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長眼的

張桃花在想，只要她一天不嫁人，她就離不開張老娘的五指山，在這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代，說起這嫁人時，娘家的臺面何其重要！

倘若沒個娘家人撐腰杆子，不只會被村裏人說閑話，還會終生受到婆家人的歧視，無法堂堂正正擡頭做人，所以稍稍有理智的女子，都沒有敢違逆自家父母命令的。

張老娘雖不是張桃花的親娘，卻也是直系親屬，況且把她從小養大，倘若她心存逆反，她會被時代的大氣壓給活活壓死。所以，她不得不灰溜溜的服從張老娘命令。

“我說老姐姐，做人總該知足一些。像你家的二妮子和桃花，做的多吃的少，也只有你這個鐵石心腸的人才會整日裏雞蛋裏挑骨頭。”隔壁嬸子氣不過，她老氣橫秋的說道。

此時，張老娘也在心裏厭惡了隔壁家的這多管閑事，別以為張老娘不知道，隔壁家的這是打的哪門子彎彎繞！

隔壁家的夫家姓馬，她家馬小子今年十七歲，正愁着娶媳婦，這幾年，他們一家人上趕着沽名釣譽，總拿出什麽虛僞的慈悲心來說事，好讓這十裏八村的有姑娘的人家注意到他們家人的好心腸，也好把姑娘嫁到他們家裏去。

“哼，”想到這裏，張老娘從鼻孔裏哼出這麽一聲，轉彎抹角道，“這知道的，是隔壁大妹子你發了慈悲心，把旁人家的媳婦兒接到你家裏養傷去。這不知道的，還不得給你家大小子和我家媳婦編排出什麽不好聽的話來。畢竟你家大小子也已經是娶媳婦的年紀了。我家媳婦倒沒事，反正這只生不出蛋來的母雞是可有可無的，若不是因着将來我兩腿一蹬沒個伺候我家鐵生的人，我早讓鐵生把她給休掉了。可是你家老大的名聲重要着呢，我看你是不想給他娶媳婦兒了……”

這話一出，就連林彩妮聽聞之後也怔了一怔。

這個時代的人這麽愚昧，倘若真的被旁人嚼了舌根亂傳出什麽閑話來，隔壁嬸子家的小子……

林彩妮在記憶裏邊搜尋了一下隔壁家小子的身影，便想了起來。那小子的學名叫馬成，個子高高的，長得瘦瘦的，還算俊秀。他腼腆、少言寡語、做事勤奮，還是比較讨人喜歡的。只因家庭貧困，所以被規劃到了娶媳婦困難戶裏邊。

說來人言可畏，人家馬成才十七歲，的确不好被卷進來。

而林二妮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了，十八歲成親的她，虛度了人生整整四個年頭。

不過這會子，林彩妮倒是從張老娘嘴裏聽出她不允許張鐵生休林二妮的原因了。一來是老太太死腦筋，恪守古訓，覺着休妻會讓老祖宗蒙羞。而且，林二妮又是個逆來順受的，可以任勞任怨伺候張鐵生，這樣等到張老娘兩眼一翻歸了西，張老娘也不必擔心張鐵生餓着凍着。

這二來，純粹是林彩妮的自我推斷，有可能張鐵生又懶惰又沒錢，張老娘怕他和離後，沒有哪家的姑娘願意嫁過來，那麽張鐵生就要打光棍了。

“嬸子，要不……我還是別去你家了……”林彩妮對隔壁嬸子說道，她還是別去打擾別人家的安寧了。

“這個……”隔壁嬸子果然猶豫了。

“哼，他嬸子，我可是好心來提醒你，你自己掂量着……”張老娘見着隔壁家的終于開竅了，便暗自得意，“就連你家二小子都十四了，大小子倘若能夠順利娶了妻，二小子也該定下了，你可不要犯糊塗……”

這一席話，更是說的隔壁嬸子啞口無言起來。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房門外突然冒出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結結巴巴的岔了一句話：“娘，沒……事，清者……自清，既然有心行……善積德，何必管旁人說三道四，人在……做，天在看。”

話音落地，一個颀長的身影緩緩地走了進來，這是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子，古銅色的皮膚，刀削般的臉，看起來男子漢的味道十足，韌性十足，只除去那抹淡淡的青澀。

“成子，你怎麽過來了？”隔壁嬸子愣愣的看着這個年輕男子。

而林彩妮乍一聽到隔壁嬸子對着這個男子的稱呼，再把記憶裏的影子跟這個男子重疊一下，立刻恍然，這就是隔壁嬸子的兒子馬成，這孩子長得的确不錯，可惜家裏煞是貧困。

“娘，帶我林二姐去、去咱家裏養傷，等她好了，再、再送她回來，”馬成依然結結巴巴，“倘若讓、讓我林二姐留在……她自家，鐵生哥他、他打人……下手狠，出、出了人命，咱們……做鄰居的……也要跟着受連累……”

“咳咳，”旁邊沉默太久的鄰居大娘忽的咳嗽一聲來預告她要插言了，于是待衆人反應過來，也來細聽大娘所發表的看法了，“咱們先去再跟裏長老人家理論理論這事，畢竟咱們答應了孫財主家的，說是有事随時向她彙報。等到裏長發了話，再讓二妮子去大妹子你家裏，你看咋樣？”

“你們這群不長眼的！這個潑婦以下犯上罵我這個做婆婆的，我連一根指頭都沒動她一下，卻被你們颠倒了是非！”張老娘一聽說這兩位又要去驚動裏長老人家，于是急火攻心，跟個瘋子般的吼叫起來。

隔壁嬸子和鄰居大娘被吓了一跳，雖說她們曾拍着胸脯跟孫財主家的打過包票，但她們總說和張老娘是鄰居。鄰裏之間撕破了臉皮便不好了，這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顯得生分，于是她們遲疑了。

“這樣吧，我把二妮子帶回家，他嬸子，你那裏若是舍得夥食，就去我家送一些給二妮子，哪怕吃糠咽菜也是好的。”鄰居大娘沉吟着做了退步，她想着再給張老娘母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可別真的再去驚動了裏長，不然若是真的害的張鐵生打了光棍，可就讓張鐵生記恨上了。

鄰居大娘夫家姓崔，人稱崔大娘。她前幾年死了丈夫，寡居在家裏。六個女兒全都嫁了人，所以，讓二妮子到她這寡居老婆子家裏才是上策，也不會有什麽閑話生出來。只是她家裏窮的揭不開鍋，還不如隔壁馬家的呢，好歹人家家裏全是整勞力，就連那十四歲的娃仔也能夠上山下坡砍柴背糧食了。

既然隔壁馬家一心也想幫助二妮子，讓馬家常常送一些糠子谷子之類的便好，只要餓不死人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