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四體不勤

這話可是好說卻不怎麽好聽的——林彩妮暗暗佩服自己挑漏洞的功夫。若不是怕陳莫面子上過不去，林彩妮真想大笑一番。

“……”一時之間，陳莫如鲠在喉，悶了半天，他才又好氣又好笑的悶出一句，“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堂堂一個學富五車、教百家書的先生，居然被一個不起眼的村姑給問住了，這讓人情何以堪。

但是，看着面前的女人那面黃肌瘦的臉和随時随地像是要坍塌的身軀，陳莫便發不出什麽脾氣來。

“是我和趙郎中太好心，所以你就喜歡用狼心狗肺來對待。而你家那位，對着你心狠手辣，于是在他面前，你便畏首畏尾根本不敢多言。”陳莫那雙好看的眼睛本是明澈流轉的，但此刻，卻轉動出深邃難懂，特別是他的話，雖然不改溫潤，卻字字如釘針針見血，一下子刺痛了林彩妮。

“随便先生怎麽想，我無權幹涉。”敢情林彩妮說了這半天，陳莫一句都沒聽進去。

但對着陳莫的俊顏，林彩妮也不想貿然翻臉，于是咬了牙，努力壓抑着，唇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說着話，崔大娘已經返回來了。

在聽到崔大娘的腳步聲到了竈口的時候，陳莫收放自如的愣是換了話題，他竟然還能用若無其事的口吻來問林彩妮：“張家二嫂，為什麽你家的葵花籽需要都剝出仁來？”

果然是見多識廣的先生，別人都叫這瓜子做轉蓮籽，而陳莫先生直接顯示出了他的與衆不同，竟然叫它葵花籽，雖然它真的就叫葵花籽。

“陳先生可算是問着了，我也想問二妮子這茬呢！”崔大娘剛剛走到炕前，就接去了陳莫的話。

她心裏也有同樣的疑惑，只是她一直擱在心裏沒有問出來罷了。而現在正巧陳莫問了，那她也得跟着沾沾光來聽聽，二妮子這是要做什麽。

“沒事，這樣吃起來簡單而已。”林彩妮有口無心的解釋着，順手抓起一把轉蓮籽來，一小撮一小撮優雅的放進嘴裏吃着。

“這孩子，居然是個精靈古怪的，之前我這個老婆子啥也沒看出來。”崔大娘笑點太低，竟笑的前仰後合起來。

！到底有什麽好笑的呢？林彩妮郁悶了。

“大娘，精靈古怪是怎麽一說？”陳莫好奇的問着，右手也毫不客氣的來抓轉蓮籽吃。

“陳先生，時候不早了，您是不是該……”林彩妮忽然打了岔，她字字矯揉造作的做出提醒，其實林彩妮是想說，先生，您娘叫您回家吃飯……

“時辰尚早，午餐時間還未到呢。”陳莫則是一臉懵懂的模樣。

倘若不是剛剛見識到這男人的偏聽偏信和絕對毒舌，林彩妮會覺得他的賴皮很萌很可愛……

“對了，我在鍋裏煮着粥，”被陳莫這一提醒，崔大娘忙不疊的往廚房那裏走，她要看一看竈口的火炭，她邊走邊絮叨着，“外面還在下雪，先生離着太遠，倘若不嫌棄，吃一碗糙米粥暖一暖腸胃，等到雪停了再走吧。”

“大娘如此好客，晚輩何來嫌棄一說？一米一粥全是來自于心意，大娘肯留晚輩一起吃，是晚輩的造化。”不愧是教書的，陳莫這張嘴巴可真是巧言令色，虛僞到讓人咋舌。

林彩妮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

“哈哈，我這老婆子沒看走眼。先生不只是個博學多才的，在我這個老人眼裏，還是個乖順懂事的好孩子。這吃百家飯教百家書的先生，果然品德最是讓人敬重。”崔大娘已經在竈口那邊打開鍋蓋了，鍋裏的食物太燙，需要放一放。即便這樣忙着，但并不影響她和陳莫的交談，她啧啧贊嘆着。

“大娘謬贊……”陳莫搖頭晃腦，甚為得意。

而林彩妮卻在一旁暗暗擺出作嘔狀。

“順便，先生到兩大間去看看，那裏有一個衣箱，那可是二妮子這孩子研究出來的物件，然後由着馬成小後生做出來的。在我這個沒見過世面的老婆子來看，那可是極盡新奇的東西。”崔大娘又想起了這茬來，便開始替着林彩妮炫耀。

聽到崔大娘這喋喋不休的話，林彩妮立刻扶額了。怎麽崔大娘的情感天平這麽快就全部傾斜到陳莫那裏去了，對着他無話不談。崔大娘可曾知道，越是唇角挂着無害笑容的人越是腹黑到了極致。

崔大娘顧不上先去端糙米粥，而是迫不及待的走了回來，她拉了陳莫去兩大間裏邊看，所謂的兩大間，其實間角并不大，卻是因為把三間房子的兩個小間給捅開了壁子，于是就顯得間角大了一些，故而被稱作兩大間。崔大娘繪聲繪色的把這件衣箱的用途跟陳莫講述了一遍，并打開衣箱，讓陳莫看一看裏邊挂着的幾件衣服。

崔大娘沒有讀過書，所以敘述方式有些毫無章法。陳莫一開始在聽到她的講說時，自始至終一臉懵懂，也不插一句話。可是直到崔大娘把衣箱的布“門”也就是布簾子拉開，裏邊的格局一目了然，陳莫才恍然大悟起來。

其實說實話，陳莫今天已經看到過這種物件，是在別人那裏看到過的，并知道了這種物件來自于林彩妮之手。但他還真不知道這物件是做什麽用的，只是覺着好“新奇”。

而現在，看到此名為簡易衣箱的物件的實際用途，陳莫不免在心裏暗暗伸了大拇指。這物件制造的委實不錯，特別是那布簾子，只要拉動一下，而裏邊還有一層布簾子，那層再往相反的方向拉動一下，如此，兩層布簾便都規規矩矩的在兩個邊緣部位垂着，很有意思。

這裏邊可以放被褥，也可以挂衣服。陳莫第一次看到，衣服是挂起來的而不是折疊起來的。

不用對比也能想到，挂起來的衣裳不會産生褶皺，甚至找起來也不費力氣，全然不像折疊的衣服那樣，一件壓一件的，找起來很麻煩，還會将衣服給壓上褶皺。

“大娘啊，”這時候，林彩妮突然也走了過來，她先是喊了崔大娘一聲，然後開始轉彎抹角地，“其實吧，您跟陳先生講這些，算得上對牛彈琴了。陳先生乃是高風亮節的讀書人，五谷不分四體不勤遠離庖廚和針針線線的，哪裏會對這個感興趣！”

聽着這話，陳莫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什麽對牛彈琴，什麽五谷不分四體不勤，加上這些貶義詞，哪怕高風亮節君子遠離庖廚之類的褒義詞聽起來也是刺耳的。

其實陳莫本來是想要誇一誇林彩妮的，說這種設計，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但是，陳莫還沒來得及表示出他的認可态度來，林彩妮就拿着話語來攻擊陳莫了，直氣的陳莫在一旁咬牙切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