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08【二更】

黢黑的夜晚之中, 婆娑的樹影之下,兩方人馬對峙着。

黑色勁裝的青年人的手扶在劍柄之上,一雙死灰色的眼睛, 好似幽幽地透出了些綠光, 叫人恍惚之間以為,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年輕且狠辣的公狼。

這頭公狼的身邊,還站着一個留着兩撇小胡子的錦衣青年。

這青年人的打扮可就松弛多了, 衣帶飄飄, 大袖飛揚,站姿并不真, 只讓人覺得,這或許只是一個吊兒郎當的公子哥兒,誤入了戰場之中而已。

但只要聽一聽他充沛的內息、瞧一瞧他看似渾身都是空門、實則密不透風的防守,就知道……這人的确已是高手中的高手,令人不能小觑。

而在不遠處, 他還能聽見,有兩個人正在朝這邊走來。

這兩個人中的一個, 也是頂尖的高手, 而另一個……說不好,畢竟有些進入先天境界的高手,能做到“有即是無、無即是有”, 他們瞧起來像是普通人一般,但誰知道武功有多麽的深厚呢?

呼延叔知道這人是誰。

這人就是那綠眼睛的女孩子。

一個全然不懂武功的女孩子,又怎麽能與一群絕世高手談笑風生呢?

在呼延叔的認知之中, 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他出生魔教,魔教中人, 最是狠辣,也最不認真情,誰武功高,誰就說了算,至于不會武功的普通人……那在他們眼裏,簡直就好似是蝼蟻一般,根本不配與他們平起平坐的。

溫玉與一點紅等人結下的深厚友誼,自然是全然不能被他所理解的。

故而他的思緒就飄到了十萬八千裏之外。

他只認為——她一定是這群人之中,武功最深厚的那一個,也是最不容易對付的那一個。

呼延叔的呼吸忽然就已冷了。

他現在只慶幸,他與花白鳳兵分兩路,花白鳳下山有半個時辰了,想來已經走遠了。

至于這個紅雪少爺……

呼延叔掃了一眼自己身後的黑衣少年。

他的臉色是那麽的蒼白、他的身軀是那麽的瘦削,他那雙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那只握刀的手上,已迸出了青筋。

這孩子的确是個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但……

但他并非是大公主的孩子。

他只是一個工具罷了。

只是雖然是工具,他也是極其好用、極其珍貴的工具,大公主要做的事情,必然是少不了他的。

呼延叔忽然一聲厲喝,怒而道:“紅雪少爺,快跑,與你娘會合!不要忘了你的使命!!”

這老兒內功深厚,一吼之下,居然吼出了獅子吼的效果,剎那之間,整個林子裏的樹葉似乎都在飒飒作響,仿佛有萬鬼齊哭。

講道理,這情況,實在是很出乎溫玉一行人的意料。

畢竟他們還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這人殺了獵戶,況且,他們還一個字都沒說呢。

但這老人好像認準了他們是來找茬的一樣,看起來一副要殉了的樣子。

當然了,一點紅是不在意他怎麽想的,畢竟他真的是來找茬的。

他陰沉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齒來,周身一股森寒劍氣,砭人肌骨,這一刻,他好似已不是一個持劍的人,而已化身為一柄劍了。

剎那之間,他的劍就已刺了出去,朝着這老人刺出了三十六劍,這三十六劍之中的每一劍,都飽含着一股兇險的殺性,令人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也要被激起。

只是這老人也是個高手。

這三十六劍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貼着他的皮膚過去,卻都被他堪堪地躲開,連一劍也沒有刺中他的身體。

但一點紅的劍風不但快速、迅捷與毒辣,還十分的穩定。

尋常人在一瞬間擊出三十六劍,不說累死,起碼也要累個半死了,但這位刀口舔血的前任殺手,卻只覺得內息更加的深厚勻長,手中的劍也愈來愈快、愈來愈快。

這三十六劍,對他來說,不過一道開胃小菜哩!

這二人,一個是身強體壯的年強公狼,一個卻是老而不死的蒼老雄獅,一開始的比試,能勉強說的上的“勢均力敵”,可老年人的體力總歸是比不上年輕人的,二十招之後,呼延叔躲避的速度就已越來越提不起來了。

由于一點紅的劍風太密集,呼延叔在這前二十招之中,只能躲避,卻沒找到一絲可以還手的時機。

這時,他忽然聽見,那神秘的綠眸女子淡淡地道:“我想,還是留下活口的好。”

這話!

向來都只有他們魔教中人去決定別人的死活的,卻從來也沒有人敢決定他們魔教中人的死活!

呼延叔狂吼一聲,後背已貼着劍脊滑過,整個人朝前撲去,同時送出滿含內力的一掌。

一個人送出劍後,朝前的慣性往往是很難收回的。

即使是高手中的高手,往往也很難克服這樣的慣性。

所以呼延叔認為,他這飽含內力的一掌,必然能送入這黑衣青年人的胸膛。

他們之間的距離太近了,這一掌之上,雖然沒有毒,但已經足夠将此人的心脈全部震斷了。

但他畢竟還是小看了一點紅。

一點紅的劍法,被稱作是“中原第一快劍”,倒不是單純指他出劍的速度快。

他能在瞬間擊出三十六劍,且這三十六劍之中的每一劍都準确而毒辣,是因為他渾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已全然的集中,全然地去控制,他對力道的控制,也已精準到了一種爐火純青的地步。

慣性之于他,并非是難以克服的。

于是呼延叔就瞧見,這人的身形忽然矮了下去。

呼延叔反應奇快,奮力躍起。

一點紅與他錯身而過。

呼延叔再落下時,雙腿已有不穩。

他在擊出那一掌時,一點紅已将身子弓起,而他的劍,也自下方開始上撩,自他的腿骨之上,留下一道又深又長的口子。

呼延叔拖着受傷的腿站了起來,也看見了這黑衣的青年。

青年人瞧着他,雙眼之中隐隐有一種譏诮的笑意。

——他的策略顯然已經改變,他已不想着要一擊斃命了,而已開始采取一種“放血”的策略。

在這人身上劃出十七八道口子,他還能不死?

哦不對,溫玉說了,要留下活口,那還是少劃兩道吧。

一點紅眯了眯眼,似乎在回味剛剛那一種感覺。

呼延叔簡直已要狂怒。

但他卻已經發現,這些人并不是魔教中人,因為他們的武功路數,與魔教的邪性根本就沒有一點點的相似。

他們究竟是誰呢?

呼延叔冷靜下來,道:“諸位壯士,或許我們之間有些誤會。”

那個有着兩撇小胡子的男人忽然懶洋洋地開口了,只道:“一個月前有個獵戶死山上了,是不是你做的?”

呼延叔的瞳孔忽然之間就收縮了。

他忽然發現,這些人雖然不是魔教中人,但的确與他們是有仇恨的。

這仇恨只是因為一個獵戶而起。

那獵戶的腦袋被花白鳳打成了個爛西瓜,當時誰能想得到,他的背後居然會有這麽大的勢力要為他出頭呢?但倘若想得到……

花白鳳也一定會殺那獵戶,只是殺完之後,搬家會搬得快一些而已。

呼延叔面不改色地撒謊:“這山陡峭,獵戶從山上掉下去摔死了也不是什麽怪事,壯士何苦問我?”

一點紅陰森森道:“獵戶從山上跌死,居然會在這小溪邊上留下頭骨?”

呼延叔的瞳孔又收縮。

那屍首是傅紅雪先收拾了一遍,然後他再收拾的。

理論上來說,他已打掃得很幹淨了,但是滲入泥土的血總歸是不可能全翻出來的,花白鳳要震懾傅紅雪,搞出的陣仗實在是很大,血絲呼啦地濺了好多出來,真有沒收拾到的地方,也很正常。

但是……

但是他們究竟是誰,居然能在這麽大一片範圍之內,能找到一小片碎掉的頭骨?

那獵戶的身份難道并不簡單??

呼延叔有點後悔了。

但他只是後悔殺錯了人、惹上了麻煩,如果這獵戶真的只是個無人幫着出頭之人,過上幾年,他說不定還要感嘆一聲,幸好殺了這人,讓紅雪少年長了教訓呢。

不過……這些人不是魔教中人,那事情似乎也沒有到不可挽回的程度。

呼延叔心下一斂,忽然冷笑道:“為了一個獵戶,你們要與我作對?”

一點紅冷冷地盯着他,并不搭腔。

陸小鳳道:“哦?你是誰?”

呼延叔傲然道:“天魔無相,萬妙無方,上天入地,唯我獨尊。”

這十六個字實在像是有魔力一般,令這老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一種陰森而恐怖的氣息。

一點紅眯了眯眼,已認出了這十六個字的來歷。

他道:“西方魔教。”

呼延叔的臉上露出微笑。

雖然他早已叛出魔教多年,但這卻也并不影響繼續用這個名頭去震懾他人。

呼延叔冷冷道:“所以你們最好讓開,為了一個獵戶同我西方魔教作對,實在很不聰明。”

陸小鳳一挑眉,似笑非笑地道:“難道西方魔教的人竟然是殺不得的?”

呼延叔淡淡道:“和本教作對的人,絕不會有好下場。”

一點紅道:“你威脅我?”

呼延叔道:“你只要殺死本教一人,從此之後,就最好把脖子洗幹淨等着吧……不過我須得告訴你,其實死并不是最難受的,最難受的事情是等死、不知道死亡什麽時候會降臨,年輕人……你懂不懂?”

他在撿回自己魔教身份的時候,好似忽然之間又揚眉吐氣了起來。

十多年前,他橫行江湖之時,是否也是這樣,只有他能殺別人,別人卻是殺不得他的呢?

一點紅:“…………”

他還是第一次碰到跟他倚老賣老的人,一時之間還覺得這感覺有點新鮮。

他忽然揚了揚眉,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緩緩道:“我也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

呼延叔道:“什麽?”

一點紅道:“我殺了你,再把你剁碎了喂狗,不就沒有魔教的人知道了?”

話音剛落,他整個人已如利劍一般,又朝呼延叔襲去!

呼延叔活了這麽多年,即使在魔教之中,也鮮少見到如此兇狠之人,大驚失色,整個人竟後退了兩步,眼看那利劍已在眼前,他趕緊抵抗起來。

現在他已經明白,自己這是碰上硬骨頭了。

他只希望,傅紅雪能靠着他的輕功逃離這裏,回到大公主的身邊。

但這想法也只是一個奢望而已。

再說回傅紅雪這一頭。

傅紅雪是個好孩子,這呼延叔雖然也孜孜不倦對傅紅雪進行精神虐待,但傅紅雪卻仍不想讓這老人死去,呼延叔喊他先跑,傅紅雪自然并不願意。

但呼延叔卻提到了娘,提到了他的使命。

……他的使命,就是替自己的父親白天羽複仇!!

無法,傅紅雪只好含淚逃跑。

他雖然是個跛子,但輕功卻很是高妙,這乃是因為他的腿被打斷之後,實在無法忍受自己會變成一個廢物,因此更加努力地去練習輕功。

只見他足尖一點地,整個人如旱地拔蔥一般,直接借力掠起,盡全力逃離戰場。

但一個人的輕功再好,卻也很難敵得過溫玉小姐。

于是只聽“嗖”的一聲,他的面前忽然出現了一把……掃帚?

……掃帚上還騎了個人?

傅紅雪:“???”

傅紅雪以為自己看錯了。

但是其實并沒有,那騎在掃帚上的,正是自己見過的那個姐姐,她臉上帶着神氣的笑容,朝他打招呼:“嗨!”

傅紅雪被徹底震驚到了,他一口氣沒提起來,借力的時候腳下一歪,從樹梢上摔下去了……摔下去了……摔下去了……

樹下的花滿樓,就好似是接野栗子一樣的接住了傅紅雪,還朝他笑了一下,溫柔地道:“小心一些,好孩子。”

說着,還把他妥善地放了下來。

只是花滿樓與溫玉定睛一看,卻瞧見這少年渾身上下都慘兮兮的,被打得全是鞭傷,臉色慘白。

……這要是放在現代,看見這樣的孩子,是得直接報警的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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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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