這裏并非他生活的地方,如果不能弄清楚這裏是哪裏,他不會把自己置入未知的危險之中。相比較而言,這裏是十分安全的地方。

唐見若站起身,邊走邊說道:“那麽,這段時間,客廳将留給您,Giotto先生,被子我一會兒會送過來。”

“嗯,麻煩了。”

唐見若回到房間,在把門關上的瞬間,她背靠着門慢慢滑下,整個人埋在兩臂之間。良久,才發出一聲類似冷笑的聲音,低低的聲音微不可聞的傳出來,“……真是的。”

雖然剛剛唐見若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但直到現在才顯現出來的,這一系列事情的後果……雖然那個自稱Giotto的男人看起來溫柔無害,但姑且不論他身上受的傷,單是他不露聲色間就把主動權收入手中這一點,就足以證明此人不簡單。

一個看似溫柔無害的聰明男人,十分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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