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莆古出去了,曉光卻沒了睡意,看了會書,直到天色暗下來,才上榻入睡。然而,他這一睡,第二天卻下不了床。

「怎麽會這樣?壞肚子了?到底是怎麽回事?」第二天,莆古看到臉色蒼白的曉光,驚慌失措。

「可能是夜裏着涼了,胃寒,無大礙。」曉光虛弱地安慰莆古,但顯然效果不佳,莆古泫然欲哭。

「不可能!昨天晚上我一直守着大人,大人沒有踢被子的壞習慣,怎會着涼了?莫不是……莫不是吃壞肚子?」

曉光擰眉,腸胃絞痛,四肢無力,可能是急性腸胃炎。怎麽突然就得了這病?他的胃一直很好,不曾犯過毛病。難道……是水土不服?

軍醫過來看了,開了一些藥,捋着胡子,點頭道,「從大人的脈象看,應是夜裏着涼,凍着腹肚,以至腸胃範寒。按大人現在的身體,不宜趕路,須好好休養。」

「大夫,你是不是診錯了?昨晚我一直守着大人,大人根本不可能着涼!」莆古皺眉直道。

「這……」軍醫一時無語。他的醫術在随行軍醫中排行第一,很少錯診,聿大人的病從脈象上看,确實是因受寒而壞了肚子。

「莆古,也許我是真的着涼了吧。夜裏寒,帳篷搭在野外,即使蓋被子,亦有受凍的可能。」虛弱地拉拉莆古,對他道,「別為難醫生了,你快給我熬藥。」

「是,聿大人。」莆古含着淚,拿着藥包退出帳篷。

見他出去了,聿曉光這才轉眼望向醫生,「請問有藥能讓我的身體盡快好起來嗎?」

「這……大人,腸胃病不是一時半刻就能痊愈的。」大夫搖搖頭。面對刀傷劍傷,他能使用治療術,使傷口快速愈合,然而唯有內髒肺腑的毛病,他無能為力,只能靠藥物慢慢養。

曉光失望。這個世界的醫術并不高明,不像原來的世界,吃吃西藥就見效。藥湯,味道苦澀效果又緩慢。

「那,我這病要幾天才能好?」

「快則七八天,慢則半個多月。」

「要這麽久?」不行,他等不了這麽長的時間。心裏急切地要奔赴前線,渴望見到心念的翼獄王,偏偏,怎生了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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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大人——」男子低沉的聲音從帳篷口傳來。曉光一看,竟是領軍的韓将軍。他怎麽來了?

「韓将軍……」曉光欲起身行禮,韓将軍急忙攔下。

「聿大人不必多禮。」韓将軍站在床邊,擔憂地望着他。聿大人臉色蒼白,雙眼無神,顯然病得不輕。

「韓将軍來是……」

「前線傳來消息,援軍必須盡快趕過去。但大人病了,身體恐怕吃不消。」

「不,我要一起趕過去!」曉光焦急地坐起身。

「大人,您身體折騰不得。」一旁的大夫急忙按下他,要他躺好。

「可是我……」曉光一動,腸胃又揪痛了。

「大人莫急,我已選好人手,護送大人。」

「韓将軍的意思是?」

「援軍必須聽令,盡快行進,大人身體欠佳,只能慢行。我選了數十名精銳士兵,一路護送大人。大人便是有再要緊的事,請先以身體為重!否則太子殿下若知了,怪罪下來,我們難逃其咎。」

曉光無奈嘆氣。這韓将軍的話語雖然溫和,卻不容拒絕。他也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如醫生所言,趕不得路,不可急切,否則只會加重病情。如果一意孤行,會因為腸胃炎而死在這醫術落後的異世界。

衡量之下,他答應了下來。于是大軍繼續行進,曉光等人慢行在後方。

兩三日過去了,曉光的病加重了,躺在颠簸的馬車裏,又瀉又吐。莆古心疼地抱着曉光,把大夫埋怨死了。

「還說自己醫術超群,根本一無是處!」

大夫默默地被他罵着,心中亦在自責。按道理,腸胃病只要對症下藥,是完全可以調養,慢慢痊愈的啊。但是聿大人吃了數天的藥,不見好轉。

這一日,他們進入一片樹林。淺淡的道路,唯有馬蹄聲與車輪聲。越往深處走,越陰森,士兵們感到氣氛詭異,不由得提高警覺。馬車裏莆古搓搓兩臂,小聲地埋怨,「是不是走錯路了?怎麽怪怪的?」

病得恍恍惚惚的曉光自然感受不到,整個人昏昏沉沉的,處于睡與醒的迷離之間。

「嘶嘶嘶——」

突然傳來馬的驚叫聲,剎那,馬車外響起數道慘叫聲。

「怎麽回事?」莆古掀開車簾一看,大駭。

只見數十名士兵四分五裂地倒在血泊中,死相極其可怕。

「啊——」他放下簾子,抱緊曉光,吓得直哆嗦。大夫敏感的聞到了血腥味,心裏也是七上八下。

遇鬼了嗎?

是什麽力量,能在瞬間殺死數十名武藝高強的士兵?他們根本未聽到打鬥聲,士兵們就這樣死了。太可怕了!

馬車突然劇烈地震動,莆古吓得直嗚咽,「怎麽辦?怎麽辦?啊……有鬼啊!」

「保……保護聿大人要緊……」大夫還沒說完,突然吐血,身子慢慢地向前傾倒。莆古驚叫抱着聿曉光躲到一旁,瞪大眼睛看到大夫的背上被刀捅了一個血窟窿——而那把刀,正是從馬車外插進來的。

莆古臉色慘白,緊緊抱着曉光,如驚弓之鳥。卻在這時,車簾外伸進一只手——

那是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慢慢地掀起馬車門簾,露出一片紫色衣服綢緞,車簾完全揭開時,一張俊美卻冷若冰霜的臉顯現,如冰魄的眼睛無視莆古,幽深地落在昏睡中的曉光身上。

「你……你……你是何人……大……大膽……」莆古吞吞吐吐地質問。

紫衣人擡了擡手,莆古全身一僵硬,無力地向後倒去,松開懷裏的人。紫衣人伸臂,輕柔地接住了曉光。

如獲至寶般,紫衣人小心翼翼地抱出曉光,曉光迷迷糊糊地不知發生了何事,陌生地氣息包圍着他,卻無力推開。

空氣中……彌漫着很濃的血腥味……

薄唇輕輕覆在曉光的額上,細聲呢喃,「光,我的光,你終于回來了!」

+++++

皮鞭在空中甩了兩下,伴随着野獸的吼叫聲,空地上,兩頭獅獸在強大的武力壓迫下,不得不低下頭,俯首認主。

紅發男子嘴角挂着一抹邪肆的笑,收回皮鞭,慢慢地踱步到半人高的獅獸前,那獅獸震懾于他強大的氣勢,匍匐着,不敢再動。滿意地摸摸獅獸的頭,紅發男子大笑,獅獸發出嗚嗚聲,聽着有些委屈,又有些撒嬌。

「果然是神獸,通靈性。」

「王,任何野獸都經不住您的虐馴啊。」一旁的将士搖搖頭,滿臉無奈。

他們的王以殘暴著稱,普通人單是聽到翼獄王這三字,便吓得渾身發顫;而兇猛不馴的野獸,在與王對峙中,往往落敗,不是被殺就是被收服。大軍在經過一片神秘的森林時,遇上了兩頭獅獸,兇悍的獅獸攻擊大軍,連傷百名士兵,王見獅獸如此兇猛,興奮異常,親自上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兩頭獅獸活捉住。獅獸野性難馴,王便天天拿着鞭子,不斷地馴化,經過半個月的馴服,獅獸終于屈服于王的淫威……哦,不,是王的霸氣之下,乖乖的做王的寵物。

挑了下眉,犀利的黑眸一轉,翼獄王眯眼,「魅,你好像在同情這兩頭畜牲?」

魅咧嘴一笑,「屬下是為這兩獅獸高興啊,能做王的寵物……真是它們前輩子修來的福氣。」

「是嗎?」翼獄王抱臂,懶洋洋地問,「那麽你做我的臣子,是不是三生有幸?」

「這個當然!」魅呵呵笑。

翼獄王嗤之以鼻,把皮鞭扔給魅,伸了伸腰,「既然如此,喂養獅獸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魅臉色一白,心中哀號。王怎麽可以這樣?要他去服侍兩頭兇猛的野獸?

好像聽懂主人的話,那兩頭獅獸揚起猙獰的頭,兇惡地朝魅看去,不時地露出尖銳的牙齒。魅被吓了一跳,連退幾步。

「王,可不可以不要啊……」

翼獄王冷哼,「不想做飼養的人,就當飼料吧。」

魅一個踉跄,差點跌倒,正往這邊走來的魃見了,悶頭直笑。魅恨得咬牙,又不能發作,只能惡狠狠地瞪魃。

「有事?」出了空地,走向軍帳,身後的獅獸緊跟其後,一路過來,士兵們紛紛避走。

魃跟在他旁邊,道,「太子殿下來信了。」

「哦。」翼獄王接過魃遞來的信件,邊走邊看。來到主帳前,倏地停下。

「王?」魅和魃詢問。

翼獄王勾了勾嘴角,把信扔給他們,「麒兒不愧是本王的好兒子,竟能找到那些圖的設計者。」

「圖。」魅和魃對視,一片茫然。

翼獄王沒有解釋,進了軍帳後,在王座上坐下,兩獅獸乖如貓的趴伏在他腳旁,他一擡腿,惬意地擱在一只獅獸的身上,獅獸委屈地嗚嗚叫,卻不敢動分毫。

「麒兒派了援軍來,帶來了新武器。呵呵,鳴響國想再撐下去,可沒那麽容易了。」

「哦,什麽新武器?」魅一臉好奇。

「等援軍來就知了。」翼獄王并不擔心武器不好使,倒是對麒兒後面附加的幾句話感興趣。

「父王,兒臣遇到了一個與孩兒非常相像的人,他很聰明,看得懂那些圖紙,并且指揮制作出大批弩,訓練弩兵。他叫聿曉光,正随軍一起去往前線,望父王多加照顧。」

在這幾句話的後面,還有一個小小的注解,「聿公子似乎對父王充滿了愛慕之情,望父王不要傷了他的心。」

叫曉光嗎?

他揚起嘴角。好像是個有趣的人呢,居然能讓麒兒對他刮目相看。

魅與魃看到他們的王臉上露出邪肆又惡劣的笑容,不禁打了個冷顫。不知……又有誰要倒黴了!

+++++

光,光,醒來——

「唔——」

全身仿佛浸在溫泉裏,溫暖而舒暢。

「光,我的光,睜開眼睛。」男子輕柔的聲音在耳邊呢喃。

掙紮着恢複意識,曉光慢慢地睜開眼睛,模糊的景象漸漸清晰,待完全清醒時,吓了一跳。

「終于醒了嗎?」近在咫尺的男人輕觸他的臉。曉光動了動身子,瞬間漲紅了臉。

怎麽回事?

他……他在什麽地方?眼前這看似冰冷卻又柔情的男子是誰?為何……他幾乎赤裸的與同樣衣衫不整的男子相擁躺在柔軟的大床上?

甩甩頭,他努力回想。由于他患了腸胃炎,只能坐馬車,緩慢地跟在大軍後面,後來……病得迷糊,好像……遇到什麽事?奇怪,為什麽想不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莆古呢?大夫呢?還有随行的士兵呢?

「光,看到哥哥不開心嗎?」

「咦?」聿曉光驀地睜大眼。哥哥?這個男人說什麽?他是他哥哥?

「忘記了?」摸摸曉光的頭,男子看起來很親切,「我是你的兄長,光又忘了嗎?」

「又?」聿曉光一時無法思考,「我……有哥哥?奇怪,我明明……是聿家長子,哪裏來的哥哥?何況是在這個異世界?」

「誰說你是聿家的人?」男子冷冷一笑,「光,你是我緋月家族的人,我緋月珑煥的弟弟!」

「緋月家族?」曉光一驚。等等,好熟悉的名稱,在哪裏聽過?緋月,緋月……對,好像是在暗的墓地前,那團奇怪的影子提及什麽緋月?

「不錯!你的本名叫緋月曉光,乃緋月家族的少主。」

「可是,我……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聿曉光晃晃頭,急辯,「我是另一個世界的Z國人,聿家長子,我姓聿。」

「你确定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有誰告訴過你,你不屬于這裏?」

「這……」曉光猶豫了。他原本就是一個沒有記憶的人,當初在警局門口醒來,腦中一片空白。後來聿家夫婦來了,慢慢地開導他,說服他,于是,他融入了現代社會,認定自己便是聿曉光。

然而,他意外地來到了這個異世界,一個個謎團接踵而來,如今又有一名自稱是他兄長的男子出現,這該如何解釋?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我的随從呢?」聿曉光暫且放下心中的疑惑,冷靜地問。

緋月珑煥眼裏閃過一絲冷光,道,「他們……全死了。」

「死了!?」曉光臉色一白,「怎麽會?」

緋月珑煥垂眼,淡淡地說,「是強盜,他們圍住了你們,士兵們奮力抵抗,但終究寡不敵衆——幸虧我及時趕到,救下你,但其他人卻……」

「都犧牲了?」聿曉光皺眉,不敢置信。哪裏來的強盜,如此厲害,精銳的士兵都鬥不過他們?卻只有他一人被救了。

「別難過,光。你身體還未痊愈。」抱緊曉光,緋月珑煥親親他的額角。曉光微微錯愕,困惑地望着男子。

他們之間的關系并未真正明确,男人對他的态度是否過于親密了?直覺告訴他,最好……遠離這個男人。

感覺出曉光的抗拒,緋月珑煥心中略為不悅。即使失憶了,忘記過去的一切,仍無法接受他嗎?

不!好不容易再次得到他,絕不容許曉光再愛上別人!

光是他的。

曉光微微一顫。男人的氣息越來越冰冷,神情寒酷,柔情如昙花一現。

「光,哥哥讓你想起以前的事,可好?」

「嗯?以前的事?」

「是啊,以前的,最早的時候,你心中只有哥哥時的記憶。」輕柔的聲音,令人如受蠱惑。

聿曉光突然又困了。

緋月珑煥冰冷的唇,親吻着他。曉光想拒絕,想推開他,但全身的力氣似被抽光了,癱瘓般地倒在男人的懷裏,任他為所欲為。

不,不行!不要吻他……

「你只能愛我,光……」手掌按在曉光的胸口,口中念念有詞,随着一道咒語,手掌處發出一道強烈的光。

「啊——」曉光痛呼一聲。胸口像爆裂了般,有什麽侵入了。痛!好痛——

「不要抗拒,光,哥哥不會傷害你!」

「放開我,放開……」心髒要破了!痛死他了!啊,這個男人果然不是好東西,自稱是他哥哥,卻做着傷害他的事。

「你與他的契居然如此之深!」緋月珑煥眼神冷而毒狠,「這一次,我一定要切斷你們之間的契。光,你的契約人,只能是我。想起你的前世,緋月曉光的一切吧!」

「啊,啊啊啊——」

剎那,強烈的光芒籠罩了整張大床,房間內的擺設東倒西歪,連房子都搖晃了。外面的人聞訊趕來,全都吓白了臉。

「宗主……不可啊!宗主……」有人大呼。

「宗主,你不可再發禁令,宗主……」

外面的人恐慌地呼喊,裏面的人卻一意孤行。

只要讓光想起前世,他寧可付出一切!

+++++

遠方的戰場上,兩軍正在對戰。勇猛的戰士們拼得你死我活,無數人倒下,無數人前進。

騎在馬上的紅發男子勝券在握地觀看戰局。鳴響國做了縮頭烏龜,在邊界四周布下迷陣,令大軍無法前進。在沒有找到決策前,好戰的琉禦王就朝周邊的小國家下手了。

可憐又倒黴的小國,很快被琉禦國的軍隊打得落花流水。一身霸氣的翼獄王,高高在上的騎在馬背上,笑看戰場。

勝利,就在眼前,猛然,翼獄王身上發出一道刺眼的光芒,他大吼一聲,掉下了馬背。

「王!?」随行的近侍衛震驚,急急沖上前。好端端的,王身上怎麽會發出強光?

摔倒在地的翼獄王揪住胸口,痛苦地嘶喊。

「王——」

還未接近,巨大的排斥力把四周的侍衛士都彈開。翼獄王跪地,雙手按住胸口,仰頭狂嘯,火焰般的頭發張牙舞爪。

「到底怎麽了?有誰偷襲了王?」近侍衛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的王痛苦,卻無能為力,「難道……是異術!」

翼獄王面露猙獰之色,雙眸迸出兇狠的光。是誰?敢動他的契!

膽大包天,竟敢妄想切斷他翼獄王的契約!盡管他不知自己曾與誰定過伴侶契,但絕不容許有人動他的契!

釋放全身的力量,九昧真火剎那間在四周燃氣,道道紫色的閃電向四周散去。

「快退開!」魃等人見之,急呼衆兵将遠離翼獄王。要命,若是被王的火和雷擊中,必死無疑。

士兵們如潮水般地退去,但仍有人動作慢了,那向四周擴散的九昧真火迅速燃燒,被引燃的人瞬間化為灰燼。

戰場上到處是哀號聲,有敵人的,也有己方的。敵軍驚惶失措地逃竄,這猶如天神之怒的雷火,把整個戰場化為了修羅地獄——

+++++

房間損失慘重,唯有床安然無恙。床上,青年雙眼緊閉,神情痛苦地倒在被褥上,而倒在他身邊的黑發男子不斷地嘔血,大量的血,将身下的被單染紅了。

好強的契!

反彈力之大,即使他是大陸上最強的咒言師,竟仍無法解開。契越強,代表定契的人意志越堅定,而他們的感情——堅不可摧!

苦笑,緋月珑煥神色悲傷地望躺在身邊的人。

「光……你真的那麽愛翼獄王嗎?難道……一個人轉世了,前世便成了過往雲煙?一切,都只是我的奢望嗎?」

教他如何甘心接受這樣的事實呢?等了近百年,只為了再次擁有愛,可事與願違,失去的,不能再擁有。

「呵呵呵……」詭異的笑聲突兀地響起,一道黑影模糊的懸浮在半空,如煙般的飄在床鋪上頭,居高臨下地笑看床上的兩人。

「是你——」緋月珑煥艱難地擡頭,臉色蒼白。

「真是可憐啊,我的奴隸,我給你一半生命,可不是讓你如此糟蹋的啊。」暗月神譏諷。

緋月珑煥沉默。

不錯,他的命是借來的!早在三十多年前,為了解開曉光身上的咒言,他向暗月神獻上了自己的生命。暗月神回應了他,咒言解開了,曉光回去他自己的世界,而這片大陸的人們,除卻緋月家族,全都遺忘了祈王的一切。

然而,直到多年後的某天,他才知道,一切都是自欺欺人。即便是大陸的人遺忘了祈王,可曾經存在過的人,總是會留下痕跡。比如琉禦麒,比如羲鳳恪,還有曉光留下的一些奇怪的發明。人們疑惑,驚異,卻無法去探尋。漫長的歲月,是磨人的刀石,渴望再次擁有,無法抑制地想要那個消失的人,于是,他祈求,祈求這邪神——暗月神。

「你的身,你的命,你的心皆已獻給了本尊。可憐的奴隸,為何你要去追求不屬于你的東西?不過,你要執着,本尊也不阻止,這真是個有趣的游戲,本尊倒要看看,道最後,你是否能成功呢?」邪神玩笑般地戲言,彈指給了他一半生命,他逃過了死神的鐮刀,繼續茍活在世間,只為了再一次見到他的光,再一次擁有愛。

「求你……」慢慢地低下頭,虛弱地開口,連自尊都抛棄了啊!在這邪神面前,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緋月宗主,不過是一個沒有尊嚴的奴隸。真可悲,他是如何把自己逼到了這個境地?

「我有什麽好處?小奴隸?」暗月神問,語調冰冷。

五指成拳,緋月珑煥閉眼,狠下決心,再次睜眼時,已平靜無波,冰冷如雪,「……我會給你……你想要的東西……」

「哦——」拉長了尾音,暗月神發出低促的笑聲,許久,他道,「你為了他,什麽都肯付出。真感人啊!」

伸出一指,一道藍光沖向昏沉中的曉光,只見藍光纏繞在曉光的手腕上,瞬間化為一個暗黑的手镯。

「這小家夥與那翼獄王之間的契實在太堅固,本尊雖是淩駕于一切的神,但還是首次見到這樣堅固的契。雖不能解開,卻可以封印。」

「封印?」

「不錯。封印他今生的所有記憶,開啓他前世的記憶,呵呵,如此,等他醒來,便與你前世的弟弟如出一轍,很有趣,是不是?」

「前世的曉光……」緋月珑煥顫抖地伸手,想碰觸曉光的臉,卻因手上全是血,而停滞在半空。

「本尊已實現你的祈求,那麽你是不是也該付出你的代價呢?」如煙般的黑影驀地包圍緋月珑煥。緋月珑煥輕輕一嘆,閉起眼,隐去了一切的生氣。

「随……你……」他冷淡地回應。

「那本尊就不客氣了……」

「啊……」

+++++

曉光醒了。

睜開眼,看到一張熟悉的臉,不敢置信,激動地伸手,虛弱地抓一把墨黑的長發,急切地呼喚,「哥……哥……」

「光!」緋月珑煥握住他的手,貼在頰側,不确定地應一聲。

「哥哥!真的是哥哥!」曉光濕潤了眼,下一刻,他整個人被緋月珑煥抱在懷裏,真實的擁抱,讓他感到這不是夢,自己似乎未曾死去,逝世前的剎那,仿佛是一場夢。

「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我的光!」緋月珑煥緊緊擁抱他,将臉埋于他的頸間,疲憊的心神,在這一刻得到了寧靜。

「哥哥,為什麽……我會回來……我不是已經……」

「噓,光,那是夢!是一場噩夢!」緋月珑煥捧起他的臉,親吻他的額,他的眼,他的鼻,還有他的……唇。

「哥哥……」曉光呢喃,心慌慌的,卻異常激動。也許真如哥哥所言,一切只是場夢,也許他并未死去……

「要再睡一會兒嗎?光。」

曉光緊緊貼在緋月珑煥的懷裏,摟着他的脖子,撒嬌,「我要哥哥陪我一起睡。」

「好。」緋月珑煥擁着曉光一起躺在床上,曉光偎在他懷裏,全神貫注地望着他。

「為何這樣看我?」摸摸曉光的臉,輕輕地問。

籲口氣,曉光眨眨眼,道,「我覺得哥哥變了。」

「嗯?」

「以前哥哥不會這樣體貼的。哥哥是宗主,喜怒哀樂不常露于表面,我雖然是哥哥的親人,但從未像現在這樣與哥哥親密……」

「為了光,我變成怎樣都無所謂。」

「哥哥?」

「叫我煥。我不想一直做你的哥哥,光。」

「啊……」曉光輕呼一聲,被緋月珑煥強勢地壓在身下,他突然感到害怕,這樣帶侵略性的哥哥未曾見過。

「光,你還記得嗎?你是我的契約人,今生今世,我們以契為約,注定一生。」輕柔地撫摸曉光的發絲,眼裏摻了幾許欲望。

「我……」曉光一時語塞。他剛醒來,許多事沒有明白,被兄長如此問,教他如何回答?

看出曉光的猶豫,緋月珑煥嘆了口氣,放開他,改為擁抱,沒有再做什麽,「睡吧,哥哥不逼你。」

「哦。」曉光微紅了臉,縮在兄長的懷裏,覺得仍很累,便緩緩地閉眼,睡覺。

待懷裏的人呼吸均勻,緋月珑煥無奈地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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